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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而不可告人的是,这个少女亲吻的正是离殊。
    她在吻一个妖怪,她的奴隶。
    五十年前,朝廷肃清驭妖一族之后,对于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划分明确,谁也不能跃过这个界限。尤其是本来就怀有力量的驭妖师。皇族对与自己不一样的族类,充满忌惮。
    他们拼尽全力的拉大驭妖一族与妖怪之间的隔阂,让两族皆能为其所用。
    所以但凡与妖相恋者,只要被发现,杀无赦。
    纪云禾撞见的便是这样事关生死的秘密。她选择了悄悄离开。
    但在一夜辗转反侧的思量之后,纪云禾觉得自己必须打破她孤立无援的境地。
    雪三月很厉害,她的武力是纪云禾现在最欠缺的东西,她必须被人保护着,然后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
    于是第二天,纪云禾主动找到了雪三月,她告诉雪三月:“昨天花海里,紫藤树下,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雪三月那时虽然也只是一个少女,但她的力量足以与这皇朝里最厉害的驭妖师相媲美,她唯一的不足是,只会杀,不会驯。她听闻纪云禾说出这事时,登时眉目一寒,手掌之中,杀气凝聚。
    “你先别急。”纪云禾笑了笑,“我看你是个有江湖侠气,守江湖道义的人,正巧,我也是。”
    雪三月冷笑:“驭妖谷里有什么道义?”
    “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更欣赏你了。诚如你所言,驭妖谷里却是没什么道义,但是,我有。”她靠近雪三月一步,过于清澈的眼眸却让雪三月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是个公平的人,我现如今知道了你的秘密,那我便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作为交换,如何?”
    “谷主义女,你有什么秘密,值得换你这条命?”
    “林沧澜不是个好东西,他用药控制我,为了让我刺激他软弱的儿子,还让我给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纪云禾说这话时,满目冰冷,令她自己至今都记忆尤深。
    “什么勾当?”雪三月问。
    “驯妖,表面送给皇室,实际上,利用驭妖术,让这些妖怪始终忠于驭妖谷,把皇家的秘密,传回来。”
    雪三月大惊。
    纪云禾笑了笑,“这个秘密,够不够换我一条命?”
    这个秘密,何止够换她一条命,这个秘密若是让皇室得知,整个驭妖谷上下,包括谷主,无一能活命。驭妖谷谷主林沧澜背地里,竟然在做这样的事,而竟然真的有驭妖师……能完成林沧澜的这个要求。
    雪三月静默了很久,打量着纪云禾,似乎在审视她话的真实性,最后她问纪云禾:“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朋友。”她笑眯眯的抓了雪三月长长的头发,在指尖玩似的绕了绕,“我一个永不背叛的朋友。”
    建立在见过彼此不为人知的秘密基础上,这样的友谊,便格外的坚不可摧。
    “我还想要一个,能和我一起逃出驭妖谷的朋友。”
    雪三月一怔。
    纪云禾不笨,她见到雪三月亲吻离殊的那一刻,便明了在雪三月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她和她一样,想要离开驭妖谷,想要自由,想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所以这一句话,让她留住了性命,也换来了一个朋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纪云禾就开始为自己布局了,她拉帮结派,以利益,以情谊,在这驭妖谷中,建造属于自己的势力。
    值得庆幸的是,一开始充满利益牵扯,以秘密交换回来的朋友,最后竟然当真成为了朋友。
    可能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吧,天生就臭味相投,也可能因为,她们是那么的相像,那骨子里都长着一根叛逆的筋,任是风吹雨打,都没能扯断。
    回忆起了长长的一段往事,纪云禾有些感慨。
    “你又在这儿瞎转悠什么?”雪三月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那鲛人的伤治好了?”
