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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时间不长,宋天耀就跟着恩叔走了进来,看到陈阿十在场,宋天耀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再度平静下来,坐到褚孝信的右侧,双手放在了膝盖上。
    看到宋天耀这个代表着紧张的动作,褚孝忠心里更加得意,对连在褚家坐的资格都没有的陈阿十说道:“阿十,把你知道的讲出来。”
    陈阿十深吸一口气,把昨晚在太白海鲜舫发生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他的人动手毁了那一桌酒席的事也都没有隐瞒,只不过这件事在陈阿十的嘴里,是得知宋天耀私下联系福义兴,准备让福义兴踏进潮勇义地盘之后,自己一时没有压住火气才出的手。
    “老爷,我陈阿十从二十七岁开始,就跟在褚家身后食饭,陪着褚家的船过海越南,缅甸,泰国,大风大浪也有些年,对褚家忠心耿耿,现在信少的一个秘书,因为我没有送给他十四根金条,就准备把利康商行的生意交给外人,而且昨晚在太白海鲜舫,这位宋秘书居然就好似开拍卖会一样,毫不遮掩,一副价高者得的嚣张作派,老爷,整件事就是这样。”
    陈阿十说完事情经过,就低头不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睛用余光瞄着宋天耀,心中发狠,只要今天宋天耀丢了褚家秘书的这碗饭,不用等到天黑,出了这个门,陈阿十就准备让宋天耀下海游水。
    褚耀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十四根金条,手笔很大,褚家做生意这么多年,恐怕就算是恩叔,也没这么大胆,私下收十四根金条,阿信,你秘书做出这种事,你知不知呀?”
    “我当然知道。”褚孝信看着陈阿十,嘴里嘲笑着说道:“陈阿十,你都该知道,昨晚阿耀是替我出面招呼颜雄和金牙雷的,我的人做了咩事我会不知?”
    陈阿十的脸色顿时一变,不过褚孝忠却表情不见慌乱,从他看到宋天耀呆在褚孝信的车里时,他就已经猜到宋天耀可能会有补救的方法,比如把黄金交给褚孝信,由褚孝信出面扛父亲的怒火,这也是褚孝忠希望看到的画面,所以此时他嘴角翘了翘,对褚孝信说道:“阿信,你应该知道,褚家在码头那些生意一向是由阿十的人负责,你的秘书替了你收了十四根金条,擅自做主肯定把利康商行的生意交给对方的社团负责,这件事你真的知情?假如你知情,那在你心里,为褚家顶风冒雨在码头奔走多年的阿十,都不值这十四条黄金咩?”
    褚孝忠这番话说的非常毒辣,他知道自己父亲是个念旧情的人,现在他就是利用父亲念旧情这一点,逼褚孝信做一个选择,要么不知情,是宋天耀擅自作主,这样,父亲的怒火就只朝宋天耀一个人发作。要么褚孝信知情,那样就是在父亲心中,二儿子褚孝信一点点远见都没有,被黄金晃花了眼,把黄金看的比为自己家辛苦多年的陈阿十还要重,父亲的怒火就不止烧向宋天耀,还会连褚孝信一起卷进去。
    此时,褚耀宗,褚孝忠,陈阿十,甚至宋天耀乃至褚耀宗背后站立的恩叔,都看向了褚孝信,褚孝信从没觉得自己在家里还会有成为焦点的一日。
    最初,他有些紧张,他的确头脑不如父兄聪明,但是不是蠢人,褚孝忠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懂,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没有波动,大哥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不屑,陈阿十则是有些得意,恩叔只是有些好奇等他看向宋天耀时,宋天耀看向他的眼神和今早在杜里士酒店餐厅里一模一样,就像他对自己说:“信少,你信不信我?我们只需要坐好,看着陈阿十的脸自己肿起来。”
    “昨晚的事,我知情。”褚孝信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父亲和褚孝忠。
    自己父亲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欣赏?褚孝信在自己话出口的瞬间,似乎觉得父亲眼中有一瞬间闪过欣慰。
    褚孝忠没有自己开口,而是瞥了一眼陈阿十,陈阿十“咚”的一声,跪在沙发前,一个四十多岁的江湖大佬,双腿跪地,直着身体对褚耀宗说道:“老爷,这件事请老爷做主。”
    而褚孝忠则开口说道:“父亲,阿信这件事我认为欠妥当,阿十为褚家”
    “陈阿十,你在威胁我老豆呀?”褚孝信感觉到宋天耀悄悄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角,马上会意的打断褚孝忠的话,瞪着陈阿十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褚孝忠一怔,再次开口,声音就比刚才高了几分:“阿信!你收了十四根黄金就想把利康商行生意交给一个外来社团,是不是将来有人拿出更多黄金孝敬你,你就准备把整个褚家的生意都交给它!”
