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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樊承洲皱眉,他有些坐不住。
    席向晚这么乔装打扮来此,定然也是知道他们二人不该私底下见面——若是让一心要娶走席向晚的樊子期知道了,这事可没那么简单就能带过去!
    虽然樊承洲不知道樊子期为什么非要娶席向晚做正妻,但他知道的是,樊子期绝不会愿意将席向晚拱手让人。
    哪怕亲兄弟也不行。
    樊家的爪牙遍地都是,即便鱼龙混杂的勾栏瓦肆也未必就安全——
    “不过信……我还是写好了。”席向晚将一封薄薄的信推到樊承洲面前,“你可以先看过,再问我究竟有何居心。”
    樊承洲狐疑地看她一眼,终归还是打开来看了,视线刚扫过第一行字就惊得险些跳起来,“你——”
    “嘘。”席向晚立刻朝他竖起了手指。
    想到自己虽然在雅座中,却也是大庭广众,樊承洲将声音压低下来,盯着席向晚的眼神却没有先前那么平和了。他快速将信逐字逐句地看完,而后随手将信撕碎扔进一旁的碟子里,提起茶壶边倒水边道,“你怎么知道的?”
    席向晚看着信纸上的字迹被热水晕开,不自觉地笑了笑,想起这人曾经也喜欢这么将信件毁去,顿时有些亲切。
    虽然她和樊承洲当年是赶鸭子上架、没有比互相更好的成亲人选所以将就着过了一辈子,两人之间比起夫妻更像是兄妹,连床都是分开的,但好歹是有过十几年夫妻名分的人,对彼此自然极为了解。
    因此,尽管樊承洲的语气不善,席向晚也不动怒,她笑着道,“樊家神通广大,不知道我和谁定了亲吗?”
    李颖在旁一愣:姑娘什么时候和什么人定亲了?
    樊承洲眯了眯眼,想起樊子期对宁端一直以来的忌惮,倒也解了他的疑惑,“都察院知道这么多?宁端又准你将这些事情随处乱说?”
    李颖轻轻地倒抽一口冷气:姑娘和宁大人定亲了?
    “这些樊二公子都不用管。”席向晚只是道,“我在信中写的那些项项是真,二公子自可选择听还是不听。”
    席向晚自从一朝回到少女时,就再也没想过远嫁岭南去掺和樊家的事情。可她多多少少……总归还是想帮樊承洲一把,不愿他孤军奋战过得太难。
    给樊承洲的信是席向晚再三斟酌过才谨慎写下的,除了前几句出格地说到了樊家两兄弟的身世之外,其中明确地提及了一些樊家中其实并不支持樊子期的人可供樊承洲拉拢,再者,也说了一些和樊家情报网和生意的机密之处,外人不得而知,樊承洲这会儿被樊子期防得严实,也并未有所涉足。
    樊承洲是个聪明人,只要有了这些信息,他应该能想办法为自己累积一些力量。
    “我能帮你的,也不过这么多了。”席向晚轻叹了口气。
    她还有许许多多能告诉樊承洲的、关于樊子期的弱点,可只说信中的这些都有些骇人听闻,再多讲未来的变动,就连都察院这个借口都不够用了。
    “你本来也没必要帮我。”樊承洲搅了搅在水中慢慢变得看不出原样的碎纸屑,他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李颖,才道,“今日你来,是你的意思,还是——”
    “是我的意思,他不知道。”席向晚一口截断了樊承洲的话,顿了顿又道,“你不必想得太多。”
    皇帝当然想弄死樊家,但至少现在……皇帝找不到理由下手。樊子期来到汴京之后几次和都察院的势力碰上,他都聪明地选择了让路,圆滑得没有话说。
    就算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就将偌大一个樊家给办了。上一次王家的事情,即便证据确凿,也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给王家平反之后,有相当一段时间皇帝都不会再有大动作。
    “上头的心思,谁知道呢。”樊承洲道。
    说起皇家,席向晚又想起了龙椅之争。她伸手重新戴上兜帽,稍稍犹豫半晌才道,“我该走了。你……万事小心,只同往日一样,他不会怀疑的。”
    换成其他任何席向晚在重生之前认识的人,席向晚都不会这样轻易地向对方透露过多信息,可这人是樊承洲。
    和她互相之间以命换命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樊承洲。
    “席大姑娘知道得未免太多了些。”樊承洲挑眉看席向晚一眼,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越聪明的人死得越快,大姑娘还是和我一样,时不时装个傻吧。”
