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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江晚晴不耐烦了,急道:“挑重要的说。”
    张侍卫应道:“是,是……”
    他深吸一口气,长话短说,简要概括:“皇上禅位摄政王,摄政王将皇上立为太子,正可谓叔侄情深,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满朝文武百官都感动哭了。世人总说天家无情,到了咱们大夏,那就是人间有真情,皇家有真爱,帝位和平易主。摄政王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说了,他和先帝兄弟情深,不分彼此,先帝的骨肉至亲便是他的至亲,先帝的太子便是他的太子。”
    宝儿的下巴快掉到地上,失声道:“荒唐!他怎不说先帝的皇后便是他的——”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涨的通红,闭上了嘴巴。
    张侍卫皱起眉头,慢慢道:“说到这个,真是奇了怪了。摄政王说,江娘娘已经病逝于长华宫,同先帝一起下葬。”
    这话出口,三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宝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起来。
    江晚晴先是惊喜不已,就差脱口而出‘谢天谢地谢锦鲤了’,紧接着,灿烂的笑容逐渐消失,变为一种混合了震惊、自我否定、和灭顶绝望的情绪。
    容定则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淡然,夜深了,皇城各处掌起了灯,他望向窗外那飘忽的光影,一向温润带笑的眼眸深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凌昭是真的恨毒了他,安排一个意外丧命的陌生宫女陪他同葬陵寝,可不是存心叫他死不瞑目。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一瞬即逝的笑意。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重生了,日夜陪伴在江晚晴的身边,他那刚登基的弟弟知道了,只怕会气到发狂。
    凌暄已死,百病缠身的短暂人生,总算不曾辜负大夏列祖列宗创下的百年基业。
    而现在,他只是容定。
    至于金棺中前世的尸体和谁葬在了一个陵墓,谁在乎呢。
    突然,宝儿叫了起来:“不对呀,张侍卫,你说‘已经病逝’了?这是怎么回事?娘娘不好端端的在这儿呢吗!”
    张侍卫也是不解:“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小路子听错了。”他看了眼外头,又对着江晚晴行了一礼,飞快道:“娘娘,属下得赶紧出去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宝儿传个话。”说完便大步离开。
    宝儿想的头都疼了,还是想不出这到底怎么回事,本想问江晚晴,刚一抬头,却见主子一张秀美无双的脸写满了生无可恋的绝望,眼神空洞,只望着虚空不说话。
    宝儿大惊,连忙转向容定求助。
    容定平静的解释:“帝后一同下葬,世上再无长华宫江皇后,从此以后,娘娘的身份就随便皇上定夺了。”
    这话如一盆透心凉的冷水泼下,宝儿惊骇道:“什么?!那……那那那他居心叵测,非说娘娘是天女下凡来和他成亲的,也只能由得他?”
    容定轻叹:“平时也许还有人计较,可这个时候,大臣们想的都是新帝和他刚立的太子,分不出多少心思给一位冷宫逝世的先皇后。”
    宝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晚晴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同踩在棉花上,腿脚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模糊的想,不能就这么翻白眼晕倒,毕竟有失身份。
    这个念头一起,又是一痛,不禁悲从中来——现在维持人设还有何用?剧情崩成狗,她这么久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
    江晚晴急怒攻心,浑身发颤,最终仍旧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小容子,你过来,站我身后。”
    容定神色微变,几步走到她身边:“娘娘——”
    江晚晴内心长叹一声天要亡我,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
    日常迷信害人不浅。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你要小皇帝活着?
    女主:对!
    男主:你要小皇帝登上皇位?
    女主:对!
    男主:我成全你。
    两天后,把小皇帝立为太子,看谁先熬(弄)死谁。
    男主内心os:你别逼我,逼急了,老子也是影帝候选人。
    *
    到目前为止,男主的糖基本靠脑补,男配的基本靠女主发云里雾里的假糖,但是细数下来还是有的!
    男主:过肩扛,摸头杀。
    男配:摸小手,昏过去以后的抱抱。
    第20章
    江晚晴昏迷后,分明没染上风寒,也没发热,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出冷汗,梦里尽是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先是在现代的医院,医生通知父母,她这辈子永远醒不来了,请他们节哀顺变,妈妈痛哭失声,爸爸忍住悲伤,不住地安慰她。
    然后换成了家里,表姐走进她房间,帮她整理遗物,将她细心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全粗暴地撕了下来,又搜刮出她珍藏的签名杂志、周边,还有化妆台上用了小半的各色口红,一股脑地塞进纸盒,丢了出去。
    一辆垃圾车来了又走,轮胎扬起呛人的灰尘漫天飞舞,带着她遥远的少女时代最美好的梦,渐行渐远。
    即使是在梦中,江晚晴都能听见内心的挣扎和嘶吼:“不——!我还会杀回来的,我绝不轻易认输!”
    场景一换,死气沉沉的阴间鬼府。
    那个曾出现在梦境中的小鬼差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本生死簿一样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她:“江姑娘,你瞧,原作剧情不幸魔改,你已经不能作为‘江晚晴’一死了之,只能想办法让凌昭赐死你,可一时半会儿的,他断然舍不得……既然改变不了现状,不如留在古代算了。”
    江晚晴坚决摇头:“我拒绝。”
    小鬼差打趣:“是凌昭不够帅?还是对你不够好?”