    “我冇这么想过,不过大哥,陈阿十说完,是不是也该让阿耀说几句,总不能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双方都讲完,父亲也好出面作主。”褚孝信对自己大哥大着胆子顶了一句。
    褚孝忠看向有些畏手畏脚的宋天耀:“好!就让他讲!宋天耀,你讲!”
    宋天耀就在这时,整个人那种故意表露出来的紧张和畏缩一瞬间褪去,没有理会褚孝忠的这句话,而是看向了褚耀宗:“请褚会长给我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
    这让褚孝忠脸色稍稍难看,因为宋天耀分明是故意这样开口,提醒他这件客厅里,真正能作主的人还没开口。
    褚耀宗点点头,眼睛看着茶几上那叠报纸和文件:“红姐,帮两位少爷和阿耀沏茶,阿耀,你讲。”
    宋天耀心里叹口气,褚耀宗能有今日富贵和地位,不是浪得虚名啊,这句话分明是他已经知道自己赢了,所以才会这样说。虽然宋天耀想过那十四根金条被褚耀宗看见之后,褚耀宗就能想摸透自己的目的,但是褚耀宗真正表现出来之后,宋天耀还是忍不住惊讶对方的心思和眼力。
    已经四五十岁的自梳女佣手脚麻利的端了三杯参茶走过来,一一摆在三人面前,无论是褚孝忠还是褚孝信宋天耀,都对这位女佣礼貌的说道:“谢谢红姐。”
    等女佣离开,宋天耀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陈阿十,望向褚耀宗,嘴里说道:“褚会长,我的确昨晚在太白海鲜舫对十哥说出要收福义兴十四根金条的话,但是十哥心中应该清楚,我不是为了金条,而是还福义兴对信少的人情,你如果开讲一句,潮勇义愿意出十五根金条,你说我是站在潮勇义这一边,还是站在福义兴那一边?我表弟靠着潮勇义开工,潮勇义驹哥又帮过我,福义兴怎样对我,这些你心中全都清楚,要不要因为你冲动之下离开海鲜舫,转头就做的这么绝情?你就不能帮我撑一次场面?只要你开一句口,我就真的会收你十五根金条?”
    这番话宋天耀说的不清不楚,褚耀宗双眼微合,眼皮下的眸子一凝。
    旁边的褚孝忠已经开口,他刚刚就被宋天耀的话刺了一下,已经心中有火气:“阿十愿不愿意撑你的场面在其次,但是你却真真正正收了一个外乡帮会的十四根金条,而且我刚刚在阿十嘴里得知,你出身木屋区,不要说文治中学,恐怕私塾都未读过吧?你这种木屋区出身的后生仔,打着褚家的招牌在外面狐假虎威,见财起意,蛊惑阿信把利康商行的码头生意交给外乡社团,难道没有私心?就算你交给阿信十四根金条,边个你知道会不会私下收足更多的好处!”
    这句话说的连褚孝信心中都是一动,没错,宋天耀可以交给自己十四根金条,也可以自己私下收足更多的好处。
    “我有私心?我有没有私心,陈阿十应该最清楚,忠少,他未对你讲过咩?”宋天耀长身而起,用手指向跪在地上的陈阿十,声如金石:“陈阿十有没有对忠少你讲过,我为什么要说潮勇义驹哥帮过我?因为如果不是潮勇义烂命驹赶到!福义兴的人差一点把我的亲妹妹绑去九龙城寨卖去做妓女!我如果真的有私心!第一件事就是让信少帮我出头,砍死福义兴所有哋人!”
