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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说着,他将打火机扣上盖子,放回兜里,唇间的香烟也被拿下来,塞回烟盒。
    宁晚奇了:“怎么不抽了?”
    罗骁呵呵一乐,一番话里带了点炫耀的意思,嘚瑟得很:“突然想起来小寒最近不让我抽烟了,再说了,有了孩子,确实不能老抽烟,烟这玩意上瘾,一抽就停不下来了。”
    “你……”宁晚牙根泛酸,“戚知寒还真是有招,怎么就把你训得服服帖帖的?”
    “你还笑我?你要是遇上沈舒云,你也这样儿!”
    罗骁想起之前宁晚给他打电话,让自己去他家里一趟。罗骁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照去了,按了差不多十分钟的门铃,才有人来给他开门,还没等罗骁的埋怨出口,一具身体就咣地摔在了地上,声音之大让罗骁头皮发麻。
    宁晚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意识不清,吓得罗骁蹲下身,拍着他的脸:“宁晚,宁晚,你怎么了?”
    手指碰上宁晚的脸颊,才知道这人烧得有多厉害,滚烫的热度贴着肌肤传来,让罗骁几乎以为这人被炭烤过。宁晚躺在地上,干裂的唇瓣翕动着,挤出几个字,罗骁俯身去听,快把耳朵贴在宁晚嘴上才听清他在说什么:“云哥……云哥……别走……”
    罗骁叹了口气,认命地将这个发小连拖带拽地带进车里,把人送去了医院。
    宁晚输了一晚上的液,因为他随时可能再烧起来,罗骁就在医院里陪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宁晚才睁开暗淡无光的双眼。
    他醒的时候先是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雪白的天花板,好像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哪里,转头看见靠在椅子上打盹的罗骁,眸子里滑过一丝失落:“你怎么在这?”
    罗骁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听了这话一个激灵就给气醒了,他指着宁晚,两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昨天不是你打电话叫我过去,然后又倒在我面前的吗?要不是我把你拽到医院来输液了,你就算在家里烧死也没人知道!”
    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回笼,宁晚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然后拉着调子道:“我是病人,你小声点,头疼。”
    罗骁被他哽了一遭,气呼呼地瞪了宁晚一眼,然而这一眼,又让他的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宁晚的模样实在是可怜,他和宁晚从小就在一起,到如今快三十年了,宁晚似乎总是精神奕奕、衣着整洁的,他倒还没看过宁晚这副惨兮兮的鬼样子。
    “你说你好端端的,和沈舒云闹什么离婚呢!”罗骁揉着眉头,试图将浓浓的倦意赶走,“离也就算了,你倒是去追唐意川啊!去追你心上十几年的白月光啊,搁这儿躺着算什么?”
    宁晚茫然地看着罗骁,看得罗骁后颈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他驴唇不对马嘴地问:“罗骁,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罗骁哼笑一声:“你怎么突然酸兮兮的。爱情这玩意,谁说得清啊!”
    “那你怎么收心的?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人生苦短,能多享乐就多享乐,千万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宁晚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很努力地把白眼压下去,“你现在怎么就可着戚知寒啊?先前人家上赶着追在你屁股后面,怎么你那时候对童养媳不感兴趣?你到底怎么想通,这辈子就非要戚知寒不可的?”
    被宁晚这么一说,罗骁也想起他和戚知寒蹉跎过的那些岁月,也不禁带上了酸兮兮的感慨和怅然,他双手枕在脑后,撇撇嘴道:“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么,失去才知道珍惜……人可能有时候就是贱得慌。我发现我需要他,因为我爱他。就像空气,无形无踪,整天围绕着你,让人很难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是你想想,到了没有空气的地方,比如水下,你连活都活不成!”
    罗骁的回忆,到这儿就被宁晚长长的一声叹息打断了,他看向宁晚,将粉色纸片接了过来在手里揉搓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找的侦探靠不靠谱啊,怎么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要不你就直接点,给沈舒云家人打电话问算了!都这时候了,还在意面子不面子吗?”
