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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铃铛如同引路人,带着她穿过火海迈进黑暗的深渊里。沈不瑜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黑暗,唯有铃铛的清脆响声回荡,方才金光缩就的婴孩早已不见,她被拉入了从未见过的世界里。
    黑,特别黑。
    就跟她刚失去娘亲时一样,夜间烛光再未亮起。沈不瑜不明白为何会重新想起那段茫然无措的时光,明明这段过去已经泯灭在记忆深处,连同她幼时的时光一同忘却。
    可它又变得十分清晰,娘亲如何抱着她走在庭水长廊,如何将父亲做的小傀儡放在她的摇篮里,如何拥她在怀,又如何轻声哄着说爱。
    可取而代之的是香火燃燃的祠堂里,沈家诡异的图腾之下,母亲的牌位忽明忽灭。
    她仿佛回到了幼时,把悲伤的事情重新经历,把难过当成烈酒反复烧喉,然而爱变成怨,怨变成恨。
    所爱变所恨,她抬头看见娘亲的牌位,恨她走的太快,而留她在人间。
    铃铛如冥火,沈不瑜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冥火幻动,她没摸到那枚铃铛,却摸到一只冰冷如霜的手。
    半身藏于黑暗的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比铃铛更加动听,教她心跃不自知。
    “沈不瑜。”
    作者有话要说:  进阶两章
    黑黑的地方适合小两口:)
    第 67 章
    我彷徨不知路。
    沈不瑜从未想过她入道多年竟有一日处于如此困境之中,过往的丁点悲伤变成汪洋吞没她,将她拖进黑而深的境地里。
    四周皆是虚妄,她看到渐渐远去的铃铛,以及眼前只有半个身影的人,那只手白得惊人也异常冰冷。
    眼前人一半没入黑暗之中,可露出来的面容她却从未见过,眉眼凛冽,眼睛里仿佛藏着深渊,只看一眼就要将她尽拖入其中。
    男人生得俊朗,掩不下半身凛冽的气息,沈不瑜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逆旅中彷徨又永远秉持着以身正道的骄傲。
    她从未见过他,却又无比熟悉他。
    “林子舟?”沈不瑜喃喃道。
    说是未见过,只不过是从未见过他这副脸孔。是最初她施法招魂而来肆意又强大的幽黑魂体,也应该说去抛弃掉那平凡年轻皮相的林子舟。
    除去俗世的枷锁,褪去皮相矛盾,恰是他真正的模样。
    “我怎么与你说的?”林子舟的声音从黑暗中荡开,一字一句地抨击在她的神魂之上。
    沈不瑜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事至如今她心中的躁郁更加深了,她看着林子舟紧握着的手,“你与我说什么?谁给你胆子这么碰我?”
    “放开。”
    沈不瑜没法脱手,她的手被林子舟紧紧握着,整个人都被束缚在原地,而她的铃铛越走越远。
    林子舟声音冷冷却又十分认真:“我说过的,沈不瑜,话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我凭什么放开你?”林子舟冷笑一声,“你睁大眼睛看着,此地此景如何是你求道之地,你舍弃过往的自由来这不可抗拒的深渊吗?”
    沈不瑜摇头道:“不是的。”
    “不是你想来的地方,你为何还要追过去?”
    为何要追过去,这茫茫的黑暗中仅有那一处散发着温暖的光,她又怎么能不去?沈不瑜觉得委屈,眼看着铃铛走了,眼角带泪低声谴责他:“可是铃铛走了,后面的路太黑了。”
    林子舟何时见过小姑娘这般怯弱,所有的强大之下包裹着一个弱小的她。林子舟重话说不下去了,轻声叹气又拥她入怀,冰冷的唇覆在她的眼间,将眼泪吻去,又低声哄她:“我们别去找了,你看看我,看看我。”
    “小姑娘,你喜欢铃铛吗?”
    沈不瑜哽咽道:“喜欢啊。”
    林子舟心疼地抱住她,“隔世岛向海,岛峰的海风特别大,以后那里会挂满风铃,只要你喜欢,你回头时都能看见。”
    清风皆是风铃,回头便是欢喜。
    “真的吗?”
    “真的,我答应你。”
    你哪来的本事答应?沈不瑜闷闷地想着,只会口头允诺,看着那么强大,自己还不是仅有半身出现在这荒谬之所,林子舟,你我到底谁才是此间的可怜人?