    席向晚从拉得极低的兜帽底下笑着看了他一眼,“多谢关心。”
    这人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担心得紧,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李掌柜,我们走吧。”她笑着道,“回去之后,只说和樊二公子谈崩了,商会的事儿,咱们的铺子就不掺和了。”
    “知道了,姑娘。”李颖聪明地垂眼,也跟着将外衣一拢,对樊承洲道了声别后,起身从雅间离开,席向晚缓步垂首跟在她身后,面目看不清楚,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账房先生。
    樊承洲倚在床边喝了一大口茶,扑通乱跳的心口才稍稍缓和下来。
    他根本没想到,樊家极力隐藏了这么多年、就连许许多多樊家自己人都不知道的秘闻,居然在汴京里已经被人窥探到了。
    敢来找上他的席向晚,真不知道该说是胆子大,还是……
    樊承洲微微用力握紧茶杯,咔嚓一声,杯壁不堪重负碎裂了开来。他恍然松手任碎片掉下,垂眼时正好见到李颖和席向晚一前一后地从八仙楼的门口出去,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可樊承洲的目光还是稳稳地追着那道灰色的身影远去,直至她消失到了视线范围以外才收了回来。
    席向晚的态度太过坦诚,他生不了疑。
    “好一份不求回报的大恩。”他轻哼了一声,扬声道,“小二,拿酒来!”
    席向晚和李颖好容易出了勾栏瓦肆,回到停泊的租赁马车前,李颖直接上了车,却见席向晚立在外头打量那壮实的车夫,便掀帘道,“上车吧,咱们还得回铺子算账。”
    席向晚轻笑一声,将视线从车夫身上移开,上了车才低声道,“小哥,车子驾稳一些。”
    第100章
    朝廷命官乔装打扮给你赶车, 这待遇岂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等车子在朱雀步道外停下之后, 李颖便将用这马车一日的钱给了王虎。
    席向晚慢了两步, 下车时王虎紧张地盯着她那细细的手腕和胳膊,生怕平日上下马车都要人扶的席大姑娘一不小心就摔了,见她站稳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没事。”席向晚细细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 她没看王虎一眼, 话里却带着笑意, “让他不要这般担心。”
    王虎挠了挠头, 目送席向晚的身影进入朱雀步道, 迅速将马车赶到了隐蔽处,接着翻墙越岭三两下就到了李颖铺子的后门,那里仍有另一辆不同的马车等着, 车上还没人, 他翻身坐到马车前头,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换了一身打扮的席向晚提着个大篮子出来了。
    席向晚是装作席府下人出来买东西的, 自然不能空手回去,可一抬眼见到马车上眼熟的王虎时,她忍不住愣了愣, 好笑起来,“佥都御史就这么没事做吗?”
    “小人只是个车夫,不知道姑娘说什么。”王虎一本正经,心道这就是他手头顶顶重要的事情了——试问除了头脑灵活身手敏捷的他,还有谁能被宁大人托付保护席大姑娘这样的重任?
    席向晚摇了摇头, 提着篮子要上马车,手里一轻,篮子便被王虎接走了。
    “万一让人发现了如何是好?”她只好空着手上了马车,才问道。
    “所以大人才没亲自前来,派了我的。”王虎立刻替宁端辩解,“大人差点就亲自来了,还是我给劝下的。”
    他说着,轻喝一声让马儿跑了起来——嘿,他这驾马车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过了一会儿,席向晚憋不住的笑声才从车厢里头传了出来,有些轻松,“胡说,谁能劝得动他?”
    王虎:“……”这不就吹个牛么!
    “樊家的事情……我有分寸。”席向晚又慢慢道,“樊承洲和樊子期不一样,我晓得的。”
    王虎张嘴险些就问了“有什么不一样”,想了想还是咽回去,一本正经道,“姑娘的话,我会转述给大人的。”
    有啥不一样呢?反正樊家就是想将席大姑娘娶走,那两个嫡孙谁娶不是都差不多?
    也是武晋侯死得不是时候,再晚死个几天,大人的聘礼就能直接送到席府,这可不比现在轻飘飘“定亲”两个字来得可靠得多?