    “你以为我没打过?”宁晚的脸色沉了下去,“我给云哥的爸爸打过电话,试探着问了几句,发现云哥好像根本没把我们离婚的事告诉家人!这都快年关了,你说云哥过年的时候,会不会回家看看?”
    罗骁摸着下巴想了想:“八成不会,你们离婚也有几个月了,他要是压根都没说这件事,那他应该今年过年也不会回去吧——不然你们不在一起拜年,怎么解释?”
    宁晚颓然地闭上眼,喉咙里漫上一股酸苦的味道。
    真正开始寻找沈舒云,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宁晚回忆起一个月前公司的那场年会,又不由叹了口气。一个月前,也就是十二月底,宁晚的公司如期举办了年会,他们公司二十七八岁的中高层不少,网络销售那一部门基本都是年轻人,闹腾起来宁晚都有点招架不住,感觉好像几天前那场病又要卷土重来了似的。开完了年会,非要再一群人一起去酒吧闹腾,宁晚兴致不高,本来想拒绝,但被几个小姑娘拉着劝着,最后想着一年就这么一次,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唐意川也在他们的邀请之列,最终还是被几个小伙硬拽着去了。
    酒吧的音乐很嘈杂,男男女女随着dj的乐声在舞池上摆胯摇肩,明明灭灭的灯光让人迷醉,宁晚实在是没兴趣,就和唐意川两个人躲在一边的角落里一起喝酒。
    唐意川将杯里最后一口酒饮尽,有些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你怎么不去一起玩?你今年不也才二十七,怎么活得老气横秋的?”
    “老气横秋?”宁晚唇角抽了一下,“倒不至于,只是提不起兴趣来。”
    唐意川一双狐狸似的上挑的眼早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哂笑道:“只是没兴趣跳舞?我看宁总最近做什么都挺不在状态的,这是怎么了?”
    “有吗?”
    “有!”唐意川笑容明艳,只是笑里带着扎人的讽刺,“要我看,你是得了相思病。不然,你说你喜欢我,你都离婚了,怎么不来追我?”
    宁晚哑然。
    座位并不算宽敞,所以两个人挨得很近,唐意川又喝了酒,身上那股子凉丝丝的茉莉花香不断地往宁晚鼻子里钻,宁晚抬起长睫,看向身旁这个人,唐意川的笑半分也未达眼底,简直是谁也碰不得的劲儿。宁晚不禁有些恍惚,他想,唐意川,真的是他念了那么多年的少年吗?
    半年的接触下来,宁晚和唐意川已经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他发现尽管沈舒云和唐意川信息素都是茉莉味的,但他们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沈舒云温和优雅,像是一块温润的玉,触手生温,平滑且无瑕,而唐意川则截然相反,他有时冷冰冰的,有时又尖锐得几乎刻薄,像是一枝长满刺的玫瑰,碰一下他都要你以流血做代价。
    其实在宁晚的记忆里,那个将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少年,应该是像沈舒云这样温柔且善良的——又或者说,在他长久的寻找中,他臆想出的那个暗恋对象,应该就是沈舒云这样一个人。反倒是唐意川,和他装在心里的“白月光”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找到沈舒云时,几乎没有犹豫、怀疑,就认定沈舒云是当年救了他的人。
    沈舒云会事事顺着他,唐意川可不会;沈舒云会满怀爱意地望着他,唐意川有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宁晚想起沈舒云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每思念一次沈舒云,他离唐意川的距离就越远。他和沈舒云三年的婚姻不是假,度过的岁月更不是空,三年,有足够多的点点滴滴可供宁晚回忆。
    倏忽间,宁晚想起罗骁说过的话:“我需要他,因为我爱他。”
    他真的爱唐意川吗?他爱的到底是唐意川,还是曾经将他从河里托起的、向他伸出的那双手?
    如果只是贪恋那一瞬的温暖,那么沈舒云给过他的更多的温暖呢?又要怎么相抵?
