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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等他摇了一下头,再重新抬眼,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那一瞬间他是庆幸的,庆幸自己速度还算快,提前把狼狈和血污都藏起来了,免得惹人难过。
    他抬着头,长久地看着那个人。
    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但不妨碍他再多看一会儿。
    他的大考官眼睛好像很红,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话。他往前倾身,努力想听清,但耳边依然只有炮火存留的轰鸣。
    于是,他只能笑了。
    他捻着手指间一枚小小的硬物,冲对方说:“大考官,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那人几乎蹲跪在他面前。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手指擦过对方的侧脸。
    触到体温的瞬间,他忽然开始觉得舍不得。
    在一切计划执行之前,秦究其实悄悄去过系统的核心区。
    他尝过一次记忆清除的滋味,所以在行动之前,他去“备份中心”弄了一份撤销权限,费了一番功夫藏在一枚耳钉里。又把被系统清除的人性部分放了出来,就是后来的154。
    也是那一天,他在核心区发现了一样被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项不常用的系统规则——
    『如果因为监考官的过错,给系统带来毁损,主监考官有一次豁免权。』
    按照他们的计划,楚月坐镇后方,不直接参与,所以不会有太过严苛的惩罚。但他和考官a不同,他们一旦失败,后果难以预料。
    而这项规则,就是考官a的保命符。
    他之所以隐藏,是因为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把这个保命符转到了秦究身上。
    那次做临时准考证,他把秦究叫去核心区,就是为了这个。只有秦究的名字出现在主控中心的权限名单上,他才有机会做这件事。
    秦究看到后,又把豁免权悄悄移了回去。
    ……
    防风林依然枝丫交错,泛着雾蒙蒙的灰蓝。
    天空很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
    他又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a身上的,或许两者都有。
    他们又要分开了,这一次不知又会是多久,还有没有重逢的一天。
    如果再见面,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这样一个爱人吗?
    可能不会吧……
    看,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第149章 2号休息处┃游惑:“补偿我。”
    游惑苏醒于那年年尾, 紧急救治结束后转到慕尼黑, 在那里继续疗养。
    又过了四个月,反反复复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秦究终于脱离危险, 在系统内的医疗中心睁了眼。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系统发布公告解释为严重bug, 然后将所有考生圈禁于休息处,监考官圈禁于监考区, 关闭所有考场, 进行了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自我检测与调整。
    主控中心的修复期过去后,系统将手伸到了监考官身上, 原本的排位全部废除, 所有序号打乱重来。
    楚月被摘了监考官头衔, 调去了最偏僻的休息处。她并不意外,毕竟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和a讨论过“造反”的下场。其他跟他们相熟的监考官远调的远调、下贬的下贬。
    系统就像得了疑心病,动来动去, 动得最多的全是初始监考官, 因为他们是对它最熟悉的人。
    监考区因此流言不断, 每个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考官a和考官gin究竟怎么了。
    鉴于两人对外总表现得水火不容,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猜测中,总是一个人做了什么,而另一个人竭力阻止,最终两败俱伤。也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说, 没准儿关键时刻会联合一下。
    直到系统陆陆续续将考官a的痕迹清除,又将秦究的排位定为001,种种猜测终于戛然而止。
    因为已经用不着猜了,这个结果就能说明所有。
    还没出医疗中心,秦究就成了很多初始监考官的眼中钉。
    考官a曾经的好友高齐终日酗酒,浑浑噩噩,有次喝多了还差点大闹特护病房,很快就把自己混成了监考官里的吊车尾,编号1006。
    不久后,系统从考生中抽调了一批人,加入监考官的队伍。一位军校出来的姑娘张口就要求去001那组,但没能如愿。她最终被分去了第九组,带着一个人的嘱托进入监考官的上位区,编号021。
    一个月之后,秦究出院,成为了新任主监考。系统从考生中筛选出了第二批新考官,那个被秦究释放出来的系统碎片就混在其中,他成了001最早的下属之一,编号154。
    又过了数月,考生闻远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抽调为监考官,同样成为了001的下属,编号922。
    从那天起,不论主考官001走到哪里,一旁永远有这两位的身影。
    他们跟着秦究,处理着主考官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开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会,看过满屏堆积成山的记录和文件,走过两百多个考场。
    然后某一天,在随机挑选考场的瞬间,154在无数待考的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毫不犹豫把监考目标定在了那里——
    那个考生叫游惑,是被系统除名的考官a。
    系统里的时间是混乱的。
    常常是在考场里熬过十天,回到休息处,日历才刚翻过一页。1号休息处已经转到了深秋,2号可能还是初春。只有站在监考区的大街上,才能看见时间流转的影子,因为这里受各个考场的影响最小,日月和现实几乎一致。
    监考官们都已习惯这种混乱,人在哪里,就按哪里的时间来算,说日月分秒都会看一眼手机。但当他们说到“年”,一定是以监考区的计时为准。
    那个山中的夜晚,秦究拿着一张违规通知单,在风雪之中推开猎人木屋的门。
    一屋子的考生惶惶不安地看着他,唯独一位例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在澄黄炉火的映照下,就像一捧误入的风雪。
    那一瞬,距离他们分别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对游惑来说是眼盲时难以计数的漫长日夜,和后来独自度过的七百多天。对秦究来说,算上考场和休息处的那些,一共有两千多天。
    两千三百一十二天,他们相遇在寒风朔雪中。
    以为是初见,其实是重逢。
    ……
    回忆纷至沓来,一丝不落全部挤入胸腔,心脏涨得发疼,说不上来是太满了,还是太重了。
    核心区的火被154关在门后,但热浪不减。也许是温度太高了,刚刚的火也太烈了,刺得人眼睛酸涩滚烫。
    游惑低着头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空气涌入肺腑,却并没有让心脏变轻。满足和疼痛同时存在,相互挤着,无处安置,无法消融。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再抬眸,就见秦究仰着头,突出的喉结在脖颈间滑动了两下,某种深重的东西包裹着他,像看不见的火,很快就会烧过来。秦究终于看了过来,眼里一片红。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哥你的手!”
