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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盛夜行发现了他的闪躲,想手贱揪一把人后领,又怕把小自闭毛给捋反了,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本来走路就费劲儿,还躲叶子?好好走路,叶片儿没生命,踩一下死不了。”
    在某些方面,路见星总是出奇地固执,他认定了不踩就不踩,倒跟生命没什么关系。
    看他走得一跳一跳的,盛夜行抓过路边垃圾桶旁靠着的大扫帚,拎起来就在他面前扫了六七米长的空路。
    跑回路见星身边,盛夜行把扫帚放好,嘴上还是说:“麻烦。”
    路见星眼睛亮亮的,蹲下来拾起两片银杏叶,把它们平摊着放在自己左手掌心,再用右手将银杏叶摆成翅膀的样子。
    他对盛夜行抬抬下巴:“手指。”
    他用右手握住盛夜行裸露在外的手腕。
    盛夜行的食指伸出来,被路见星抓着,放在了两片银杏叶之间。
    空气静默两秒,路见星合拢掌心,一下把盛夜行的手指和银杏叶都握在手里,突然说:“抓蝴蝶。”
    路灯昏黄,与对岸酒吧街的热闹相比,河这边的夜晚被照映出一种闹市的寂静。
    盛夜行笑了,“这不是飞蛾子么。”
    “……”路见星瞪他。
    “我摸摸冷不冷,”盛夜行把手摸上他的耳朵,心里迫切地希望这人耳朵是烫的,“怎么还冰凉的。”
    看路见星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盛夜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儿失落。
    也对,这是小自闭。
    又能奢求他有什么别的表现?
    路见星没感觉出哪儿不对,点头:“嗯。”
    扫开银杏叶之后,路见星散步的速度奇快,盛夜行都跟得费劲。
    路过一处垃圾桶时,他扔了一包烟。
    “味道太甜了。”盛夜行看他询问的眼神,解释道。
    奇了怪了,现在自己好像已经学会了“怎么去主动发言”。
    路见星一个眼神,自己就领悟到了对方想问什么。
    这样的交流仿佛更简单直接了一些。
    “不爱吃,”路见星顿了顿,“甜?”
    “不喜欢,腻味。”盛夜行说。
    路见星学着他的语气,特别拽地说了句:“腻味。”
    “……”盛夜行想笑他,又怕伤人自尊,先伸手把自己脸捂了。
    接收到路见星疑惑的目光,盛夜行捏捏自己鼻子,说:“我有点儿感冒。”
    这句讲完,他又看看路见星,“你别又去给我买药了,浪费钱。”
    路见星转过脸去,点点头,耳朵忽然烫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从学生时代起,“买药”这种事儿如果是替人代劳了,总能体现出关系之亲密。路见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看爸爸去给妈妈买药,买回来一些剩着没吃完的,自己就倒出来全混在一块儿,再一个人在客厅里把药丸按颜色分类,再一颗颗挑着玩儿。
    这种游戏他能玩一下午。
    初中的时候,班上有早恋谈对象的,也好像挺爱互相买药——一包板蓝根都能藏好多故事。
    河边的风不大,枯败的柳叶垂下来,成群结队地排在河畔。
    路见星睁眼盯着它们,怎么都觉得像一个个的人。
    路灯他看得清,对车灯的感知却颇为模糊,人行道上夜跑的人他也看不清楚,好几次差点儿撞到行人。
    “过来,你走里边儿。”盛夜行没多说什么,把他牵着往靠河的栏杆那边儿塞。
    路见星半个步子都迈不出去,有点怕水。
    “嗯?”今晚盛夜行的耐心简直到了最大限度,“你不喜欢河?”
    喉咙像被夜风攥住了,路见星说话的声音哑哑的:“水。”
    “那就过来。”盛夜行朝他勾勾手。
    等路见星靠过来的一瞬间,盛夜行还挺自然地把手臂搭上对方的肩膀,朝自己这边揽了揽,然后没走几步,又用手“抱”住路见星的胳膊。
    从哥儿俩好的搭肩走,莫名其妙变成了情侣间抱着走。
    路见星突然被单手抱着,浑身都不自在,但又有些享受这种亲密。
    在这么冷的冬天,自他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同龄人抱住。
    原来是这种感觉。
    像是一个堆积满灰尘的小屋子,在某一天打扫得干干净净,迎来了清晨的第一束阳光。
    他悄悄抬眼,看了下在路灯下笑起来的盛夜行。
    忽然想起一首歌——
    原来每束光真的会经过你的脸庞。
    远处街头唱歌的艺人收吉他走了,路见星想想现在时间已经不早。
    他咳嗽一声,“查寝。”
    “我给张妈发短信了,说我十点前就把你带回去。”盛夜行说。
    “她,答应?”