    也许,他爱的根本不是救他的少年,而是一份温暖,而三年的光阴,朝夕相对间无微不至的关怀,早就令他沉沦心动了。
    这个声音在宁晚的心底越来越响,他捂着一颗沉寂的心,选择听一次心里的声音。
    宁晚敛了笑,杯子里的冰块透过薄薄的玻璃,将他的手冻得冰凉一片:“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你?”
    唐意川歪了歪头,笑里的讽刺渐渐地消失,他真挚地盯着宁晚,拍了拍他的肩:“别错过了,赶紧去找他。”
    这个“他”,唐意川没有说明,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是沈舒云。
    宁晚抬起手,将自己的酒杯与唐意川的空杯相撞,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他想了想,最后只对唐意川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声谢谢,是给十几年前的少年唐意川,也是给当下这个点醒他的人。
    他们的恩怨纠缠,执着也好,迷茫也罢,都落在这杯酒里,这杯酒喝下去,就都过去了。
    一大帮人吵吵闹闹的,散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唐意川喝着喝着又喝多了,他酒量实在是差,还喝那么多,宁晚也拦不住他,最后只能扶着踉跄的人走出去。
    谁知道一出酒吧的门,宁晚就感觉到一阵风朝脸上吹来,他下意识就低头躲过去——跟沈舒云结婚后,他就把格斗术捡了回来,三年里都没有停止练习,如今单独对几个壮汉也不是问题。
    他被这无名的怒火弄得莫名其妙,抬眼对上一对蓝得发绿的眸子。
    一个金发微卷、面容深邃的外国人正瞪着他,气急败坏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英文。他说得太快,宁晚并不能逐字逐句都听懂,但大概听懂了几个词,知道这人是在骂他,于是扶着额头,刚想问一句你是谁,小臂就被身旁的唐意川紧紧抓住,他侧头,看见路灯下唐意川一张雪白的脸。
    “走,快走,”唐意川皱着眉,像是想往宁晚身后躲一样,“别理这个疯子。”
    那金发碧眼的异国美人面色沉沉,搭上唐意川揪着宁晚衣袖的手,硬是将唐意川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了开来。攥着唐意川的腕子,他用力将人扯到身前,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搂上唐意川的腰,然后,他用中文一字一顿地问:“你说,谁是疯子?”
    第36章 后悔
    唐意川双目充血,想要推开他,但他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二十多岁的alpha,结果自然是没有挣开,气得他大叫:“沃波尔,放开我!”
    被叫作沃波尔的男子眯了眯眼,密长的睫毛半掩着他那双大且深邃的眸子,叫人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绪:“原来你还知道你老公叫沃波尔。”
    随后,沃波尔抬起一双蓝绿色的眸子,像是一头危险的雄狮,充满敌意地望着宁晚,搂在唐意川腰间的手紧了紧,宣示主权一般道:“不好意思,唐给你添麻烦了。”
    宁晚没有回应沃波尔的挑衅,他挑眉看向唐意川,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我当然是他的alpha!”沃波尔提高了音量,“你又是谁!从哪里出来的!”
    “alpha?”宁晚吹了个口哨,故意逗弄面前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的青年,“那我怎么还能闻到他的omega信息素啊……你还没标记他,那就算不得是他的alpha吧?”
    沃波尔果然被宁晚这番话惹怒了,他瞪着宁晚,一双眼睛慑人得很,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要反驳回去。但这时候唐意川脸色不大好,他握着沃波尔的手腕,冷声道:“你松开,我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分手!我没有同意,怎么就能叫分手呢!”
