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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昨天写到很多农商互利的理论是张居正、徐光启、费宏农业思想,原作是《明代农本思想究要》,作者赵潞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白居易
    第206章
    魏王郁郁不平地行礼告退,却不知齐王比他更不平。
    礼部差使虽然清贵, 但他进礼部以来也不做只主持了一场选后和魏王的婚礼, 今年又不是秋试春闱之年, 显不出他的才干——便有甲乙科试,也是首辅、侍郎主持, 他这办差皇子约摸连挂名都捞不着。
    而他大哥如今手握九边大权,巡视过一回边务,有实权有名望;三弟又得主持经济园这得圣心的实务, 将来若真如宋时在汉中所行一般……纵比不上汉中, 十分里得他个五六分, 便足以给他脸上涂金了。
    齐王微微眯起眼,看向文华殿下慢慢走来的王太监, 深吸了口气。他得将这经济园的大业抢过来——或至少分一杯羹。
    新泰帝听到他这请求, 倒是有几分意外, 问道:“怎么, 你也对实务有兴致?礼部之事可都学会了?”
    齐王低首答道:“礼部各项事务儿臣还在跟着吕先生学习,唯知用心, 不敢说会。但儿臣今日前来, 是因不久前偶得一篇宋状元论农商工皆可富国安民的文章, 细读之下深觉此法可行。儿臣知道父皇有意在京施行, 今日来此便是为毛遂自荐, 替父皇分忧。”
    新泰帝笑问:“那你方才在殿前与你三弟说说话,可听说朕已安排他主持此事了?”
    当然听说了,还听说他不愿意做呢!
    不过他做哥哥的不好告弟弟的状, 不然会有争宠陷害之嫌,只是笑了笑说:“父皇说得是,方才三弟已告诉儿臣了。但儿臣并非要与弟弟争这主持经济园之权,只想厕身能臣才士之间,竭力为父皇分忧而已。”
    新泰帝微微摇头:“建经济园一事,朕已交代你弟弟做,哪有做兄长的反为下属,辅佐兄弟的道理。此事待朕再作斟酌,你先回去吧。”
    “父皇……”齐王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旋即强压下来,低头拱手:“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亦是好奇于宋大人文章中以工商利农的举措,想要亲身试行其法而已,并不在乎职分高低,行事时也愿意听三弟安排。”
    他度着天子的喜好,抬眼看向父皇,诚恳地说道:“儿臣与三弟自幼和穆,兄弟之间哪里在乎这些?我们兄弟二人也该齐心合力为父皇、为朝廷做些事,给百姓们做个孝悌的榜样。”
    他这话正戳中了新泰帝那颗盼着儿子们和穆相处的慈父心。他轻叹一声,朝着齐王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兄弟间亲热友爱便是好事……你不必再撒娇恳求,做兄长的在弟弟之下实在不合适,朕为你另作安排。”
    齐王本来以为这回求不来什么了,不想这几句话竟说进父皇心中,又能得怜惜,心中大喜,连忙谢过皇恩,连声保证要用心做好此事,更操持好大婚之事。
    他这里为了能得一桩见实绩的差使费尽心力,在他眼中深可羡慕的魏王却只想着与他换换差使:大皇兄在京时就是在礼部历练的,他走后二皇兄也继了礼部之职。他不求和皇兄们一样进礼部观政,但至少可以去吏部,或者哪怕是到翰林院编书,也比主持这经济园更合身份……
    他与舅翁商侍郎诉了真情:“这经济园虽名经济,实重名利,若朝廷建起来,产出的东西自然要与百姓争利。这岂是朝中该做的事?便是它能产出再多难得之物,日入斗金,于朝廷又有何益?”
    商侍郎轻轻摇头,为他剖析道:“殿下的念头却是拘束在京城了,圣上之意,是要将此国之利推行天下。”
    殿下可记得宋三元的国富论?
