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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当着外人,别叫我师父。姓熊的当年在宫里认识我,知道你是我徒弟有点麻烦。”
    “您当年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辛鲲瞪着师父。
    “行了,你以为你好,将来你得罪的人一定比我多。”海大夫鄙视着自己的徒弟。现在若是蔡关进来,一定会说,说他们不是师徒都没人信,两人此时的神态一样一样的。
    “物以类聚!”辛爷也看见了,给了海大夫一个白眼。
    “爷爷!”辛鲲不介意老爷子瞪海大夫,但不能让老爷子说他们‘物以类聚’,这是贬意词好不。
    “怎么蔡大人还没回来?”辛鲲看看桌子上单独扣着一份餐点。
    “表哥送熊大人去了,自然要送回家的。粥很快就熬好,我让他们准备了白糖,你不是喜欢吃白糖粥吗?我特意给你带来了好多。”
    “好!”辛鲲笑了,自己半躺着,望着帐顶发起呆来。刚刚海大夫的话她明白,她想活着,难不成真的只能给别人做妾?
    郭鹏不知道辛鲲现在为什么又不开心了,但是他习惯了不打扰辛鲲,轻轻的放下帐子,让她一个人待着。
    第166章 再狗屎运一回
    蔡关送熊老爷子出来,老爷子骑驴,蔡关还敢骑马不成,只能老实的跟在后头走。
    “小王爷怎么跟那小子关系这么好?”熊老爷子心里其实很喜欢郭鹏的,从小就是一个憨厚的孩子,被打了手板,他也不会哭。第二天还是会好好的来上学。
    “这个小子是学生的弟子,北方大旱,是这个孩子提议用糜子代替稻子。当时怒飞是钦差,一直跟他一块种实验田,他们种的那块地比别人的地多出三四成产量。”
    “他自己种地?”
    “是,他每天晚上挑着金水去浇地,一天不拉。她的地播种时,都是油黑发亮的。所以皇上才这么看重于她,她还会打铁,打得也极好。出身太差,个人才华太过,才会遭此大难。”蔡关留下陪熊大人也是希望能给辛鲲多一个保护人。
    “他的诗文好吗?”
    “不!诗文对她来说是没用的东西,她只学有用的。”蔡关脸尴尬了。
    “什么对他是有用的?”熊大人狠盯着蔡关。
    “也许您该先去看看她的文章,从县试开始,学生这里正好有誊本,请老大人先看看。”蔡关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他一早准备的,特意挑这个时候递给熊大人的。
    “等两场之后再给我。”熊大人本想伸手,但又摇了一下头,
    “老大人还是如此刚正,学生就交给大人身边的人,回头再看吧。”蔡关笑了一下,把册子交给前面牵驴的小子,自己继续跟着慢慢走。
    “你才说,辛家怎么会只有他们爷孙俩?”
    “四年前,辛鲲的父母在江南被人刺杀于辛家的铁器铺子里。他一路走回老家的,辛鲲的父亲是辛老爷子惟一的儿子,而辛鲲又是他们家惟一的孩子了。”
    “因何被杀?”熊老大人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目前还是刑部悬案之一。”蔡关轻轻的摇摇头。
    “他考功名是为了父母报仇吗?”
    “不是,是学生逼的。他只想做一个富家翁,您可能不知道,辛家铁铺在京城这一年闯出了若大的名声。也许他是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把那不知名的凶手们怎么着,于是不如老老实实的照顾祖父,以尽孝道。可是,学生怎么也不想这等人才,去当一个铁匠。”
    “若不是你,也许他现在还是好好的。”熊大人瞪了他一眼。
    “是,现在学生也十分想念那个趴在地里用竹筒播种少年,还有会把双脚踩在满是农家肥的地里。是啊,看她泡在药桶里,被人蒸煮,满身插满了火灸,学生后悔了。看她被抬着来考试,学生真的后悔了。她跟学生说,‘老师,学生已经穷途末路了!’”