    江晚晴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车祸前我十七岁,少女情怀还未绽放,就已经胎死腹中,在这里待了好些年,比起男人,我更喜欢实际点的东西,比如空调冷饮网络完善的医疗条件和卫生巾。”
    她见他脸色讪讪的,便向他走过去,语气平静而理智:“还有。我刚穿过来没多久,福娃那么大点的时候,有次同我娘一起出去,路上碰到个抓住我衣角、向我求救的七岁小姑娘。”
    “她爹是个赌鬼,把她卖给了富人家,签了卖身契的,那家的家丁还在后头追赶她,捉住她之后,直接用鞭子死命抽她,一鞭子就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一边哭一边尖叫,怎么躲都躲不开。”
    “我娘捂住我的眼睛,叫我别看那些脏眼的东西,听他们粗鄙的话。”
    小鬼差问道:“后来你救下那女孩了吗?”
    江晚晴笑了一笑:“救了。其实没什么用,救的了一个,难道还能救天底下千千万万像她一样的人?我和这地方三观不太合——这里所有人都跟我说,人命有贵贱,有的人命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
    她垂眸,唇角的笑意淡去:“这话就算放在现代,也有人认同,更何况是这个时代。可我自小接受的教育,却是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拥有生命不被剥夺、不被残害的权利,更应该互相尊重。我知道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接受、理解、适应,却不想被同化……一旦被同化,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小鬼差低眉不语。
    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于是,半梦半醒之间,江晚晴又开始二十年如一日的背诵手机号码、手机密码等至关重要的最高机密。
    容定替她掖好被角,抬眸一看,她在睡梦中仍是柳眉紧锁,似是有说不出的忧愁,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江晚晴夜里总睡的不踏实,他熄了大多灯火,只留着一盏烛台,散发出昏暗而温暖的光芒。
    他看了她一会儿,放下帐子,正想离开,却见她失去了血色的唇蠕动着,不知在念叨什么。
    凑近听,还是分辨不出。
    容定思索片刻,点上了宁神香,这才离开。
    宝儿侯在外头,着急问:“娘娘怎么样了?”
    容定道:“睡下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去。”
    夜深了,四周无声,宝儿有点不好意思总让他守夜,正想推辞,忽听外面闹出了点动静,紧张道:“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长华宫?”
    容定回答:“还能有谁呢。你出去,告诉皇上,就说——”他拧眉想了想,缓缓道:“——娘娘听说太子平安无事,皇上和太子情同父子,十分高兴,可惜大喜大悲之下,身子吃不消,先歇下了。”
    宝儿不安地绞着手指,嘟囔:“我见了他害怕呀。”
    容定眉眼含笑,一手指向天际,低声说:“别怕,先帝在天上保佑你呢。”
    宝儿愣了愣,心想也是,朗朗乾坤邪不胜正,她见了皇上有什么好怕的,干了亏心事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大不了就是个死呗,随即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
    长华宫殿门外,秦衍之将宝儿的话,向凌昭详细地复述一遍,便准备先行告退,连夜回王府一趟。
    张远先生还在王府里等着呢。
    今日王爷……不,皇上搞的这一出,就连他和张远都蒙在鼓中,只知道他下令把一名宫女的尸体和先帝葬在一处,却不知他想立福娃为太子。
    立储的话一出口,别说那堆瞠目结舌的大臣,连他都呆站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凌昭难掩疲倦的声音:“衍之。”
    嗓音略微沙哑,显然已经倦怠至极。
    秦衍之忙转身过去:“皇上。”他叹了口气,挥手叫随侍在侧的太监走开,低声道:“今日劳神耗力,何必再来长华宫绕这一趟路,来日方长,以后还怕没有见面的时候么?”
    凌昭不置可否,神色很淡:“明天早上传太医过来,为江氏诊治。”
    秦衍之怔了怔,心里又叹了一声,口中应道:“是。”
    凌昭望了一眼夜色中的长华宫,向来杀伐果决的脸上,现出难得的柔和情意:“来日方长……衍之,朕等这一天,等的太长了。”
    秦衍之突然有点担忧——听他这话说的,该不会想今晚就留宿?
    想想也不太可能,皇上就算是铁打的身子,经过今天这一遭也该累坏了,何况江姑娘身体还没养好,不至于那么急不可耐吧。
    果然,凌昭没有进去的意思,旋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沉声道:“长华宫两个下人的底细,你派人查一查。”
    秦衍之心头一凛:“是。”
    *
    摄政王府。
    秦衍之路上还在琢磨,到底怎么和张先生开这个口,皇上一意孤行,立先帝独子为太子,等同于养虎为患,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张先生定是第一个竭力反对的。
    不成想,刚下马,抬头就看见张远站在王府门口,旁边还有两人,正是大学士文和翰以及他的儿子,文有孝。
    他们的轿子就在旁边,看来也是顺道路过。
    三人互相见过礼,文和翰捋了捋胡子,笑道:“久闻张先生乃燕王帐下第一谋士,今夜路经王府,见到您在这里,老夫冒昧前来拜访,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