    魏王微微皱眉:“我也曾翻看过,只记着其中说是‘厚工商可以利农’,不过汉中府特产殊异的肥料,其农事之利全凭磷肥,这京中何来磷肥……”
    商侍郎耐心地教他:“京中虽无磷肥,却有无衣食田产之民。殿下是初次办差,不必与汉中比较,亦不必太重结果……”
    魏王今年才十五岁,又是初入朝中,天子原也不会指望他像宋三元那样从小就精通庶务。经济园自有户部、工部官员管事,他做亲王的过去只是挂个空衔,赚个懂“经济”“实务”的名声足矣。甚至他主持此事时,也不必太过用力,处处插手:“殿下只消将惠民安民二事做好,博个贤德爱民之名便好。”
    自从天子要立新后,商氏子弟便淡了几分争位之心。当今尚在盛壮之年,虽然同父祖一般有宿疾缠身,但他们做臣子的岂可诅咒君王?
    以当今的年纪,还足以再有嫡子。若真有嫡长降生,那三皇子便不必再想储位之争,不若用心庶务,做个与人无碍的贤王。
    万一有宫车晏驾之日……
    齐王恃母妃之贵、家族之力,大有窥伺储位之心;而那位未来皇后又是寒门出身、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之女,在朝中必定要找个依凭。那时候唯齐王有贤名、通实务,又有满朝清流支持,便可执匡扶之事,在京做一位辅政亲王。
    若新皇后始终不能有孕,那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商侍郎放下思绪,回眸看到魏王脸上仍有几分勉强之色,心下微微感慨,又耐心地劝了他一阵。
    好容易魏王被他劝得明白了圣上建经济园的用意,也愿意用心办好这桩差事,隔日大朝上却又出了件震动满朝文武,将他们魏王主持经济园之事比得黯淡无光的大事——
    汉中府又来献嘉禾、不,这回可算是嘉麦了!
    这回却不是周王带人进京献上,而是在大朝即将结束时,由御前总管王公公将这消息告知众臣:“前日周王殿下与汉中知府遣人上京献麦穗数岐的祥瑞,圣上有旨,令传谕众臣观看。”
    麦穗……几岐?
    他们饱读经史,也只听过《后汉书·张堪传》中有“麦穗两岐”的说法,这个“数岐”能“数”到几去?
    小麦不是一株一穗之物么?所谓“麦穗两岐”已是汉书记载的,百姓们夸赞当政者厚德的民歌,他们多少年也未曾亲见过。而宋知府献来的这麦子竟嫌“两岐”都不够,要生出三数岐了?
    殿前管事太监用盘子托了几个似曾相识的玻璃面木盒下来,满朝文武看着,仿若又回到了去年十月。唯独盛盒子的不是那种装衣裳的箱笼,而是宫里精致的托盘,将他们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透过盒面剔透如水精的玻璃,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一簇簇金黄的麦穗,麦粒格外饱满,有的几乎从顶到底粒粒结实,连旁边的麦芒也似比常见的更尖更长些。
    细数其穗,却是至少有一本三穗,乃至一本五穗。
    从头看到底,竟没有一本上只生着两穗,难怪王总管方才要说是“麦穗数岐”,虽不是一茎上并结着两穗,可凭这结穗的数量,不是正可称作“数岐”
    这也是祥瑞!
    只是不知这五岐的小麦与十三穗的嘉禾,哪个更珍贵些?