    一番话,让客厅里除了陈阿十之外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包括褚孝信在内,因为褚孝信都没有听过宋天耀对他说起自己妹妹被福义兴差点绑架的事。
    褚耀宗在第一时间看向褚孝信,捕捉自己二儿子的表情,自己的二儿子很明显和自己一样,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而此时宋天耀,语气平静却带着任谁都能听出的压抑怒火,眼睛盯着褚孝忠:“忠少,你现在能想象到,我昨晚收了那十四根黄金,与福义兴坐馆和解时,是乜鬼心情?”
    第五十一章 走私
    客厅里鸦雀无声,冷场十几秒之后,褚孝信才有些失神的站起身拉住宋天耀的肩膀,把他身体扳的面向自己:“真的发生这种事?为咩不同我讲?你怕我不为你出头咩?”
    此时的褚孝信,眼神严肃,语气中也带着对宋天耀真正的不满。
    宋天耀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褚孝信说道:“信少,你坐,今日褚会长,忠少既然问起,我全部都讲出来就是。”
    褚孝信慢慢的坐下,眼睛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天耀,他对身边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雇员,从来都不会掩藏心中所想,他对宋天耀给了十足的信任,但是这时候却突然得知,自己这位秘书家里差点出了大事,却都没有对自己讲哪怕一句,让他很不爽,他认为是宋天耀没有把他当成可以信任的人。
    “信少,你欠颜雄的人情在前,我家里的事发生在后,不瞒信少你讲,我家的事发生之后,颜雄差点吓昏过去,如果不是金牙雷阻拦,他都准备把所有跑去我家搞事的福义兴成员活活打死,金牙雷带着他大小老婆跑去我家里对我父母请罪,得知我去了海鲜舫,直接带金条去见我,但是那时候,我刚好来这里陪褚会长和两位公子吃晚餐。说我心中冇火气,是假,但是我知道,信少需要福义兴这个无靠山的社团,也知道金牙雷不知者无罪,无非是忍一口气而已,何况对方面子已经给足,姿态已经放的够低,所以我愿意与金牙雷和解。”宋天耀深呼吸了两下,似乎平复了心中怒气,放慢语气说道。
    褚孝信听完宋天耀的话,马上就想要再接口,却被宋天耀此时转身看向他,背对着其他人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要讲清楚,阿耀,颜雄帮我,我会记得把人情还他,但是福义兴的人动我的人,我如果不帮你找回面子,怎么还好对得起你叫我一声信少,亏你居然把十四条金条收下来给我?”褚孝信没有按照宋天耀的动作闭嘴,而是坚持对宋天耀说了出来。
    宋天耀心中微微有些感动,自己这位老板虽然头脑算不上醒目,但是做人做朋友,真的可是说是没有太大缺点,傻的有些可爱。
    “你说了这么多,我怎么感觉你更像是因为潮勇义表露出来的黄金缘故,才与福义兴和解,是不是希望以后得到更多的好处?”旁边的褚孝忠盯着宋天耀,阴沉沉的开口。
    “我的确与福义兴和解,是有些想法,忠少想听,我讲给你听呀?十四根金条,我如数交给了信少,信少准备用这些黄金变现,在船厂为商行定一条新船,专门用来跑深圳的生意。”宋天耀看着褚孝忠说道:“我听信少说,利康商行现在码头的生意都是潮勇义在打理,无非是把货仓里的药品装船发往海外,或者从海外货船上接收到货的药品入仓。最近一年,大陆和朝鲜被联合国禁运,药品,钢铁,橡胶,机器这些全部都被算入禁运品行列,价钱涨了很多,香港大大小小能停靠货船的上百个码头,数百家商行,全都在做走私,我问信少,为何利康商行不做走私,一船药品送去澳门,纯利能赚一万一千块,直接送去深圳,能赚一万六千块,按照一个月送十次,每次一条船,利康可以纯收益十六万港币,一年可以进账一百六十万港币,为什么别的商行,甚至褚家的粮油生意,钢铁生意,橡胶生意都在做,利康商行不做?信少告诉我,陈阿十对他讲,潮勇义因为忙着打理其他褚家商行的生意,暂时抽调不出人手帮利康出海走私。”
    事实上,当宋天耀把话语转到走私上时,褚孝忠的脸色就已经铁青,如果他再不清楚宋天耀的意思,那就白白浪费父亲培养他这么多年!