    宁晚没有插话,他抱着双臂,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甚至还带了些津津有味的意思。
    他本来该为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不快、愤怒、嫉妒,可是现在这些感觉都没有出现,他只是像个看热闹的局外人,除了觉得有点好奇,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看来今天有人送你回家了,唐大律师。”宁晚抬手将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粒,拢了拢领子,“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在这打扰二位了。”
    唐意川也没法拦着宁晚,只能气急败坏地踩了沃波尔一脚,活像只奓了毛的猫:“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张熟悉的薄唇就贴了上来,沃波尔蓝绿色的双瞳被路灯染上一层金色的膜,竟然有点楚楚可怜:“唐,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唐意川被噎了一口气,他咬着牙想,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他那些气对着沃波尔这张小白脸,根本就撒不出来。
    宁晚也一身酒气,他打电话找了个代驾,把他送回家里去。
    家里仍是空寂一片,宁晚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有些太大了,大到他开始觉得冷。
    他要找到沈舒云,他这样想。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麻木的脑子开始活跃起来,让他胸口那颗心也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像是一面被急速敲打的牛皮小鼓。
    宁晚坐了起来,立刻在手机里翻找出侦探社的电话,拨了过去,直到那边出现一连串的断音,他才意识到这是深夜,大半夜的哪有人会接他的电话,于是挂掉电话,沉沉睡了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电话到了侦探社,请他们寻找沈舒云的踪迹。
    记忆到了这里就被一声突兀的铃声给打断了,宁晚抬眼看着罗骁,罗骁露出笑来:“我去接电话啊。”
    说着,罗骁就走到一边去听电话了。他站在门边,所以对话的内容宁晚听不太清楚,只能模糊地听到几个字眼。宁晚也没什么打探私事的兴趣,就坐在一边抽烟。自打沈舒云走后,宁晚的烟就抽得越发凶了,到了后来,几乎是一天一包地抽,办公室永远萦绕着一股烟味。
    罗骁的电话没有打很久,他走了过来,却没再次坐下:“我得回去了,今天就不继续陪你了啊。”
    “走这么急?你才过来多久?”
    “不成了,今晚老爷子要来我家吃饭,我得回去帮小寒准备准备。”罗骁挠了挠头,“小寒让我回去的时候顺道买点肉馅包饺子,再晚怕他说我。”
    宁晚挥了挥手,咳了一声:“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看你就烦。”
    “你自己一个人过年,没事吧?……要不要来我家一起?”
    “得了吧,”宁晚坐在一片云雾里,只有嘴里叼着的烟头燃着一点橘红色的光,“你们一家人过年,我去凑什么热闹?我可不做那个格格不入的电灯泡。”
    他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是罗骁知道,宁晚并不是在假意推托,他是真的不想凑这个热闹,于是只能无奈地拍着这个相识多年的发小的肩膀,轻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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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吴姨特意在回老家过年前问了下宁晚:“宁先生,需不需要我包点饺子给你冻上?”
    宁晚当时坐在客厅里对着笔记本看年终汇报,闻言抬头愣了一愣,电脑的荧光打在他脸上,将他眼下的青黑和下颚的胡茬照得分明。
    他有一顿很想吃的饺子,可是错过了,再也吃不到了。
    “也好。”宁晚伸手拢了下额前的乱发,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看向吴姨,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寡淡如水,“包香菇猪肉馅的行吗?”
    吴姨连忙道:“行,那我包好了冻在冷冻柜第二格里。”
    宁晚点了点头,又将脸转回去,盯着电脑屏幕了。
    吴姨搓了下手,对这样冷淡的宁晚有些不适应,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宁晚,于是开口道:“宁先生,我昨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笔记本——这本子掉在矮柜后头了,我也是偶然看见的。看字迹应该是沈先生的,你要不要看一眼?”
    宁晚猛地抬头,一瞬间,他的眼睛亮得像是天边的流星:“在哪儿?”
    “你等下,我去拿。”
    吴姨很快就将本子拿了下来,交到宁晚手里。宁晚把腿上的电脑拿到一边去,翻开了那个小小的本子——那确实是沈舒云的笔迹,清秀且不失神形。
    这笔记本并不算新,看起来是用了有两三年的,里面的内容倒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都是些记录下来的菜谱。
    宁晚的目光柔和了些,他知道沈舒云一直都喜欢烹饪,且手艺不错,但当他翻到第六页的时候,目光却滞住了。
    那是一道糖醋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