    别人做半辈子官难得见着个嘉禾,宋时怎么种一茬庄稼就能献一茬祥瑞?这祥瑞从他治下种出来,直如文人写字、武将提刀、老农种出平常稻麦一样容易,真想把他弄回京来,叫他当场种出几本嘉禾供人解疑。
    正当众人对麦思人,惦记起宋时之际,天子也忽然提起他的名字,顿时勾住了堂下大臣们的精神:“朕近观宋卿在汉中所行,实为富国安民之良策,故欲在宛平县西方设一座经济园,仿他在汉中所为。此事便由魏王主理,户部、工部协理。”
    魏王连忙下阶,与户部李阁老、工部吴尚书一道领旨谢恩,恭恭敬敬地应承着要做好此事。
    商侍郎看着魏王在前头应对得当,气度端严雍容,已渐脱稚气,初见亲王气度,不禁老怀大慰。但他这宽慰也没持续多久,魏王才回到阶上,圣上便又唤了齐王到近前,也给他安排了一项差使。
    他负责监督矿务,运转原料。
    也即是说,二皇子齐王紧紧压住了经济园的命脉,魏王要想顺顺当当将这园子弄好,就绕不开这位皇兄,只怕讨要石材煤炭等物时难免要在他面前低下一头。
    魏王脸色顿时有些苍白,齐王却也未见得多么喜欢——他只管转运原料,供得及时是本分,稍稍延误便要担责,却不是他想要的、能出彩的职务。
    两位皇子各有各的感慨,天子却将魏王也唤到兄长身边,含笑说道:“今年冬天,派往汉中学种嘉禾、建经济园的十名官员便可回朝,便可将这经济园建起来了。你二人兄弟齐心,互相扶持,自当能管好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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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收麦、六月收早稻,宋时又在试验田里试种了一茬晚稻。不过除他他试验田外,他也没有大规模推行双季稻,而是劝百姓先种一茬豆类或菜蔬,若有能施得起磷钾复合肥的,可到八九月间续种小麦。
    这种稻麦轮收的耕作法消耗土地肥力,若是肥料跟不上,再种的麦稻就容易得病,收成还不及一年一季的好。
    这一茬晚稻插下去,不等新麦播种,汉中学院高级研究生班的公派研修生们就要回朝办事了。
    他们亲自用高锰酸钾拌的种子消毒,亲自用硫酸炮制的磷肥,亲眼看着焦炉黑烟在酸炉里淋洗制成的化肥,亲手按比例拌的草木灰精,将种子育成那么肥壮的青苗……
    只见它下田,却见不着他丰收了。
    众人说起离别,都是一阵阵心酸不舍,甚至要开个文会,曲水流觞、调丝弄弦、佳人侍酒,纪念他们从汉中学成而归。
    宋校长听见“佳人”两个字就下意识去瞟副校长,桓佥宪尚持着监察百官的威风,将眉头低低一压,嘴角轻轻一抿,就将学生兼下属们从红袖添香的梦想中惊起。
    “诸君皆是朝廷大臣,立身修持政,勿以身在外省,便自放浪形骸。”又不是公务所需,又不是与民同乐的乡饮酒礼,他们做官的公然召乐户侍宴,叫学生和治下百姓们见了能学什么好?
    都是以名士自居的枢臣,喝酒作达时想着学魏晋风流,这时候竟不想想“行不言之教”“反民情于太素”了?
    十位进修工农业的天使,连同也学完了勘矿技术,打算随他们一道回朝辞行,从此往天涯海角探矿去的熊御史都被桓老师教训得宛若小学生。还是宋校长看不下去他们这副可怜样子,拉住桓凌的袖子,悄悄给他打了个眼色。
    众目睽睽之下,桓佥都御史能拂了自己的亲师弟,学院兼着家里两重顶头上司的面子吗?
    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行不言之教——老子
    反民情于太素——何晏·景福殿赋
    第207章
    在宋校长的斡旋下,红袖添香还是没了, 但是学校预备给这批毕业的研修生弄个毕业典礼。
    请全校学生和府城宿耆、名儒、名士、才子参加的那种。
    “诸兄今日是完成圣上交待的学业, 圆满功成而离开, 桓兄与我是必定要为诸位办一场‘毕业宴’庆贺的。诸兄便算作我汉中这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往后每年招一次学生, 每年送一批学生毕业离开……”
    以后年年学生课业期满,都仿照今日办一场毕业宴,贺那些学生学业有成, 可以离开学校自成一番事业。若有取中举子、进士的, 则另办小宴单为他庆贺。
    刚被佥都御史教训到险些审视自己为国为民的公心的大人们顿时又从肃杀寒风中感受到了汉中学院的温暖, 脸庞顿时明亮舒展了几分。
    汉中学府这学制好,学生——就如他们——在校艰难苦读, 体验尽工农之难, 一朝毕得学业, 是该办个宴会奖励!
