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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等走出了那扇门,顾天成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沿着楼梯不急不躁的走到二楼,黎昂驹早就在楼梯旁候着,只不过他辈分低,在赌档里又没身份,不敢随便上去见算是他阿公辈分的笑面祥。
    “怎么样?成哥?”看到顾天成从楼梯上下来,黎昂驹开口问道。
    顾天成摇摇头:“冇事,等下颜雄颜探长带鬼佬帮办来演戏,祥叔让我出面打理。”
    这种事是黄赌毒三个行当中最常见不过的事,因为一些原因,可能是警队要破案率或者曝光率,也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物,警队需要赌档方面帮忙配合演一出警队重拳出击,破获赌博大案的戏。但是一般过程都比较简单,甚至都不需要停业,无非是来几个便衣登门,收缴些赌档方面早就准备好的赌具,赌资和账目等等回去应付,只有涉及到英国人时,比如像今天这样,才会着重设计一下,既不能让赌场真的伤筋动骨,又不能让英国鬼佬感觉收获太少,也不能让昌哥这种警队黑警探长难堪。
    “祥叔什么吩咐,阿成?是不是我们帮忙清场,请客人去附近茶楼饮杯茶?等差佬走了之后再过来光顾生意?”等顾天成下了楼梯朝自己这里走来,和勇义红棍扯旗山开口问道。扯旗山其实是太平山的原名,最初是座无名山,一百多年前,海盗张保仔占据香港做老巢时,利用这座山做了望台,看到海上有商船经过,就从山顶扯动旗号通知山下的营寨出动船队去打劫,久而久之,无名山就被称为扯旗山,英国人占领香港之后,又把扯旗山改称为维多利亚山。和勇义这个红棍本名叫张春山,扯旗有两种意思,一是男人的小弟弟硬了起来,叫做扯旗,另一个就是聚众械斗,也叫做扯旗。张春山在和勇义十几年,聚众械斗每次都冲在前,江湖地位是靠拳头打下来的,再硬不过,所以得了一个花名,扯旗山。“五点钟差佬才过来端档,现在刚刚三点四十分,不急,我先来混一杯山哥的茶饮,等半个小时后,就麻烦山哥几位配合梅婶那些女工一起帮忙清场,别吓到客人,一楼客人,男客奉送好彩香烟两包,女客奉送饮茶的茶资两元,二楼客人无论男女,无论是否下注,一律奉送档口筹码一百块,三楼客人,送筹码五百块,再奉送五十块现金饮茶。”顾天成自己倒了杯红茶,对扯旗山说道:“清完场,山哥和你们的人分三组去三个银库休息下食支烟,爆月库出来应付鬼佬,仲有,清场后安排几个兄弟去月库,让库里的兄弟留出四万块的现金和账目,把其余的钱款账目先转去汪号银库,等差佬走后,我让阿驹通知你们返来。”
    “好。”扯旗山开口答应下来。祥顺麻雀学校,除了赌场这处供赌客一掷千金的地方之外,还有四个银库专门用来存放现金,赌客如果赢钱想离场,只需要把筹码交给赌场的人,赌场的人会安排专人去银库取现金送来赌场,交给赌客。
    赌场这里,只有一楼的麻将枱是用现金结账,二楼三楼的生意,全都是客人在入座之前提前由进客帮忙买好的筹码。
    四个银库,每个银库现金二十五万港币,同时还有四个银行,每个银行里还存着随时能提出来的二十五港币,加在一起,赌场的总赌本高达两百万港币,这已经是数额非常巨大的一笔财富。