    游惑低头一看,他的右手手背一片血红——那个每隔10秒一回的清扫程序又启动了,红光移了过来。他的手背刚被触碰,鲜血淋漓,而他在那个瞬间满眼只有秦究,居然感觉不到痛。
    另一个人的体温包裹过来。
    “先出去。”秦究的嗓音很哑,低低响在他耳边。
    下一秒,他们就踩着红光的尾巴,撞进了第三扇门。
    门里的情景和记忆中的主控中心完全不同,游惑没有看到那片熟悉的树林,也没有看到刷着na字样的金属堡垒,更没有远处城市的虚影。
    这看上去就像一个半封闭的实验室,一边是屏幕和简易化的主控台,另一边始终笼罩着一团雾。
    “你们那次事情之后,主控中心就切割了,最核心的那些都不在这里。”154一边解释,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开一条直通休息处的路。
    记忆恢复只是一瞬,消化却要很久。那几分钟的时间里,所有记忆有变动的人几乎都是混乱的。变动小一些的还能回神,变动大的比如922,全程被于闻和老于拖拽着走。
    他们分了三批,终于在第三扇门里汇合。
    楚月眼里也有一圈红,她看了一会儿秦究又看了一会儿游惑,轻声问:“还好吗?”
    他们点了点头。
    游惑听见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楚月长长吐了一口气。
    154在忙碌中抽空回头,看着这边又问了一句什么,他也回答了。
    他和秦究看上去一定很冷静,以至于老于和于闻担忧地凑过来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又放心地让开了。
    但实际上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游惑全无印象。
    他只能感觉到身边站着一团烈火,一直在烧。他自己恐怕也一样。
    他们只是在人前收敛了所有私人化的情绪,紧紧压着。这件事对别人来说也许太难,对他们而言却不是,因为很早以前,他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那条通往休息处的路很快就打开了,顺利得出人意料。
    154皱着眉反复咕哝:“奇了怪了,居然没有触发什么警报程序,也没有太复杂的防御。不应该啊……”
    吴俐问说:“正常情况下会有多难?”
    “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平时不会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在这里乱来,所有谈不上有正常情况。但是……”154说:“我以为系统起码会开几个额外的攻击防御程序,但是没有。”
    一路过来,154一直在以最快的速度清除痕迹。不排除是他清理得太及时了,他们运气又足够好,所以系统最终定性的麻烦等级不太高,也就没有费太大力气。
    但是……这个可能性真的太小了。
    154更相信它是故意的,它有别的打算。
    不过眼下他们没那么多时间考虑这个,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头是来不及了,也不符合他们的性格,不如按照计划继续走下去。
    他们陆陆续续穿过那团雾,在那个过程中,154都悬着一颗心。深怕走到一半,系统突然醒悟切断通道,把他们分散开来。
    事实却没有,他们依然很顺利。
    众人从浓雾中钻出来,看到的是银灰色的高楼、金属塔、大片仓库式的建筑,中间码着一些简单的排楼,乍一看就像是学校或部队的宿舍。那些排楼外面箍着院墙,墙外挂着金属牌,刻着黑色的字:休息处中心旅社。
    于闻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问:“这是几号休息处?干什么的?”
    154说:“2号,也被称为武器库。”
    “你是让我们来搞装备的吗?”
    “装备是一方面,不仅仅是因为这个。”154解释说:“还因为这里比较特殊。”
    他们说话的时候,游惑抬眼看向了更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