    工部那三位员外郎听到“毕业宴”这三个字的反应最为激烈, 将那“毕业”二字品了又品,无比欣慰地说:“宋大人说得有理, 学生们年年苦读, 哪一日学有所成, 是该办个毕业宴给他们庆祝, 慰劳他们的辛苦。”
    原先他们还只学数理化和设备制造, 自打京中又有圣旨过来,要他们学着如何布局规划一个经济园,他们的学业便又跨到了产业布局、科学管理……
    幸得宋时这里有经济园的布局图, 还要分一批流民中的工匠跟他们回京建园子、盖厂房、火窑,造器械、管理工人,不然他们今年都没法儿跟着同僚们回朝。
    他们这一年受的无数辛苦和压力,回到京中后眼见得要做的更艰难,这场宴会可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机了……三人喟叹一阵,主动请缨,要为这场大宴尽一分力。
    宋校长拱手答礼,郑重地说:“诸位贤兄是朝廷使者,身份不凡,又是我这汉中学院第一届毕业生,这毕业宴务必要办得圆满。宋某与桓兄也是第一次办毕业宴,唯恐有不到之处,正要请诸位帮忙筹备。”
    他们汉中学院是一座现代化的、健康阳光不受封建社会酒色财气低俗风气污染的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宴会上自然也要学生自己准备才艺,自己下场表演,师生同乐!
    宋校长以身作责,首先为庆祝本校第一批学生的毕业,亲手制作毕业证——毕竟大家都是同朝为官的,就省了结业考试这一步,直接给发毕业证便是了。
    如今他手里硫酸充足,印刷技术又可以再上一档,不搞油印,直接搞石版印刷。
    当初他在翰林院教学生刻腊版时就曾在木板上涂腊,让学生雕透腊层而不伤木板,锻炼学生雕刻的分寸。石版印刷也是差不多的技术,只是把木板换作细腻的石灰板,其上薄薄涂一层腊,腊层上反铺底稿,雕出字画,再用硫酸蚀掉没有腊膜防护的部分即成石版。
    被硫酸腐蚀过的凹陷石面粗糙不平,能吸住油墨。擦掉石板面上多余的油墨,再将纸贴上去,用刮版轻轻一刮,凹陷处含着的油墨便转印到了纸上,印出一张清晰整齐的毕业证。
    这法子比油印略复杂一点,但石版不似腊纸那样容易刻坏,稍有破处就会渗墨,也更容易雕出复杂的图样。所以他雕腊版时都是极纤细的笔触,石版则可以仿毛笔字,边缘再加些紫薇、云纹图案,暗含祝这些人登云而上,步入台阁之意。
    宋时回忆着自己当年毕业证的样式,买的粉红的薛涛笺印制,寻画匠描了花草围边,亲笔书写题名,褒其学业成绩。还要订做一个包绸垫棉的大红奖状壳,鎏金烫字,弄得比过年给上官拜贺的帖子还漂亮。
    林方、常申两位庶吉士被他拉了壮丁,帮着总结众人在学成绩,往印好的奖状下方抄写宋校长和桓副校长事先撰好的短评,顺便也最早得见了他们的毕业证书。
    十分惊喜,十分满意。
    林方一面往毕业证上抄写学业总结,一面充满欣悦地跟另一位苦力常庶常说:“原只想临别时咱们自己题诗作赋纪念这段时光,今竟还能得宋三元亲作文章、亲手印制这样风雅的彩笺留念,实在是意外之喜。”
    常申也不以为苦,欣然道:“这毕业证只有咱们见过,且先不告诉何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叫他们到毕业宴上见了,才得惊喜。”
    当然,不说内容,还是可以夸一夸他们对这毕业证的观感,吊吊众人的胃口。
    这“毕业证”做得精致,状元的文章亦字字珠玑,来日收在书房里玩赏,或拿与亲友共观,都是一桩乐事。回到京里做事时,若遇有人质疑的,还可将这份宋三元亲手印的文书拿去给他看,方可叫他知道,他们在汉中府可是苦心研习了数月的!
    说来……宋大人特地制出此证,莫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有个凭证能证实自家有真才实学?
    若真如此,可要多谢他肯替他们这群人考量了。
    两人不由得同时去看宋时,却欲言又止,转回头看见对方也和自己一样的神情,仿佛心意相同,不禁微微一笑,各自低下头接着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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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校长日常得在府里办工,只能带着两名庶吉士印印毕业证;桓副校长却是只要周王不动,都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便带着剩下的几位天使和汉中学院研修班的学子们布置校园,准备毕业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