    这就是赌场大档的第一大,资本大。赌档开在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环境中,又有四个银库的现金存放在附近,就好像一块肥肉放在桌上,桌边围坐的人都想把这块肉吞进自己的肚里,借机与赌档产生些摩擦,想要闹事占些好处者大有人在,与九龙城寨附近这些字头不同的江湖人物周旋应付,不能与那些心怀鬼胎的其他帮派伤了表面上的和气。
    这考校的就是赌场大档的第二大,人面大。有人眼红赌档日进斗金,在隔壁也开了一间赌档,背后也有江湖背景,两个赌档老板谈不妥,几次械斗又难分胜负,那就需要比比各自背后除了江湖势力之外的东西,比如警队势力,谁的警队势力大,就能赶绝另一方,警方天天端他的赌档,抓他的客人,最多一个月就能让赌档关门大吉。
    这是赌场大档的第三大,背景大。祥顺麻雀学校早就在颜雄是旺角警署高级探目时就已经打点了关系,不然这种地盘,和勇义与福义兴早就打的不可开交,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在潮帮老字头福义兴的地盘开这种豪华赌档,不是颜雄与福义兴金牙雷打过招呼,这间赌档早就被“天降神火”烧掉了。与扯旗山闲坐喝了一阵茶,看看时间将近,顾天成才起身忙碌,有人送笑面祥去茶楼饮茶,有人负责去清退客人,有人去帮客人把筹码换成现金,安排人把桌上赌具都换成破烂点的,再叫些和勇义的小弟们装成赌客,在赌档里大呼小叫的下注赌钱,让氛围看起来热络一点儿,表面功夫做完之后,顾天成去了月号银库,盯着里面的人把现金和账目转移,只留下四万块港币,顾天成提起笔,刷刷点点写了个赌本共计四万元的假账目,又支领了一千块港币,准备用来事后招待颜雄手下小鬼。
    果然,五点钟一到,十几名便衣就簇拥着一个鬼佬差人,外带着二十多名军装迅速杀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颜雄穿着一件花格汗衫,胸前难得别了自己的警官证,此时一马当先冲入了祥顺麻雀学校,对着正热火朝天打麻将的一楼众人亮出自己的警官证,嘴里吼道:“差人端档!突击检查!全部双手抱头,把头压在台面上!老板是边个?有人举报你这间麻雀馆涉嫌聚众赌博,私设赌场!”
    而他身后,则有其他差佬迅速冲进去,咚咚的踩着楼梯朝二楼和三楼扑去,很快,二楼和三楼就响起了同样的呼喝声。
    既然是端假档自然就是演戏,此时的所有赌客都是和勇义的小弟们假扮的,自然乖乖听话,一副被警方凌厉突击震慑住的样子。顾天成在赌场一楼的服务台处,等颜雄吼完,赌客们都抱头把脑袋压在台面上,那名英国差佬等里面局面稳定之后带着几名保护他的军装警员也走了进来,才急忙在脸上挤出一副有些焦虑的笑容,朝着颜雄迎上去:
    “各位长官,各位长官~我们麻将馆有执照嘅!绝对是合法的娱乐场所!”
    颜雄瞥了顾天成一眼,他是这间赌档的保护伞,这间赌档的利润有他一份,平时见到对方,可能还会打个招呼表示一下亲热,但是此时却板着脸,把头扭过去:“合法?老板是边个?如果检查之后证明你们是合法经营的麻将馆,自然会还你们清白。”
    而这时,二楼三楼的便衣们已经有人拿着发现的赌具下楼报告:“报告长官,二楼和三楼发现牌九,番摊等赌具,还有大量筹码,但是没有找到赌资。”
    颜雄顿时勃然大怒,对已经变了脸色的顾天成大声逼问道:“合法?挂着麻将馆的招牌做牌九,番摊的生意!让这家麻将馆的老板马上站出来见我!不然把你们在场所有人全部都拉回去!”