    宋天耀的确没有私心,而是要铁了心扶持自己弟弟褚孝信,把利康商行做大!
    利康商行之前因为褚孝忠的授意,再加上他的舅舅就在利康商行里工作,帮他收买利康商行其他职员的人心,所以利康商行现在可以说是暗中被褚孝忠真正控制,褚孝信最多就是过问一句商行每月收益,从商行里支领一些花销,对利康商行的生意完全不关心,而褚孝忠的手段就是,不让利康商行做走私迅速积累大笔现金,同时让自己舅舅每天都要故意找褚孝信签字各种账目报表,让他心烦气躁,对商行生意生出厌烦,最终等到年底时,找个比如褚孝信再次惹麻烦的机会,把利康商行一年的收益报给父亲,到时候父亲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彻底把利康商行从褚孝信口袋里拿走,把褚孝信当成一个真正的废柴养起来,等利康商行真正到了自己手里,马上安排陈阿十做走私,赚取巨额利润,与褚孝信执掌利康时期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褚孝忠的心思,褚家家业,全部都是自己的,等父亲百年之后,同父异母的褚孝信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掉。
    “所以我想,既然潮勇义安排不出人手帮利康做走私,那就不用再麻烦陈阿十,福义兴的颜雄刚好帮了信少一次,不如就让福义兴的人帮信少打理利康的码头走私生意,也算还了颜雄的人情,而信少的商行也能尽快得利,这就是我的私心。”宋天耀此时看向跪在地上额角渗出汗水的陈阿十:“十哥,你自己现在当着所有人讲,信少当初有没有问过你,利康想要做走私?而你是不是也讲过潮勇义人手不够?”
    褚孝信已然听的呆了,宋天耀为自己的利康商行真的是用了心思,尤其是听到一年一百六十万港币这个数字,褚孝信觉得现在的利康商行里人人都有私心,只有宋天耀没有,因为其他职员从来都没告诉过他,走私药品可以这么暴利!自己如果每个月有十几万的固定收入,哪里还需要再看褚孝忠的脸色?还用动不动就受父亲的训斥?
    而且宋天耀当初酒桌上闲聊问起自己利康做没做走私,自己随口说潮勇义暂时不够人手的那种酒话,居然也被宋天耀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信少问时,的确人手不够,但是现在”陈阿十颤着嗓音想要开口辩解。
    宋天耀在陈阿十开口说话时,悄悄用皮鞋碰了一下褚孝信的鞋子,用只有挨着的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丽池。”
    褚孝信抓起茶盏朝着陈阿十的身前砸去,青瓷茶盏在陈阿十的双膝前碎成无数碎屑,有些还直接崩溅到了陈阿十的身上:“你前晚在丽池是不是也人手不够?所以才眼睁睁看着我差点被差佬开枪打死都不准备起身!你想解释人手不够,好!那你就在我父亲面前,解释一下,前一晚为何你看到张荣锦的干儿子找我麻烦,却不站出来!”
    而宋天耀语气淡然的看向陈阿十,嘴里放松语气说道:“信少问你话,是十哥你前晚在丽池人手真的不够?还是你另有私心,嗯?”
