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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能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前,一起吃饭。
    第20章 识错
    宁晚在公司处理事情到很晚,最后喝着咖啡通宵,一夜都没有回家。
    沈舒云第二天一早醒来,没见到宁晚,打了个电话。宁晚强撑着说小事小事,叫他不要担心,但沈舒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本来他应该去公司看宁晚,但这一天是星期一,是他轮班看早读,所以只好先去上班,打算等下班了宁晚也回家了,再好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宁晚现在觉得头很痛,眉头拧在一处,心头的火气止不住地往上涌——昨天他的秘书打来电话,说是他们新合作的一个钢筋公司出了问题,不能按时交付足够的钢筋,导致他们的项目全部停滞。宁晚本来想找公司聘的律师上来一起商议一下,但是秘书支吾着说,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已经在昨天辞职了,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后来宁晚再一细问,法律顾问是被他在w市的对家公司撬走了,这摆明了是个套,故意等着他钻呢。
    宁晚五点钟才睡下,将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坐起来刚想骂人,就被一个大嗓门给吓得一激灵:“哥,开个门啊!”
    这声音他熟——是他堂弟,宁佑。
    宁晚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本来就睡乱的头发硬是扒成了鸟窝,他实在是难以控制地生出些烦躁,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小祖宗吹来了。
    宁佑是他们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是他大伯的老来子,打小惯得不得了。他们家不像宁晚家只有一个独生子,宁佑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所以生意的事情落不到宁佑头上,也不用他操心,打小就是个爱吃爱玩的混世祖。宁佑在十八岁的时候分化成了一个omega,家里就更不管着他了,他在圈子里是出了名地爱玩,和谁都玩得起来,因此人缘极好,人脉很广。他来此的目的,八九不离十,大概就是约宁晚陪他去参加派对——最后宁晚买单的那种。
    “怎么了?”宁晚认命似的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神采飞扬的宁佑,“宁佑,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玩,我看你趁早找别人吧。”
    宁佑从小就会讨他爹妈喜欢,察言观色能力可算得上是一流,此时他也看出了宁晚脸上掩不住的疲倦,不禁问道:“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被公司的事磨得呗,哪像你这么闲。”宁晚打了个哈欠,“你快回去吧,别打扰我了,我还得赶紧找个律师再商量下对策……”
    “律师?”宁佑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撑着门歪头一笑,“你缺律师?”
    宁晚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真得感谢你弟来这儿找你了呢!”
    宁佑侧着身子,像一条灵活的泥鳅,躲开了宁晚阻拦他的手,溜进宁晚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发简讯,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击,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宁佑做事向来乖僻,谁也管不住的那种,宁晚现在实在是困得发昏,也懒得管宁佑了,坐在沙发上,脖子后仰,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觉。
    “哥,别睡了!”宁佑跳过来,语气极是夸张,“你要的律师我给你找来了!他就在这附近呢,马上就到了!”
    宁晚被宁佑这一闹,剩下的睡意彻底飞到九霄云外了。他无奈地睁开眼,叹了口气,心里对宁佑这种不靠谱的人找的律师下意识存疑,但到底是没说什么,随宁佑去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宁晚办公室的座机响起,他走过去接起来,是秘书打来的:“宁总,前台说有一位唐先生想要见您,没有预约,说是宁佑叫他来的。请问您现在要见他吗?”
    宁晚将话筒微微放低,回头问宁佑:“姓唐?”
    “对!就是唐意川!”
    宁晚觉得头又痛起来,伸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将话筒举到耳边:“带他上来吧,直接来我办公室。”
    挂掉电话,宁晚去他办公室里的洗手间简单地洗了个脸,然后挤了点发胶将一头蓬乱的黑发收拾服帖,再将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换掉。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宁佑一直跟在他旁边,很高兴似的,喋喋不休:“哥,你知不知道,唐意川可厉害了,他在m大法律系毕业后,又在美国取得法律的博士学位,毕业后就进了美国最大的律师事务所,是在美国也很有名气的华人律师!我也是偶然间认识他的,是在美国一家挺有名气的omega酒吧里,我俩那可真是不打不相识……”
    宁晚被他吵得头更痛了,冷冷地盯着宁佑:“你真是比一千只鸭子在一起还要吵。”
    “哎,怎么这样说我!我可是把唐意川都介绍给你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辞掉了在美国的高薪工作,在半个月前回国,说是要在w市生活一阵子,我都把他叫来帮你了,你不谢我就算了,还嫌我吵!”
    他们俩正说着,门口处传来两下敲门声,宁佑耳尖,一下就跳了过去,将门打开,给了门口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川哥!我可想死你了!”
    唐意川伸手将他身上那块狗皮膏药揭下去,带着些笑意道:“你可别害我,正经点,我是来求职的。”
    “什么求职不求职的呀,你就是我叫来帮他的!”