    顾天成唯唯诺诺的退开,很快,替死鬼穿着一身长衫,面容愁苦的从楼上跑下来。
    颜雄要展示正义形象,等便衣和军装们把赌具,筹码从楼下搬下来时,颜雄正在正气凛然的质问赌档的替死鬼老板良心何在。
    “长官,清点过,二楼三楼的筹码面额加在一起是两万块,一楼麻将台上抄缴的赌资有八千多块。”一个负责清点筹码的便衣抬起头,对颜雄说道。
    颜雄转过头,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英国鬼佬用粤语汇报。虽然英国皇室曾经下过一道命令,要求任职香港殖民政府的英国高官都要会讲粤语,就是香港港督来履职之前,也要通过三级粤语考试,处理华人事物的理民司署长官,更必须是中国通。但是这条命令显然没有得到良好的执行,除了理民司署的一些英国官员之外,大多数香港殖民政府的英国官员,不止说不出粤语,连听懂都困难,极少数的勉强能硬着舌头说几句你好我好天气好之类的中国话。
    此时颜雄面前的鬼佬就是如此,茫然的瞪着一双眼睛等颜雄说完,就看向旁边一个年轻的军装警员。
    看到鬼佬望向自己,这名军装用熟练的英语把颜雄的话翻译了一遍。
    “筹码两万,赌资八千?”鬼佬听的微微点头,两万八千块赌资的数目,他已经非常满意,觉得向上级报八千赌资上去,自己留下两万是一笔意外之财。
    “但是我觉得不太像,这么大一间赌场,筹码和赌资只抄……”
    可能是觉得在场的其他人,无论警察也好,江湖人也好,全都听不懂英文,那个军装警员用英语继续开口说道。
    不等他说完,顾天成就马上上前一步,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开口截下了对方的话头:“这位帮办先生,我举报!”
    顾天成的语速又快又急又大,压下了那个军装警员的声音,让英国人马上望向顾天成,好奇的问道:“你居然懂英文?你举报什么?”
    “我举报,二楼一处抽屉里还有两箱藏起来的鸦片膏,用来供客人提神。”顾天成嘴里用英文说着,眼睛却玩味的望向那个军装警员。
    听到才有两箱鸦片,英国人顿时没了兴趣,转而继续对军装警员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了一半,是想说什么?”
    这名军装警员此时却直直的盯着顾天成,就连赌场里的其他便衣和赌客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两个人表情严肃,中间隔着颜雄和英国人一动不动,只是眼神交锋。
    几秒钟之后,那名军装调转视线,对英国帮办若无其事的说道:“长官,我是说,我觉得这么大一间赌场,应该让刘探长好好审讯一下赌场老板,看看他是不是会藏匿赌资。”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英国鬼佬开口说道:“你现在就告诉颜雄,让他把人,赌资,赌具全都带回去,严加审讯。”
    这一次,那名军装乖乖把鬼佬的话翻译给颜雄。
    颜雄虽然不懂英文,但是顾天成是赌场的银头,头脑醒目,眼力十足,如果不是有紧急问题,刚才那种场合他不会贸然开口,此时军装开口重复鬼佬的话,颜雄就看向顾天成,顾天成点点头。“按照之前查抄赌档的规律,筹码两万,赌本最少就有四万!要先找到银库再把人都带回警局,不然等回到警局再审,银库里的赌资早就被人转走。”颜雄深吸一口气,继续对着赌场替死鬼老板说道:“老实交代,银库在哪?”
    之后的剧本,总算重回正轨,在颜雄的质问下,替死鬼老板老实交代出银库位置,由英国鬼佬帮办在便衣的带领下亲自突袭,缴获赌资四万港币,账簿一本,结局皆大欢喜。
    鬼佬对四万九千块港币的赌资喜上眉梢,对能逼问出银库下落的颜雄赞不绝口,然后就由鬼佬亲自带二十多名军装押送赌场替死鬼老板以及赌资赌具先回警署,留下颜雄等手下便衣善后。
    那个差点坏了颜雄与赌场这场戏的军装扭头看看顾天成,哼了一声,转身随着大队而去。
    远处街边,宋春忠从水果档拿起一颗苹果,在衣服上蹭蹭,咬了一口。
    打量着这个叫顾天成的青年,他没料到这个青年懂英文,耽误了他自己的事。不过也无所谓,他并不等钱急用,晚一段时间再入账也一样,到是这个后生仔,让他很有兴趣接触一下。
    第四四四章 宋天耀不在香港的日子(二)
    小
    顾天成从茶楼出来朝赌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之前被端假档的赌场里,此时早已经点亮了煤气灯,上下三层又已经高朋满座,赌鬼云集,站在大门外就能听到里面的嘈杂声。九龙城寨附近的各处非法勾当此时也都遣出了进客来招呼客人,一些皮肉生意更是安排女人站在本就不宽的街道边上,对过往的行人不时拉低旗袍的领口,或者屈伸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双腿,对行人抛递媚眼秋波。