    “不知道,”盛夜行笑笑,“在被管教这事儿上,我习惯先斩后奏。”
    路见星瞥他一眼,没说话。
    所以说你难管呢。
    “你别用这种不服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没走丢过。忘记上回谁跑三环边儿去了?淋了雨回来还发烧。我就得……”
    盯住怀里的路见星,盛夜行魔怔了似的,把那句“照顾你”硬生生地吞进喉咙里。
    两个男生,说出这种话明明也没什么不对劲。
    毕竟是搭档。
    但在路见星面前自己说什么都跟耍流氓一样。
    环河滨江路上夜间常有跑车路过,从方圆百米左右就要开始预告,声浪阵阵,油门轰得冲天响。
    路见星难受地缩了缩肩膀。
    “你再过来点儿,”盛夜行把校服袖子往前抓一点儿,用手掌心护住路见星的耳朵,“舒服点么?”
    小自闭倒是乖,一点儿开瓢的气势都没有了,“嗯。”
    他听那些跑车的声音,想起第一晚盛夜行在寝室里特别牛逼地跟自己说要不要跟着溜一圈儿……
    想想自己那时候也够争气,一句话就把盛夜行堵了。
    路见星想着想着笑起来,快冻僵的手不自觉地捏住盛夜行的校服衣摆。
    “你扯什么?”
    “啊。”路见星发出一个单音节,回答得很模糊。
    “问你扯什么?”
    路见星没理解到他的意思,“冷。”
    盛夜行一把将他的手给抓住,再无所谓地笑起来:“取暖的话就把手给我。”
    “……”
    “真磨叽。”盛夜行骂一句,把路见星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我看你不仅性格冷,手还挺冷。老家南极的?”
    路见星特别较真,眨眨眼:“不是。”
    躲开一辆开上人行道的摩托车,盛夜行把路见星朝里边儿带了一下,暴脾气上来咬了几句:“操,这种人,我一晚上飙他二环十个来回不带喘的。”
    路见星出声:“不安全。”
    “无所谓,”盛夜行看他一眼,大部分人都只顾着他骑机车帅了酷毙了,担心安全的还挺少,“病死自杀我都想过,但我接受不了。死路上我挺乐意。”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把自己的死亡挂在嘴上?
    “为什么,”路见星走两步就觉得冷,“你骑机车。”
    “我以为骑上机车旅行就能变英雄……我以为好好吃药就能享自由……”盛夜行踮脚朝河边看看,笑一声,“有一首歌的歌词是这么写的。”
    歌词当然不是这么写的。
    前半句对了,后半句错了。
    “我小时候住在南边,一难受就骑自行车从主干道一路飚下来,到河边走走。这条河分两边儿,一条叫南河,一条叫府河,汇在一起就名称合并了。我以前还老吐槽这儿的楼盘,望江x门、望江xx林的,今望x的,望过去望过来的,真他妈没找到哪儿是江……后来才知道这条河在这里,还有个特别美的名字,叫锦江。”
    盛夜行说着停下来,“我们出生那年,这儿还闹僵尸。你知道僵尸是什么吗?”
    路见星想了想,把手臂抬平,往前跳了两步。
    拳头已经触碰到了盛夜行的校服领口。
    他弯着眼笑起来:“这样儿。”
    小自闭的儿化音带了尾巴,听得耳朵酥酥麻麻。
    盛夜行低头看自己胸膛前这对把袖口攥得紧紧的拳头。
    他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说:“路见星,你再跳一步。”
    毫无防备,路见星再一步,双手肘部已搭上盛夜行的双肩,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环住盛夜行脖颈的姿势。
    呼吸近在咫尺。
    路见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别动。”
    盛夜行说完,突然把手臂揽上路见星的腰,也不过多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