    宁晚站在他们身后,轻咳一声:“宁佑,别闹了,叫唐……唐先生先进来坐吧。”
    宁佑这才退后两步,使得宁晚终于看清了唐意川的面容。他肤色白皙,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眼间带着一种锐利的冷意,像是只可远观的玫瑰,但要靠近他,就会摸个满手刺。即使是七月份,他也穿着高领的风衣,黑色的领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腰间的腰带束得很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冰做的。
    唐意川走了进来,同宁晚握了下手,优雅地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您好,宁总,我是一名律师,请问您是想要招一位法律顾问吗?”
    说着,他将自己pdf格式的简历传到了宁晚的手机上。宁晚细细看了这位唐律师的简历,倒还真是名校毕业,经验丰富,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简单地问了唐意川几个问题,然后就将合同摆给他看,一起商量起打官司的事情。
    宁佑左右看不懂这些东西,觉得没趣儿,他只想跟刚回国的唐意川聊聊天,于是就先走了,晚上约好宁晚和唐意川一起出来吃饭。宁佑找了个做川菜不错的馆子,订了间小包房,自己拎了一瓶酒来,边喝边同唐意川聊天:“川哥,你这么久不回来,怎么突然就想回来了?你不是在美国有个男朋友么,怎么撇下那外国佬自己回来了?”
    “早分了。”唐意川抿着唇,落眼盯着面前酒杯中不断上升的气泡,仰头喝了个干净,“不想在那儿待了,都是些烦心事。”
    宁佑也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赶紧转移了话题:“那川哥你回来怎么不去你老家r市,而是选择要来w市发展?”
    “说是老家,其实我好多年都没回去过了,毕竟我高三就出国了嘛……w市大一点,我也想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重新开始。”
    宁晚有些好奇地看着唐意川,他总觉得唐意川有种他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你也是r市的人?”
    “是啊,”唐意川反应过来,举杯朝宁晚笑了下,“没想到竟然和宁总是老乡,真是好巧。”
    唐意川酒量并不好,他只喝了两杯,面颊就染上了桃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晰。他觉得有些热了,就将外面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椅子上。
    吃到一半,宁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赔着笑说他突然有点别的事,急急忙忙就走了,留下唐意川和宁晚两个人。
    宁晚对唐意川的酒量不清楚,也就由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唐意川一个人把那瓶起泡酒喝光了,醉醺醺地朝宁晚再要酒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唐意川这是喝多了。
    唐意川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喝完酒却是另一副模样,他见宁晚不给他酒喝,就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往外走,自己去找酒喝。宁晚哪能由着他胡闹,见唐意川一个趔趄快要栽在地上的时候,连忙走过去,一把将他搀在肩上。
    宁晚下意识地搂着醉了的唐意川,唐意川意识不清,在他怀里乱动,后颈的腺体也红了起来,散出丝丝缕缕的信息素。他及肩的黑发拂过宁晚的脸,后颈在挣扎间也露了出来,一截雪白的脖颈歪在宁晚的肩上,宁晚突然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望着肩上闭着眼自说自话的人——
    这个omega的信息素,竟然也是茉莉味的!
    但同他亲吻过上百遍的沈舒云的腺体不同,唐意川后颈散发的信息素,是馥郁的茉莉香,掺杂着一丝冰凉凉的薄荷味——霎时间,唐意川的信息素之于宁晚而言,就像是薄荷糖掉入了可乐中,激起巨大的震动,这个味道几乎是瞬间就穿透了十几年的光阴,唤起了宁晚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
    带着水汽的,冰凉的茉莉香……少年倾身,贴着他的脸呼唤他……燥热的风将冰凉清幽的茉莉信息素送入他的鼻间,让他在那一瞬就入了魔,自此除了少年,谁也不能再入他的眼。
    宁晚心间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
    一见钟情,一见钟情。
    难道说,他的一见钟情,根本就是找错了人?
    “唐……意川……”宁晚的声音低哑,颤抖得像是老旧的收音机,破碎地发出几个音节来,“你,十几年前,有没有在未名河……救过一个溺水的男孩?”