    鸦片馆,酒帘,人体写生,导游社,美女擦鞋,一鸡三味,鱼虾蟹,番摊局……白天还有些遮掩的各处黄赌毒场所,在天黑之后开始尽力释放自己的魅力,努力吸引着路上那些潜在的客人。
    也有一些大排档在街边的小巷口处摆开几处桌椅,狗肉,蛇羹,田鸡,野兔等等,随着大排档师傅赤膊颠着锅灶猛火烹炒,香味远远的传了出去。黎昂驹嘴里叼着半支香烟正蹲在赌场的大门外与负责望风的天文台闲聊,看到顾天成走过来,急忙甩掉香烟快步走过来:“成哥?冇事吧?赌档里等下休班的兄弟我都已经安排好,休班之后就带好家伙赶过去。”“得啦,我见你比我仲要急,是不是你对其他几个女人中的某一个有想法?”顾天成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对满脸急躁的黎昂驹说道:“等十点钟山哥他们下值收工,你先带他们赶去凤如酒楼,招呼好大家,祥叔还有些事交代我去做。”在顾天成看来,为个女人争风吃醋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闹剧,顾天成生的相貌英俊,穿着又不像大多数江湖人那样邋遢,所以被很多人戏称为靓仔成,而且顾天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档的银头,更兼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哪怕口袋里只剩一块钱,也要拿出来与大家一起花掉,绝不吝啬。
    这种相貌英俊,在江湖上有前途,又出手大方讲义气的青年,自然会让女孩子对他感兴趣。
    而且这个女孩子来头也不小,这旺角十二金钗排行最小的老幺,一个花名童军芬的十七岁舞女。十二金钗并非是一个字头,也不是某个字头下属的堂口,成员目前倒是有十二名,清一色女人,不过并非都是同一个字头,只不过是这些女人情投意合,江湖气十足,手段辣,心肠狠,出手大,在此时还颇为传统的男女观念之中,让江湖中人全都眼前一亮,所以这十二个女人效仿男人金兰结义,结成一党,被江湖人称为旺角十二金钗。
    得罪了十二金钗中的一个,就等于得罪了十二个,十二个女人背后这些力量骤然发动,在江湖上就算是个成名已久的双花红棍级人物,都未必能吃得消。所以大多数江湖人都不愿得罪这些女人,这些女人也并不会和男人一样去干些抢银行,劫粮款,夺警枪,杀警察等等的这些重案,无非就是整天聚在一起,在旺角这一地区招摇过市,最多就是故意找找一些字花档,鸦片馆,舞厅之类的麻烦。十二金钗的老幺,刚刚十七岁,本名严丽芬,是九龙城大同舞厅的头牌舞女,又有一个身份是同新合白纸扇的干爹做靠山,少年时曾加入香港女童军总会,所以经常会穿着一身女童军制服与十二金钗其他人一起上街,尤其还在自己的手袋里藏着一把童军刀,与人发生冲突,拔刀就刺,得了个花名叫做童军芬。顾天成前段时间去大同舞厅跳舞时,认识了童军芬,童军芬对顾天成颇有好感,不过问题是,她那时刚刚交了个男朋友,是和勇义在石塘咀地区新冒出头的四九仔,花名叫做靓强,相貌俊俏,姑爷仔出身,年纪轻轻已经是石塘咀一处私人俱乐部的经理。得知童军芬居然背着自己勾搭其他男人,靓强当然感觉面上无光,但是他不敢直接找童军芬的麻烦,毕竟童军芬头上还有十一个干姐姐和一个同新合白纸扇的干爹,但是对顾天成这个没有字头招牌的人毫无顾虑,曾经嚣张的带七八个人来赌档找顾天成的麻烦,只不过没等看见顾天成,就被黎昂驹带着扯旗山等人完全不讲同门情谊的逼退。而童军芬呢,觉得两个男人都不错,全都生的靓又有前途,很难抉择,看到双方要为她大打出手,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干脆宣布定在今晚旺角凤如酒楼,在十二金钗的面前两人分出个高下,谁赢她跟谁走。
    如果不是黎昂驹一直在身边上蹿下跳挑唆他,顾天成才懒的去在一个腰带比鞋带还要松的风骚舞女扮小丑取乐,比起女人,他更喜欢钱和地位。
    “祥叔交代咩事?不会吧?你今晚要争靓女,祥叔也知道,仲要安排你去忙?要不我去帮你,你去酒楼。”黎昂驹听到祥叔吩咐顾天成做事,皱皱眉说道。
    在他这种年轻人眼中,没有什么事能比男人为心爱的女人争风吃醋这种事更重要。“这是一千块,祥叔让我取的,用于今晚开销,别的话毋须讲,当着靓强和那些女人的面,把一千块丢到酒楼老板的脸上,告诉他今晚酒楼客人所有开销,都是我顾天成嘅。”顾天成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千块现钞递给黎昂驹:“我不会太晚赶过去。”
