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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上次那个不知好歹指证了她的秦昊天,不是没过多久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大理寺里么?
    毕竟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第77章
    席存林出狱之后第二日便早起, 仔细在下人和王氏的服侍下将自己打理干净, 又换上了特地新作的衣服才出门。
    上马之前, 他特地安抚王氏道,“我先一人去和父亲谈谈,他是长辈, 又是一品大员, 面皮薄, 有其他人在或许摊不开, 我和他好好谈谈, 谈好了,再回来接你们一道走。”
    王氏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她其实并不觉得席存林这一趟去就能改变席明德的主意, 但还是温柔地点头, “好,我和孩子们都等着你。”
    席存林低低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让你受委屈了。”
    王氏红了眼圈,低下脸去,“你会入狱, 也和王家离不了关系……夫妻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呢?”
    席存林拍拍她的手背,道了声“放心”便独自骑马往席府而去。
    而王家这头,席向晚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便也低调坐着马车出了门, 同样去的也是席府,只晚上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在席府附近停了下来,静静等候。
    席存林进席府的时候并没人拦他,他也知道族老还没从老家赶到汴京,心中虽然对父亲极为失望,但也还有两三分的安定,直接去找了刚刚下朝的席明德。
    而席明德,这时候刚好是一肚子气——他送了奏本要大义灭亲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走漏了出去,这几天同僚和政敌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十分诡异,让敏感易怒的席明德总觉得这些人是在看不起他。
    因着昨日他的大儿子已经从牢里被放了出来,皇帝今日还特地在早朝上提到要给被冤枉的这些清白官员赏赐安抚,席明德被多年来的宿敌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顿,回到席府的时候气得砸了一块金贵的镇纸。
    席存林就是在这时候到的,席明德想到自己方才所受的屈辱,更是看大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是他只黑着脸道,“回来就好,等院子重新打扫好,就搬回来住。”
    席存林听到席明德这话,松了一口气,只道席明德是后悔了,斟酌片刻,正要开口说什么,席明德却又视而不见地接了下去。
    他说,“我先前说削你族谱,话已经说出口了,族老们也不日就到汴京,你这次令席府险些遭受大难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未来的武晋侯,你已经不适合当了。”
    席存林的表情顿时一僵,原先的三两分轻松也消失殆尽。他挺直了脊背注视着理所当然的席明德,“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席明德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你还是我的儿子,能住在席府,可以后,侯爵的位置是你三弟的,这改不了。”
    “这已经是改了的了。”席存林冷声道,“敢问父亲,可是要乱了妻妾之位?”
    这罪名是席明德最怕的,他登时声厉内荏地瞪起眼睛,“孽子闭嘴!你也不想想,这些日子因为你,席府遭受了多少责难,这都是你平日不检点才造成的!若不是你娶了那王家的女儿,王家便是被抄斩了满门也和席府没关系!”
    席存林却不理会他的斥责,冷静道,“只要我一日是您的嫡子,爵位便一日是我的,除非父亲铁了心要将我逐出家门,那也得需要个满朝文武都看得出去的理由。”
    席明德摆摆手,漫不经心,“所以,你须得写一封忏悔书,说你是自愿放弃承爵的,自然一切迎刃而解。放心,只要我还是武晋侯,就会让你们一房继续住在席府,和之前一样,不必偷偷摸摸地住到外头去。”
    席存林心灰意冷,他看着席明德那副好像这就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的模样,好像才第一天认识这个老人一般,“看来父亲早都想好了。”
    “你有什么不满的?”席明德皱眉,自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大方宽容,“你自小就比不上老三,才华做人都不行,这次又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能让你和你的家室搬回来住,已经是网开一面——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能分得家产,以席府之人自居,别人盼都盼不来这么大的好处!”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席存林道。
    席明德这才稍稍有些满意地点头,“还算扶得上墙……”
    “父亲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想承认自己过于苛责我这个嫡子,又落不下脸来打自己的嘴巴,所以另外想了个办法,让我打断自己的腿,好成全您自己的颜面。”
    席明德隐秘的心思被儿子当面毫不留情地说破,顿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你是我儿子,我说什么,你便该做什么,还敢顶撞反抗?你今日要是不答应,我是绝不会让你再这么堂而皇之地回到家里来的!”