    “所以,这都是你们逼他的。”
    “是啊,原本她可以做一个肆意的富家翁的。”蔡关苦笑了一下。
    “明日老夫倒是想看看,他到底多有才。”熊大人轻哼了一声。
    蔡关不再说话了,一直陪着老爷子一直回了府,才回头骑上马回了客栈。不过回来时辛鲲房里的灯已经熄了,他也就没有进去。到前头郭鹏安排的屋子吃了饭,坐下喝茶。
    “表哥,熊师傅会不会为难鲲弟?”郭鹏知道她回来了忙过来。
    “熊大人怎么能把颜色露给我,鲲哥儿今天怎么样,好像睡得比平日早。”
    “嗯,他连燕窝粥都喝不下,直接就躺下了,他今天的脸色尤为的可怕。你说,海大夫是不是庸医啊?”
    “我请了民间大夫给他看过,人家开的方子,还不如海大夫呢!人家直接说了,十年之后鲲哥儿就会死。你看海大人啥时候说过?最多说,鲲哥儿以后不能使力了。又不影响脑子,他也不缺银子买贵补药吃。”蔡关喝了一口茶,抽了一本书出来,低头看着。
    “哪来的庸医敢咒鲲弟?”郭鹏立刻跳了起来。
    “四个,四个庸医都这么说。”蔡关抬起了眼,郭鹏都能想到的事,他能想不到。
    他不是傻子,辛鲲好一点了,他又想不通了,之前觉得辛鲲没有理由自杀。但是知道她是女孩,又知道海大夫是她的恩师,只要做得好,她就能完美脱身而去。但四个京城出名的民间大夫,都默默的给辛鲲号过脉,四人说法一致。
    蔡关知道这点之后,心里的疑虑自是要去了。他很相信,辛鲲和她是一种人,她绝不会把自己放在这种险地的。
    但因为这样,他也不敢让海大夫离身了,他现在也担心,万一有事,抢救不及就麻烦了。
    “唉,你怎么没告诉我鲲弟的病这么重?”郭鹏瞪着蔡关。
    “告诉你有用吗?你是能割肉入药,还是能剜心救弟?”
    “若是有用,我就能做。”郭鹏狠瞪着他。
    “行了,你别惹事了。你有事,辛鲲更累。你不知道他临死为什么要你的右手?因为他怕,他怕他死了,你犯糊涂时,他救不了你。若你没了右手,皇上就会护你周全,这个天下,就没人能把你怎么着。”
    “你以为我不懂?”郭鹏看着他。
    “你懂的话,就别当傻子了。眼睛都不知道长在哪儿了!”蔡关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走了,今天我不回来了。”郭鹏不耐的跑了。
    一早,辛鲲吃了一直温着的燕窝粥,就被抬着进了通州的贡院。他是口试,想作弊,也没机会啊。也就没人
    “士子府河辛鲲应试。”辛鲲扶着人要起来。
    “行了,皇上都允你口头应试,你若能站,就能拿笔了。”熊大人黑着脸摆了一下手,指指边上的人,“因为多年来,你是第一位口试的士子,所以本官请了五位翰林院大学士与本官一起来了。这四位是翰林院编撰,为你撰文。”
    “谢各位大人,如此劳动,士子惶恐。”辛鲲在软椅上深深的俯下了身。
    “好了,你身子不好,既然皇上都不得已允你口试,开始吧,先试帖诗,《赋得一树百获》得年字。此题出于《管子》: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熊大人平板的声音,在号房里回荡。
    辛鲲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熊大人。
    “不会?”熊大人昨天已经看过她之前写的文章了,虽说看诗,有点痛苦,但是想到蔡关说的,这位觉得写诗没用的话了。看看,题目,是有点难,这不像院试的题目。
    “不是,请听诗。‘树人同树木,百倍得英贤。当此吟其获,何须计以年。无双桢干出,拔十栋梁全。妇子欢迎室,文章富纳川。疆宜勤亩,禄自受于天。得谷车堪载,还金镒早捐。本支培孔厚,朝暮取应先。圣代师师庆,重赓朴篇。”
    此题题面说树获,题情是树人。又切“一”字“百”字,须要照应“树”字、“获”字而关合“人”字,否则失题首矣。
    题得“年”字,是题外得字,兹分释之。一二联题解了然,点题清楚,并出官韵年字。
    三联“无双”切合“一”字,而国土无双,桢干栋梁语意,仍绾合到“人”字。
    四五联用百室、百川、百亩、百禄意,切定“百”字,实作“树”、“获”正面。
    六七联用《说苑》淳于髡得谷百车,《韩诗外传》田子相齐,得金百镒,《诗经》本支百世,韩愈《送温处士序》:“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从“百”字“一”字收清全题,不脱“人”字。
    八联颂扬双抬,用“百僚师师”切百字、人字,朴切“人”不脱“树”字,全首局格,若不将其用典说明之,当不知其语意之所在。
    这是清时陕中的试题,而她念的这首诗,就是一位不知名士子的诗,虽说没有留下名字,但能写进书里,也表示这是那年的佳作。
    第167章 十年
    四位编撰奋笔疾书,写完了,四人一对,觉得是对的了,才又送到了六位主考面前。
    “你不是不爱写诗吗?”熊大人想了一下,拍下了卷子。
    “这不是士子的诗,士子也觉得很巧,怎么又碰上了。”辛鲲苦笑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士子在江南时,家境尚可,在市集里没事与一些才子结交。倒是背下了不少的好诗,士子也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几首。”
    “你自己写不出来?”