    黎昂驹接过钞票:“成哥,一千块包下凤如?有些吃力,一千五百块可能足够,毕竟凤如是上下三层,几十张桌。”
    “那就当定金好了,差多少数目,事后我补足。”顾天成对黎昂驹说道:“如果有人问我,就话祥叔吩咐我去做事,迟些到。仲有,把你的短刀给我,我用来防身。”黎昂驹收起钱从后腰处抽出一把锋刃雪亮的匕首,递给顾天成,顾天成也不和他废话,接过匕首藏在衬衫下面,转身就朝着一处银库走去,按照笑面祥的吩咐,让看守银库的人从里面取出两万块现钞用报纸包好放在身上,在账簿上签上他支取的名字,等银库的银头又安排人去联系笑面祥,证明这笔钱的确是他让顾天成支取之后,才放顾天成出门离开。经过一处杀狗卖肉的摊案,顾天成悄悄拿起屠夫专门用来杀狗敲头的羊角锤,也卷在一张报纸下面,这才不急不躁的消失在九龙城寨外的夜幕中。
    第四四五章 一瓶汽水
    小
    顾天成怀揣心事和羊角锤以及那两万块港币,刚刚走出佛光街,拐过街角,就遇到了靠在煤气灯柱旁,一身皱巴巴西装,叼着烟卷,手里拎着个皮箱的宋春忠。
    “后生仔,蛇吞象呀?”宋春忠在顾天成走过他身边时,突然笑嘻嘻的开口问了一句。
    顾天成顿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宋春忠,露出个不解的表情:“这位阿叔,你在同我讲话?”
    宋春忠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间,香烟随着嘴巴的动作不住抖动:“左手银纸右手刀,不是赌徒就是殍,知不知殍是乜鬼意思?就是你准备吃人。”
    顾天成犹豫一下,马上迈步朝远处走:“痴线。”
    “我盯了笑面祥的赌场已经很久,今天本来想收网,被你不小心毁掉,后生仔,你害我丢了两百多万港币。”宋春忠吐掉烟蒂,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槟榔,对着想要走出的顾天成说道。顾天成回过头望向灯柱下的宋春忠,宋春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像是笑却又笑的有些勉强,顾天成突然做了一个动作,他伸出右手,挡住宋春忠的鼻子以上的部分,只看宋春忠的嘴巴,宋春忠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咧着嘴巴,是个笑脸。
    可是把手向下移动,挡住宋春忠的嘴巴,只露出宋春忠的上半张脸,那是一双杀机浮现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顾天成,让顾天成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阿叔,你边个字头?我招惹过你咩?”顾天成把手收回来,不解的问道。
    宋春忠嚼着槟榔:“我说了,你今日害我损失了两百多万,你知不知那个替鬼佬翻译的军装,收了我多少钱?才肯今天开口说那句话?却被你多嘴堵死。”
    顾天成下意识摸了一下腰间用报纸包住的羊角锤。
    宋春忠朝灯下又靠了靠,刚好被煤气灯光彻底笼罩。
    街上,只有灯下的宋春忠,和黑暗中的顾天成,明明一明一暗,可是两个人却都看不清彼此样貌。
    “是不是想自己今晚洗了银库?拿个二三十万港币脱身?”宋春忠吐掉槟榔,继续开口。
    顾天成沉默,握住了羊角锤,感觉眼皮不自觉的开始轻微跳动。
    “二三十万太少了,你比二三十万值的更多,没必要冒风险,我觉得你比两百万港币更值钱,不然你活不到现在,尸体都该冷了。”宋春忠走出灯柱下,对顾天成露出个清晰的笑脸。
    顾天成转身:“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想不想知道?你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赌档做银头,方法有很多。”宋春忠说道:“我请你去荔园663吃饭。”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钱人,澳门有我一间赌档,现在老了,想找个人替我养老送终,我觉得你不错,现在想不想陪我去吃顿饭?”宋春忠自己转身走出街角:“想清楚,就去663搵我,对侍应报徐震的名字。多嘴劝你一句,你能想到今晚洗银库,就证明你比银库里那些钱更值钱。”
    看着宋春忠走远,顾天成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徐震?”