    “那不回便是。”席存学沉声说道,“我蒙冤入狱,平日里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父亲不但从未替我求情说话过一次,反倒想着要撇清和我的关系,甚至将我家室都赶出府去,不知旁人此时都在背后如何笑您凉薄无情。”
    “我是你父亲!”席明德厉声喝道。
    他是越老越执拗的性格,根本容不得人忤逆他,原本这次的事情做得不地道,确实想着要先让大儿子回来度过这阵子风头再说,可退朝之后政敌的讥诮和大儿子的反抗令他又立刻改变了想法。
    ——我的儿子,我要打死他都是我自己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
    逐出家门都算是轻的,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大不了就此不要了!
    “这也就罢了,如今圣上恩准儿子出狱,说了儿子是清白的,父亲居然还要倒打一耙说儿子有错,是不是要去宫中和圣上争辩个谁对谁错?”席存林一口气说了下去,愤怒像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我是不会接受您的条件,自愿放弃承爵的,父亲若是一意孤行,大可以直接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削了去,这天下总是有公道的!”
    席明德一听,大儿子这还威胁上他了,气得手指发抖,“不孝子、不孝子!”
    席存林低头一礼,竟没再和席明德纠缠,转头就自个儿出门走了,满心充斥着对父亲的失望。
    他原本差点就直接走了,可想起席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往另一端走,席明德大约是气蒙了,竟没让人将他赶出去。
    席老夫人在席存林前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了,等了会儿果然见她一脸愤懑低落地过来,便知道席明德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了笑,道,“不急这一两日回来。”
    “父亲他……”席存林叹息道,“当儿子的本不该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父亲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你且安心在外住着,若是短缺了什么,尽管派人来告诉我,我从私库里替你补贴。”席老夫人的表情却很平和,“我本想让你去劝你不要来的,可晚丫头说得对,你总归得见见你父亲才能死心。”
    席存林讶异地抬起了头,“阿晚?”
    马车里的席向晚在席府门口等了不多久,就听见车夫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大爷出来了。”
    席向晚立刻道,“将车子赶过去。”
    席存林出了席府大门一张望,果然见到一辆挂着王家牌子的马车悠悠驶来,他的独女已经笑盈盈地掀开了车帘一角遥遥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暖。
    就算只是为了四个孩子,他这次也绝不能再退让了。
    “父亲。”席向晚近了后朝他一笑,“咱们回去吧。”
    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只回去吧这三个字就证明她什么都猜到了。
    无论是席明德的打算,还是今日会发生的争吵,乃至于……之后该如何做,他的小女儿都提前想明白了,他这个当爹的却还云里雾里,想着也许还能跟席明德和解。
    席存林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牵过自己的马儿,打起精神笑道,“好,咱们回家。”
    马车走走停停到了王家门口时,席向晚才下车对席存林道,“父亲莫急,现在又急又怕的,可不该是咱们一家,而是那头的人。倒是母亲这些日子受惊受累,您多多陪她,外界说什么,您都无需在意的。”
    席存林想到席老夫人方才对他说的种种,点了点头,见到小女儿娇俏的模样,又忍不住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亲事又要耽搁了。”
    再几个月,席向晚就要及笄。
    大庆律法中,女子及笄便准嫁,及笄时还不嫁人的姑娘虽然有不少,但十之□□也都是已经定了亲的,像席向晚这样连定亲的风声都没的就几乎是独一份了。
    若是过了十五岁的生辰还没有定下亲事,那可是会被人在背地里说闲话的。
    席向晚却不甚在意这些。席存林这么一提反倒让她不太愉快地想起了还没离开汴京的樊子期。
    “我的事不急,咱们一家的事更重要。”她淡淡道,“父亲快些回去吧,母亲一定等急了,您好好安抚她。”
    席存林应了声,又叮嘱了几句,才策马朝着席元衡的府邸而去。
    席向晚目送父亲离开,却没有进入王家,而是回头望门里看了看,果然见到王骞在那后头牵马藏着,顿时嫣然一笑,招手道,“走,咱们去勾栏瓦肆。”
    王骞乐冲冲地牵着马一路小跑出来,极为兴奋,又有些犹豫,“你去那地方,需不需要乔装打扮?姑母姑父他们都知道吗?”