    “是,士子诗才全完。”
    “可是你现在怎么告诉大家,这不是你写的。”熊大人皱眉。
    “是,这不是我写的,只是朋友的赠诗。”辛鲲笑了一下。
    “虽说,本朝没说不许赠诗应考,不过人家赠你了,你为何要说?”熊大人皱紧了眉头。
    “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士子诗词歌赋无一精通,这是事实,士子不想撒谎。”辛鲲靠着软椅轻笑着。
    “好,诗算合格。”熊大人点头,把诗放在一边,“好,题一……”
    辛鲲闭眼略一思索,“臣闻治道不在多言……”
    三百字,她缓缓而言,虽说中途,她停下几次喘息,闭着眼默默的停了一下,再继续。念文章比写文章麻烦,重点在于她没有草稿,她只能一次完成。熊大人召来五位翰林大学士,四位翰林编撰,就是为了让她不能蒙混过关。
    三道策论,从清晨考到下午,中午时郭鹏让人送了燕窝粥进来。原本士子饮食由贡院供给。不过,送饭时,熊大人看到了不同,不过看到了门口的郭鹏,默默的低下了头。
    等着到了傍晚,她终于考完了。两人进来,把她抬了出去。五位大学士,四位编撰都是三榜进士出身的。从她的文章如何,九人心里都有了数,熊大人能叫他们九人一齐到来?能叫他们的,只有皇上而已。
    熊大人叫他们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公正;但少帝想的是让他们九人不让熊大人偏私。
    “各位大人如何?”熊大人对其它九人一拱手。
    “果然是少年英才。熊大人以为如何?”
    “他的策论还真是一脉相承,虽说这回没有修改润色。但字字珠玑,更可贵的是,他言之有物。看得出,这是位极为务实的小伙子。只可惜,这身子骨,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一位老大学士抚须说道。
    “海太医亲自为他诊治,想来应该无事了。”熊大人笑了一下。
    “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太医院正说过,只怕辛小哥儿活不过十年了。”某老头轻叹了一口气。
    “十年?”熊大人猛的一皱眉。
    “是,海太医应该知道,不过应该不会说。”一位年轻的编撰笑了一下,“蔡编修特意请了四位民间大夫,也说了那小子活不过十年。”
    “所以皇上让他口试,因为他等不了四年。”熊大人笑了一下。
    九个人一齐沉默了。四年,这人一共才十年,少帝舍不得这个人才,于是特允他口试。虽说有点小小嫉妒,但是对于时日无多的人,他们也乐于做个就手的人情。
    “好了,几位把卷子送回京城吧!”熊大人抿住了嘴。
    四人同录,除了怕有疏漏,也是为了备份。挑了张字好的,快马送到京城。
    辛鲲回驿馆勉强擦了身,就睡了。老海头的药,就是让她虚弱的。她已经让人放话了,她只有十年命好活,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一个只有十年命的人,以后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郭鹏回来,就看到了辛鲲房里的灯已经灭了,辛爷、海大夫、蔡关在外面的大堂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