    ……
    香港大酒店大厅内,灯火辉煌,人影如织。
    穿着黑色马甲的侍应生端着托盘脚步灵活的在大厅内穿行,为在场这些非富即贵的客人送上各式饮品。
    “褚先生。”雷英东在室内小型喷泉旁对褚孝信说道:“多谢您邀请我出席乐施会的慈善筹款晚宴。”
    褚孝信笑了笑,从侍者托盘里取了两杯威士忌,递给雷英东一杯:“该是我多谢你赏光,阿耀说起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也托我老豆探了探盛伯的意思。”
    雷英东接过褚孝信递来的威士忌,听到盛伯两个字时,手微微抖了一下,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晃。
    “盛伯怎么讲?”
    “盛伯说,今晚请你喝汽水。”褚孝信拍拍雷英东的手臂,看到又有人来,说道:“我先招待其他人。”
    雷英东端着威士忌立在喷泉边出神。褚孝信嘴里的盛伯,是香港本地船王徐平盛,万吨以上的客货轮就有五艘,千吨级的货轮十多艘,是香港航运业除了英国人之外,真正的地头蛇,上海来香港的那些做航运生意的商人重操旧业后,最受冲击的其实是这位徐平盛。
    雷英东沉了一艘货轮,当然不想报复,只不过靠他那点实力,不要说和上海船帮斗法,恐怕连对方的面都未必见到。上海来香港做航运生意的商人,关系复杂,不止能与内地拉上线,而且也与台湾方面打通门路,台湾海峡那些水雷,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只炸了他雷英东的船,不用说,就是因为这段时间运费高涨,担心本地一些类似他雷英东这种实力小但是胆子大的人,强行走远海路线,抢了上海船帮的财路。
    炸了他雷英东的船,能吓退一大批想要跑远海搏一笔横财的人。
    晚宴主持人此时已经走上舞台,开始介绍本次能赏光的各位达官贵人,他雷英东自然是轮不到能上台致辞的,端着酒杯立在原地,看着褚孝信先说明今晚这个慈善募款晚宴的发起目的。
    很快,第一件拍品就被主持人带上了舞台,褚孝信的未婚妻卢佩莹捐出来的一副不知名的西洋油画。
    雷英东不懂欣赏略抽象的西洋油画,这幅画作底价三百港币,被叫了几轮之后,一名褚孝信舅少团的朋友用两千港币买下了这幅油画。
    卢佩莹的油画只是抛砖引玉,随后,珠宝,古董,首饰,怀表依次登场。
    雷英东没有急着出手,他今晚来此的主要目的是见褚孝信,至于拍些什么不重要,等到有拍品流拍时他才准备示意,此刻主要是想着褚孝信说的那句盛伯请你喝汽水,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六穿着西装,走到雷英东的身边:“疍仔哥,你不饮我饮。”
    黄六接过雷英东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顺着雷英东的目光看向舞台:“你准备拍些什么,我老板特意吩咐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此时,一名侍者托着一瓶玉泉汽水走上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