    王虎心中唏嘘:难怪大人不放心,想要娶汴京第一美人,烦心事也自然比别人多些。
    有了王虎这一路的护卫,席向晚比出府时放心不少,也不必担心自己这般改头换面是不是也会被樊家的人认出来,更不必担心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
    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席府的侧门,席向晚一掀门帘便见到碧兰早就在那门口等着,小丫头见到她一脸如释重负,四下一望,见到周围无人,便快步上前来将席向晚扶下马车,嘴里絮絮叨叨,“姑娘,我可吓得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別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席向晚安抚着她,转头朝王虎轻轻一礼,“多谢了。”
    王虎赶紧回了一礼,“姑娘多礼了。”
    “方便多等一会儿吗?”席向晚问道。
    王虎愣了愣,随即明白席向晚话中的意思是问他这附近有没有人盯着,便摇头道,“不碍事,姑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席向晚笑道,“想托你替我送样东西回去给他。”
    王虎登时精神百倍,“姑娘放心,一定妥妥当当地给您送到!”
    席向晚含笑颔首,“还请大人稍等片刻,我一会儿便让丫鬟送出来。”
    她说着就带碧兰回去了,碧兰关门前还狐疑地盯着王虎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这彪形大汉有些眼熟,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王虎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地等了一会儿,碧兰就又推门出来了,她将手中的一封信和一个食盒交给了王虎,道,“信是姑娘写的,这也是姑娘亲手做的……你送给宁大人的时候,可小心别洒了。”
    王虎好笑道自己便是策马狂奔到都察院都不会把东西洒了,这小丫头忒小看人,“知道了。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带的?”
    碧兰认真想了想,道,“没有,不过姑娘忙活了好久才将这折腾出来,你可千万要记得告诉宁大人,这都是姑娘的心血。”
    王虎诚挚点头,郑重地将信和食盒一起收到车厢里放稳了。
    碧兰还不放心地探头进去看了看,见到确实是放在了平坦的好位置上,才点头满意道,“好,你去吧。”
    王虎哭笑不得,扬鞭从席府离开,到了都察院后门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还一手提着个食盒就大大咧咧地往里走,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模样让两旁的护卫顿时上前动了手。
    “何人擅闯都察院!”
    “奶奶的……”王虎一急就骂了人,下意识抬手将几人攻势挡住才瞪起眼睛,“不认得我了?!”
    “王大人?!”护卫比他还惊讶。
    “起开起开,”王虎没好气道,“出手倒是一个比一个快,换成别人还不给你们揍了?”
    “王大人……”一旁有个侍卫小声道,“您手里提的什么,好似倒出来了?”
    王虎转头一看手中刚才因为招架的动作而几乎在空中打了个滚的食盒,和从那缝隙里漏出来的汁水,脸色一青,心道呜呼哀哉老子一生英明就倒在这儿了。
    小丫头千叮咛万嘱咐,老子居然被她给说中了!
    他慌忙将信抽出抖了抖,见信没被汁水沾上,松了口气,再打开食盒看了眼里边情形,顿时懊恼地把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见到食盒里惨不忍睹的烂摊子时,宁端沉默了会儿,“连碗豆花也送不好?”
    王虎犹如战败公鸡般垂着脑袋不敢说话,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宁端再开口,他战战兢兢道,“席府的丫头说了,这是大姑娘亲手做的,花费了好几天才折腾出来。”
    说完这话,王虎就想再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让大人更生气了么!
    “还说什么了?”
    王虎苦思冥想,原本记得牢牢的话,快被刚才这一惊一乍给吓得飞出脑袋了,“嗯……大姑娘让我转告大人不必担心,还说了樊家两兄弟不一样什么的……”
    宁端知道今日席向晚是去见了樊承洲,这人来汴京城之后便一直四处游玩,倒是像足了豪族的纨绔。
    可宁端却恰好认识一个和樊承洲很像的人——四皇子,四皇子可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因此由樊子期顺带着,宁端也一道关注着樊承洲的动向。
    镇国公府诗会的时候,那对兄弟可都和席向晚有过接触的。
    “不过大姑娘和那樊承洲见面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王虎又急忙补充道,“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不重要,她能花费这么多时间,乔装打扮都要去亲自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