    “男孩?”唐意川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眸子里浮了一层迷雾,很快,这层迷雾就渐渐地散去了,“唔,好像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是救过一个小鬼……”
    唐意川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地回忆当年的场景:“我记得他,是一个分化很早的alpha呢……”
    宁晚的眼圈渐渐地变热,他用目光描摹着肩上人的面容,甚至连眼角细细的纹路、鼻翼旁小小的一颗痣也不放过,暖橙色的灯光覆在唐意川的脸上,像是一片轻薄柔软的纱。
    “原来……你叫唐意川。”
    第21章 摇摆
    唐意川醒来的时候,发现他正睡在宁晚的办公室里,身上盖着一件西服外套,看起来应该是宁晚的。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坐起来,看见宁晚睡在一旁的椅子上,眼下淡淡的两晕青黑,看上去很是憔悴。
    他对昨晚的事情一概不知,统统都忘记了,但唐意川自知酒品不怎么样,再加上在美国被那人管住了烟和酒,很久没有喝酒了,竟然一瓶度数不高的起泡酒就让他醉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丢人。唐意川猜想他昨晚也没少折腾,倒是辛苦了宁晚,作为上司还要负责他这个醉鬼,被弄得都没睡好觉,因此心里顿时生出些愧疚来,打算去买点早餐,和宁晚赔个不是。
    但唐意川起身太急,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瓷杯,杯子落地,摔了个粉身碎骨,发出的声音也将宁晚从旧梦中唤醒。
    宁晚睁眼,对上唐意川神色淡漠的脸,将他从水中托起的少年的脸,一点点和面前这张长眼薄唇的脸合在一起,令宁晚不由恍惚起来。
    唐意川蹲下,想要收拾地上的残片,有点尴尬地说:“抱歉。”
    宁晚连忙走了过去,捉住了唐意川的手腕,低声道:“我来就好。”
    唐意川抽回手,坐回沙发上看了眼表,发现竟然已经快八点了,他站起身来,微低着头:“宁总,真对不起,我昨晚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您不介意,我下去给您买点早餐?您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
    “你是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又不是私人秘书,你去买什么早餐……”
    “当是我赔罪了!”唐意川抱起风衣,就要往办公室门口走去,“您要是不让我去,我可就理解成您不接受我的道歉了。”
    “你……算了,去吧。”宁晚已经将碎片都拾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中,打算一会儿叫人再来拖一遍,以防有碎瓷片没有捡干净,“我要一杯黑咖啡就好,还有,以后不要用敬称了,您来您去的,明明我年纪还比你小呢,叫我宁晚就行。”
    唐意川有点惊讶地看着宁晚,他记得宁晚昨天对他的态度可没有这么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个晚上就让宁晚对他改观了。他思来想去,也没能从记忆中剥出一丝关于昨晚上的,只好作罢,转身向外走去。
    宁晚盯着唐意川离去的背影,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私人侦探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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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舒云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铺,意识到应该是昨天宁晚也没有回家,不由怔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沈舒云总觉得这几天有种不安的感觉,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感觉压下去了,他想,宁晚肯定是被公司的事情缠住了身,这几天一定很辛苦,自己不能坐在这里瞎想些有的没的,给他们俩的感情造成负担。
    沈舒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他胡乱塞了点昨天买的面包片垫了下肚子,就开着车上班去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不会因为思念宁晚就要立刻什么都抛下去找他,该上班还是要去的,该讲的课也是要都上完的。
    五点钟,他下班了,本想回家嘱咐一下保姆吴姨今天可以早些回家,再开车去公司看看宁晚……没想到一进屋子,一股凉爽的风携着金酒的味道迎面而来,沈舒云心里一跳,将公文包往玄关随便一丢,换了鞋快步朝内走去,试探着问道:“阿晚?”
    宁晚正在调客厅中央空调的温度,本来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吓得他手指一哆嗦,又在触控板上将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云……”
    话还没说完,他的背后就贴上一个人,接着耳边就传来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如水的声音:“公司的事情很忙吗?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吗?”
    “还……还好,”宁晚不着痕迹地将腰间环住他的手取下,握在手心里,回头看着沈舒云,轻声道,“我能解决好。”
    “阿晚,不要逞强,要多注意休息,劳逸结合效率才高嘛。”沈舒云歪头笑了笑,“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宁晚拉住沈舒云,摇了摇头:“吴姨走的时候做了菜了,热一热就能吃了,不用再麻烦了。”
    “唔……也好。”沈舒云察觉出宁晚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他将此归结为宁晚为了公司的事情太疲倦了,于是体贴地道,“你看起来很累,吃完饭洗个热水澡就早些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嗯?”
    “好,”宁晚实际上巴不得早些睡觉,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舒云,“谢谢你,云哥。”
    可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宁晚反而又睡不着了。在漆黑的夜里,他木然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中五味杂陈,一闭上眼,就是汹涌冰凉的河水中将他救出的少年……
    身侧是他omega伴侣浅浅的呼吸,在安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宁晚翻了个身,撑着头在月色下看沈舒云——他睡得很熟,睫毛微微地颤动,月光浇在他的皮肤上,散着淡淡的光晕,像是牛乳一般润泽。他们靠得这样近,近到信息素互相缠绕,近到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彼此,可是宁晚却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似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世界上,怎么偏偏就有信息素这样相似的人呢?
    宁晚明白,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将错就错地过下去,他和沈舒云已经结婚了,他是沈舒云的alpha,就算有什么前尘往事,也都该遗忘在岁月中,让它仅仅作为一段回忆。
    可是宁晚做不到。
    他想了那个人那么久,找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得下呢?
    将他救起的少年早就在这些年里成为他入骨的执念,若不是因为这个契机,他可能一开始也不会追求沈舒云,更不必说同沈舒云结婚了。
    错了,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什么都错了。
    宁晚沉沉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平躺下来,身旁的人似乎感受到他的动作,呢喃一声就朝他怀里靠过来,宁晚下意识就伸出手,将人揽入怀中。
    就这样松手分开,宁晚也舍不得,毕竟和沈舒云有一段三年的婚姻,人非草木,沈舒云这些年来对他的好,对他的百般迁就,他也不是不知道的,因此才会这样百般纠结,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云哥……我该怎么办……”
    他痛苦万分地闭上眼,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答案,一个谁也不会被伤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