    纪云禾摆摆手,算是给她和离殊打了个招呼:“那伤那是说治就治好的。”纪云禾瞥了离殊一眼,“你自己好好注意一点。现在不比以前。”
    雪三月点头,离殊站在她身边,垂头看了她一眼,一只红色一只蓝色的眼瞳之中,闪烁的是同样温柔的目光。
    纪云禾看那处紫藤花翻飞落下,树下立的两人在透洒下来的月光下如画般美好。
    他们那么登对,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却偏偏因为这世俗的规矩弄得像在做贼,纪云禾有些叹息,她拍衣袍,转身离去:“不打扰了,我先回了。”
    回去的路上她仰头望月,只希望快一点吧,快一点离开驭妖谷,快一点结束这些算计与小心翼翼,快一点让她在乎的这些人,过上自由的生活。
    第九章 感同身受
    翌日,天未亮,林昊青便又去了地牢。
    得见鲛人身上的伤已经被纪云禾治疗过了,他也并未多言,只是淡淡的吩咐再将鲛人吊起来,他问一句话,得不到回答便用雷击处罚他一次。
    这是驭妖谷常用的手段,一直处罚妖怪,直到攻破妖怪的心理防线,开始配合驭妖师做出他们想要的行为举动。而只要配合一次,驭妖师就会对妖怪进行奖励,长此以往,妖怪们便会习惯性的顺从驭妖师,以配合他们做出的所有指令。
    当然,也不是没有倔强的妖怪,有的妖怪直到死也不愿意配合驭妖师,但却从来没见过如这鲛人一般的……冷漠。
    每一次雷击,得不到他任何的反应,他像是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一样,垂着头,闭着眼,不言不语,以至于让人连观察他的弱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雷击打在他身上哪个地方更痛,所以没办法给他更具有针对性的伤害。
    林昊青在他身上耗掉了大半天时间,还是与昨日一般,将近午时,纪云禾才姗姗来迟。
    有了昨天的那番折腾,今天来看戏的人已经少了许多,纪云禾打着哈欠走进地牢,林昊青的助手们注意到了她,便与她打招呼:“护法。”
    纪云禾点了点头,又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着,并没打算急着与林昊青争抢。
    但在她坐下来的那一刻,鲛人却睁开了眼睛,看了纪云禾一眼,冰蓝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感情波动,随即又闭上了去。
    “云禾。”
    纪云禾有点愣神,许多年没听到林昊青这般呼唤她的名字,她站起身来:“少谷主?”
    “下午我要去一趟戒律堂,这鲛人便先交由你来驯服了。”
    纪云禾又是一怔:“戒律堂?”她心里打鼓,“是哪个驭妖师犯了事吗?劳少谷主走动?”
    林昊青正色点头:“今日早些时候,谷主在厉风堂时收到一封告密信,称谷里驭妖师雪三月与其奴隶离殊有私,谷主命我今日去审审雪三月。”
    林昊青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却听得纪云禾浑身冰凉。
    她仰头静静的望着林昊青,努力不让自己有任何表情,就像他所说的雪三月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一样。
    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在这个驭妖谷里,谁人不知那雪三月就是纪云禾的左膀右臂,也正是因为有雪三月的存在,纪云禾也才能那么快的从谷主义女的身份,变成驭妖谷里公认的最强驭妖师。
    林昊青是说给她听的,他这张客套,温和的脸背后,藏着的是一个讥诮嘲讽的笑,有着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愉悦。
    虚伪。
    可纪云禾却没办法这般叱骂他,因为她也必须虚伪。
    她佯装困惑惊奇:“哦?雪三月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事?少谷主还请一定要审个明白。”
    “这是自然。这鲛人嘴硬,下午就劳烦护法了。”林昊青言罢,转身离去。
    纪云禾目送他离去,看他带走了尾随着他的那一堆助手,和昨天不一样,今日他一个人都没有留下,看起来像是纪云禾就算今天让鲛人开口说话,他也对这胜负无所谓的模样。
    而离开之际,林昊青微微一回头,看见的却是纪云禾垂头握拳的模样。
    他了解纪云禾,一如纪云禾了解他。
    他和纪云禾一样,一眼就能看透对方那虚假的面具之下,最真实的那一张嘴脸。
    谁让他们是那么亲密的一起长大的“兄妹”呢……
    林昊青微微勾起了唇角,鼻腔里冷冷一哼,分不清是笑是嘲。