    第五十二章 我在等你输
    “阿十,你人手不够,阿信利康商行的码头生意,以后就先让阿信自己准备人手吧。”
    客厅里,宋天耀这句话问出口之后,褚孝忠也好,陈阿十也好,都不敢再开口,宋天耀这句话问的极其刁毒,明着是问陈阿十,实际却是问褚孝忠。
    褚耀宗自从担任潮丰商会会长之后,要把心思放到整个潮丰商会集资的生意中,那笔资金的数目不菲,而且商会各个成员都盯着那笔资金,由不得褚耀宗有所疏忽,毕竟他是会长,如果这笔各个商行入会时缴纳的会费投资出了问题,那他的名望和地位,马上也会受到冲击。
    所以褚家生意,一直是褚孝忠打理,也包括管理码头生意,宋天耀问陈阿十是真的人手不够,还是另有私心这道选择题,陈阿十和褚孝忠无论选哪一个,宋天耀都还留有继续攻击的后招。
    陈阿十是不敢选,褚孝忠是不能选,所以场面僵住,最终是褚耀宗慢条斯理的开口帮陈阿十做出了选择。
    当然,他帮陈阿十选,自然陈阿十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损失潮勇义的地盘,损失了褚孝忠对利康商行码头生意的控制,但是有一点,保住了褚孝忠的脸面。
    事情在这里打住,就只是陈阿十的问题,是他办事不力而已。
    褚孝忠面色有些惨淡,双眼间已经没了神采,父亲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远比宋天耀和褚孝信刚才配合默契的咄咄逼人更让他心中慌乱。
    自己小看了宋天耀,十四根黄金,自己最初认为是他打着褚家旗号自己贪下的,从那一刻开始,就一步差步步差,谁能想到,他根本就没想在黄金这上面动心思,而是直接把利康商行真真正正的从自己手里替褚孝信挖了出去,没了潮勇义的人打理,再有了宋天耀这样的秘书,自己舅舅褚孝忠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舅舅从利康商行抽调回来,免得被宋天耀好像今日算计陈阿十一样算计他。
    “父亲,没什么事,我想带阿耀去船厂看看,定艘货船。”褚孝信此时看到大哥褚孝忠的失神模样,恨不得大笑几声,但是碍于父亲在场,最终只是满脸畅快的起身说道。
    褚耀宗点点头,眼睛看向宋天耀,语气平静的说道:“嗯,去吧,我下午要和你董叔叔见面,你如果是去他的船厂,我会记得同他帮你打声招呼。”
    “多谢父亲。”褚孝信抱起桌上那几沓钞票,宋天耀礼貌的对褚耀宗和褚孝忠欠身告别,两人这才走出客厅登上福特49,驶出了褚家大宅。
    等褚孝信和宋天耀离开,褚耀宗对自己身边满是挫败感的大儿子微微一笑,再看看恨不得瘫软在地的陈阿十,摆摆手,示意对方站起身:“阿十呀,这件事你没有做错,下去吧,以后做事用心点,阿信那里,你以后少动些心思。”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陈阿十正心如死灰的等着褚耀宗爆发雷霆震怒,可是却没想到褚耀宗居然和声悦色的饶过了自己?他没敢直接站起来,而是先看向褚耀宗,等确定褚耀宗没有发火的迹象,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也离开,这才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对褚耀宗和褚孝忠行过礼,朝外面走去,恩叔也移步,趁着送陈阿十出门的空当,离开了客厅。
    走到客厅之外,被风一吹,身上微凉,陈阿十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
    “父亲宋天耀出身木屋区,不可能是马拉杜商行华经理,一定是江湖骗子”褚孝忠等客厅只剩下父子二人之后,心中更加惶急,一时间脑中思绪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先把宋天耀出身木屋区的事拿出来当话题遮掩。
    褚耀宗难得表现出自己的慈爱,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褚孝忠的后背:“沉下气,这种时候仍然口不择言,在外人面前,只会让人感觉你已经乱了心绪,生意场上常讲趁你病要你命,你现在的状态,如果按照病情来表示,已经是病入膏肓,提醒所有想对你下手的人,现在是最好时机。”
    褚孝忠有些不确定的扭过脸,看向父亲拍着自己的那支手,又看向父亲的脸色,发现对方脸上看不出怒火,也没有大发雷霆的迹象,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父亲”褚孝忠自幼就常见父亲在人前喜怒不形于色,一时竟然分辨不出褚耀宗是真的在安慰自己,还是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怎么?怕我怪你欺压阿信?”褚耀宗眼神温和的与自己的儿子平视,嘴里问道:“怕我怪你挡住阿信的财路?”