    “不必乔装打扮,也不必告诉其他人,咱们偷偷地去。”席向晚扶着碧兰的手上了马车,笑道,“我大哥在那儿等着我们呢。”
    “那我们去勾栏瓦肆做什么?”王骞又道。
    席向晚朝他一笑,“喝小酒,听小曲。”
    第78章
    勾栏瓦肆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 有做着灰色营生的, 也有光明正大做正经生意的, 从一掷千金的王公贵爵到一贫如洗的平头百姓都有,算是汴京城里最难管的一片地方。
    席向晚其实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她让车夫将马车停在外头, 便带着碧兰和王骞一道走了进去。
    王骞显然对这地方比席向晚熟悉得多, “这儿有名的酒楼还是不少的, 你和席元衡约在什么地方?”
    “八仙楼。”席向晚望着眼前车水马龙的盛景, 忍不住轻声叹道, “真热闹。”
    比朱雀步道热闹,也比岭南热闹。是她已经久违了的那种熙熙攘攘和人间烟火。
    “你没来过吧?”王骞哈哈一笑,善解人意道, “跟紧我, 可别走丢了,这儿虽然不乱,但也有坏人。你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丝, 我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席向晚为他夸张的言辞掩嘴一笑,“咱们快去八仙楼吧,这儿人太多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骞四下一扫,有些无语。
    席向晚这般月宫下凡的容貌直接站在人潮里,男男女女都忍不住驻足回头看她,可不是将走道越堵越挤了么!
    他赶忙想办法把席向晚周围护出一片空地,道, “咱们先往前走,八仙楼不远,就在前面,走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
    “好。”席向晚对自己造成的骚乱并没什么自觉,一笑便顺着王骞的指引往前走去,倒是苦了王骞和碧兰两个一左一右护驾的。
    短短一截路走得王骞满头是汗,一抬眼看见八仙楼的招牌就在面前,他才稍稍放松了神经,“就到了,阿晚,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有个浑身绫罗绸缎的公子正迎面走来,一双不安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席向晚,装作不经意似的就想直接往席向晚身上撞去。
    王骞跟着兄弟们宠了席向晚十几年,这怎么忍得了,硬是挤上前一步将席向晚挡在身后和那公子面对面、硬碰硬地撞了一下。
    原本想象中的温香软玉突然变成硬邦邦的男人胸膛,公子猝不及防地被王骞这一下撞得往后弹了出去,屁股着地摔倒在了地上。
    原本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路的席向晚听见想动,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骚乱,盈盈目光从那公子面上一扫而过,轻声问王骞,“怎么了?”
    “找事儿的。”王骞轻哼了一声,开始捋袖子,“走路不长眼是吗?往我表妹身上撞?”
    公子气得脸都红了,被身旁小厮从地上扶起来,“我看起来是那种人吗?这路上这么多人,碰碰撞撞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你这不就被我撞倒了么。”王骞轻蔑道,“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是只弱鸡。”
    “你!”公子指着他正要破口大骂时,又见到席向晚在一旁静默不语地拿那双翦水秋瞳望着他,顿时又整整衣领端起了贵公子的架势,“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席向晚突地笑着插嘴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阁下应当是临平钱家的公子。”
    钱公子愣了愣,随即自得道,“没错,这位姑娘认识我?”
    “我不认得钱公子,但我认得钱公子的哥哥。”席向晚甜甜一笑,毫无心机,“我记得……他在都察院办事,我三哥是他的同僚,我和钱大人有过一二面之缘。”
    钱公子咳嗽两声,很是满意,故作风雅地邀请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就不要拘谨了。这位姑娘要去什么地方?这附近我熟得很,正好给你做个向导。”
    “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这八仙楼。”席向晚弯起眼睛,“钱公子也很熟吗?”
    “熟,当然熟!”钱公子拍着胸口大肆保证,“从掌柜到跑腿的,店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
    席向晚看钱公子的眼神更慈祥了。
    她原先也是没听说过这纨绔小卒的,可前些日子去摸席泽成底细的时候,顺便让李颖往八仙楼这边也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卖唱的歌女虽然和席泽成牵扯不清,但暗中其实还和几位其他的公子私底下有眉来眼去。
    这位钱公子,就是其中的一人。
    原本席向晚也没想着要把其他人一道利用了,可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她一到八仙楼门口,就碰见了这冤大头,冤大头飞非得自己送上来当棒槌,席向晚觉得不顺手用一用都亏待了这棒槌。
    她回头给王骞递了个眼色,巧妙地避开钱公子伸过来的手就进了八仙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