    旁边的助手对林昊青的做法万分不解:“少谷主,你就这般留护法一人在里面?昨日我等见护法的模样,似乎……使的是怀柔之计,她若今天使手段让鲛人开口说话了……”
    “无妨,攻心计既是攻心,便来不快。今日她当是也没有耍手段的心思。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放长,望向戒律堂的方向,“就算这第一局她赢了,也无甚所谓。”
    没有雪三月的纪云禾,不过是被拔掉爪牙的猫,能翻起来什么浪。
    林昊青这想法却并不是偏见。
    如果失去雪三月,纪云禾无异于遭受重创。
    雪三月到底有多厉害驭妖谷已经没人知道了,众人只见雪三月在满了十六岁之后,与妖怪的对战便从来没有输过,更别论期间四大驭妖地的驭妖师们前来讨教交流,快十年的时间,无数场对战,雪三月未尽全力,便能稳妥制敌。
    是以虽则雪三月脾性暴烈,但驭妖谷中,却无人赶对她口出不逊,甚至连谷主也有意无意的放纵着她。
    她像是从五十年前走过来的驭妖师之魂,那自由,热烈,任性且无比强大、不可战胜。这些特征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正是因为她的不逊,所以她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爱上一个妖怪。
    驭妖谷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因为雪三月的原因才支持纪云禾即位,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若是雪三月出事,纪云禾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
    而此时此刻,纪云禾拳紧握,眉紧皱却并不全是因为未来将牵扯的利益,而是因为身为她朋友的雪三月,此时此刻,不知在那黑暗的戒律堂中,遭受怎样的审讯。
    驭妖谷驭妖,刑罚手段太多种多样了,他们不止把这些手段用在对付妖怪身上,同样也用在与自己不一样的驭妖师身上。
    她想得出神,是以在一抬头间,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她竟有片刻的怔愣。
    四目相接,两相无言的对视了许久,这妖怪也依旧没有说话,却是纪云禾苦苦一笑:“你身上的伤昨天才抹了药,今天又撕扯出血了,想要在地牢愈合,再这样下去,你怕是要死在这地牢……”
    鲛人看着她,即便听懂她的话,但眼神中并无任何畏惧。
    她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有机会,我真想放你走。”
    这不是违心的话,纪云禾打心里欣赏这个鲛人骨子里的坚韧,也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宛如是同情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地牢中一人一妖隔着牢笼静静对视,沉默无言间,却又相处得益,难得的并不尴尬。
    没过多久,瞿晓星便找了过来。
    “护法。哎哟,我的护法哎。”他来得急,让牢里的鲛人看向了他。触及鲛人的目光,瞿晓星下意识的胆寒了一瞬,心下又是惊又是怕,只道这鲛人现在都被打成这副德行了,怎地目光里的杀气还是十分慑人。他疾步躲到纪云禾身边,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道:“雪姑娘被抓了!”
    “我知道。”纪云禾答得冷静。
    瞿晓星一怔:“您老知道还老神叨叨的站在这儿干啥,不想想办法救人呀。”
    纪云禾唇角一紧:“谷主下的令,让林昊青去审人,你让我想什么办法?”
    瞿晓星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您是说……这次,是谷主的意思?这时候审了雪姑娘,岂不是证明谷主对你……”
    那老东西明明从来都是针对着她的,只是其他人不知道罢了。纪云禾摆摆手:“去查查这事儿到底是谁给谷主递的密信,还有,离殊现在和雪三月是被分开关着的吗?”
    “没有,戒律堂里还在审呢,都还没被关起来。”
    纪云禾皱了眉头:“审这么久?”
    “对呀,少谷主令雪三月与其奴隶断绝关系,再对那猫妖以作惩戒,雪姑娘不肯,那边还僵持着呢……”
    妖怪与驭妖师之间缔结的主仆协议其实更像是一种诅咒,对于臣服妖怪的诅咒,成为驭妖师的奴隶,妖怪不仅会折损自己的一部分妖力,还将永远受制于主人,除非主人愿意解除这个诅咒,否则他将永生永世都臣服于主人的血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