    “父亲”褚孝忠连着第三次说出父亲这个词,却都不知道这个词之后该说些什么。
    褚耀宗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我不怪你,褚家就像你想的那样,养的起废人,但是绝对不会把他挂在外面,让他打着褚家的旗号做些上不得台面的糗事,阿信如果连你舅舅那种只有小聪明的人和一个利康商行都玩不转,也看不透你的心思,再加上如果他继续在外面闯祸,我就真的准备明年把他送去国外留学,在国外帮他买一套房产,自生自灭。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怪你算计阿信,如果要怪你,也不用等到今日。你自幼丧母,我在外面经商,对你少有管教,你能一步步做到今天,我已经很欣慰,有野心没什么不好,如果你真的和阿信兄友弟恭,他在外面招惹是非也只是一味帮他让他忍他,那样我才会发火,心肠软是做不了家主嘅。”
    “这些年唯一我不满的地方就在于,你太顺,你现在外面扩张的生意,都是新兴起的行业,就算偶尔有些峥嵘对手,也比不过褚家的名头和财力,所以对你不战就输掉三分。年少成名,出身富贵,生意场上又顺风顺水,如果换成其他小户人家,自家的仔不到三十岁就有如今地位,说不定早就想着早早把家业真的就交给你手里,但是我不会,我在等着你败几次,输几次,三十岁之前,如果不摔痛几次打磨心性,三十岁之后自大的性格定型,哪怕一次惨败,就足以让你一蹶不振,再难翻身,今日宋天耀和阿信让你面上无光,比我看到你把他们踩在地下更高兴,这一课,你不过输掉一个利康商行,却能从这件事上学到很多你之前忽视的东西,很值得。”
    “趁我心情好,把你想不通的事讲出来。”
    褚孝忠冷汗淋漓,被发蜡细细梳过的头发此时都被汗水打的有些走形,此刻再想起父亲在这件事开始之前说的那句,好,就让你哋全都看清楚宋天耀是什么样的人。
    他努力深呼吸几次,才放稳语气:“父亲您早就知道今日发生的这件事?”
    第五十三章 解惑
    “我也是直到刚刚阿信把十四根黄金带到家里时,才想清楚整件事。”褚耀宗笑了笑:“实际上,宋天耀完全可以对我瞒下这十四根黄金的事,可是他偏偏没有,而是在你和陈阿十赶来之前,让阿信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褚孝忠努力想要平复心情,可是这种事哪里是片刻之间能做到的,纵然表面平静,脑中思绪也仍然纷乱,捕捉不到自己父亲的思路。
    “宋天耀让阿信把黄金送到家里给我看,就是为了让我在最后时开口留住你的颜面,实际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很简单,三十六计中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已,他先故意引诱你和陈阿十攻击他收了福义兴的好处,等你们觉得他无法翻身时,他再突然抛出自己家人与福义兴发生冲突,妹妹差点被卖去九龙城寨的事,让你因为事发突然而失神,这时候利用你心绪已乱,趁机再说出他要为阿信拿回利康商行码头生意,交给福义兴做走私这件事。”褚耀宗把后背朝沙发上稍稍靠了靠,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
    褚孝忠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三五香烟,顾不得自己父亲在场,就这么划着火柴点了一支,连续吸了几口之后,才慢慢说道:“如果他从最初就表露出帮阿信他家人的事实际上只是用来吓人的雷声”
    他像是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前后不搭的说了两句,然后眼睛亮了起来,看向自己父亲,用手抹了一下额头黏糊糊的汗水,像是已经从刚刚的挫败中稍稍恢复过来,语气中满是感慨:“漂亮!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父亲,我一直听人说起三十六计,但是从来没见过有人用出来,好犀利的一招。”
    “只是话术而已,不过像宋天耀的年纪,的确可以称得上犀利,你老豆我三十岁时都同你一样,玩不出这种犀利话术。”褚耀宗拿起儿子放在茶几上的烟盒,也取了一支香烟出来,褚孝忠想要帮父亲点烟,褚耀宗摆摆手,自己拿起火柴划着,吸了一口皱皱眉:“鬼佬的白肋烟,就只是一个呛字而已,哪里如南洋烟厂的烤烟味道醇厚,不是卖的贵就是好。”
    “就算他头脑醒目,可是他出身木屋区,不过江湖骗子”褚耀宗第二次提起宋天耀的出身,已经没有第一次时那么激烈和无措,更像是与父亲讨论。
    褚耀宗闭上眼睛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龙:“记不记得昨晚他来家里食饭,抛出的话饵,你要当场追问,我打断了你,让你沉住气,那个话饵不止在吊你的胃口,也是他在勾起我的好奇,昨晚我打给在澳门与马拉杜商行有来往的冯卫之想了解一下马拉杜商行的信息,然后你那位冯叔伯昨天晚上特意让家里的管家把几份文件和报纸送过来,就是现在茶几上那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