    神情恍惚间,沈不瑜只觉得自己拥抱的魂体冰冷,像是极寒之地的白玉冰床将她心中的躁郁尽数冷然,他这般无畏又强大,总在临危之际出现在她的眼前。
    “走吧,别留在这。”林子舟催促着她。
    沈不瑜将头闷在他的胸前,“可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吗?”
    林子舟微微一怔,低头看她时,小姑娘的眼中早已褪去了怯弱与孤独,反而是过往那双凛冽的眉目,沈不瑜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笑着问他:“你这么喜欢哄我,要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有谁陪着你啊?”
    林子舟失笑道:“小骗子,装可怜骗我?”
    沈不瑜抿着嘴笑了笑:“林子舟,这里确实黑,我也差点跟着那铃铛走了。可是我一想到你说的隔世岛风铃,我就觉得身后还有更多的铃铛。”
    “我很贪心的,一个我可不要。”
    林子舟摸了摸她的头,“那以后可别傻傻地跟着走了。”
    “嗯。”沈不瑜声音闷闷,“你跟我走好不好,一个人在这没有我,你不孤独吗?”
    “这里水深,脏了裙子不好。”林子舟安慰道。
    沈不瑜不想听:“我想带你走。”
    “邪门魔道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险些在这里入魔。可那些又关我屁事。”沈不瑜认真道:“这里也没那么不好,你想待着就待着,我就常来看你。”
    林子舟心中觉得莫名好笑,这种地方哪能常来?他低声问:“你这些情话哪里学的?怎么进阶个元婴还无师自通了这些?”
    沈不瑜理直气壮道:“好听就是了,拐弯抹角夸我是吗?”
    “是,你说的我都爱听。”
    铃铛声没了,空茫的黑暗里仅有沈不瑜自己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
    沈不瑜突然问:“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你怕吗?”
    林子舟道:“人都有自己要独走的一路,怕与不怕早在心境之外。小姑娘,我本来什么都不怕,可当我发现让你一个人来走这一路时,我却怕你走丢了。”
    沈不瑜一愣,后又紧紧抱住他,“我哪会那么容易丢。”
    林子舟认真道:“我知道,你我都是深渊里的困兽,都有自己的癫狂与放纵,与那些泯灭本性的人不同,你有自己的强大与不羁。”
    “无需我陪你,你也可以自己走出去。”
    最后一句话化作耳边的呢喃,那半身的魂体猝然消散在黑暗之中。
    好像他从未来过。
    沈不瑜愤愤然地环视这周围的黑暗,明知这深渊里有多少罪恶想引她入魔,可她却无暇顾及。满脑子的心绪皆被林子舟占据,想他仅露半脸的眉目,想他无奈又好听的情话。
    林子舟怎么能这么好,俗世中说的魔修罪恶滔天,可哪个魔修能有她家这位嘴甜又心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面临入魔的关键时刻,还会因情情爱爱而蓦然回首。
    好丢人,说不出口。
    还有那纸未写完的情书,也拿不出手。
    .
    席卷而开的火海夹带着森然又霸道的魔气,纵然徐清光想隐瞒下去也做不到。林子舟的隔绝能隔绝这一地火海,却未能将那魔气阻挡住。
    小院外的弟子又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讨论着。
    陈三思姗姗来迟,眼看着那异火冲上天际,绯焰明凰像个宣示主权的凶兽,化作巨身栖息在小院的屋顶之上。
    “那是传说中的异火绯焰明凰?”
    “我的老天,传闻是真的,居然真的被沈不瑜收服了。”
    “你们都在看什么啊!异火哪有那魔气重要,这沈不瑜居然入魔了?”
    “她平日那作风,不入魔我还纳闷呢。”
    “来了来了,云阳师伯跟云和师叔都过来了。”
    “动静这么大,能不来哦?”
    陈三思十分焦急,结界里只有站在边缘的徐清光一人,而她姐姐与姐夫却在猛烈的火海中不见身影。
    怎么回事?陈三思知道这么大动静定然是姐姐体内的灵力压制不住强行进阶了,既然设立了结界定然是有所准备,可事到如今魔气猖狂,他们又不见踪影......
    定然是出了大事。
    清虚门近日皆有弟子频繁入魔,难道姐姐也受了影响在进阶的时候出了事?
    云阳道人挥退其他人,亲自设法将蔓延的魔气罩住,清虚门内多为修士若受到魔气影响毁了道心,可就严重了。
    绯焰明凰一双赤瞳看着云阳,确定此人没有做多余事才悠然地展翅啼鸣。异火的威压散发出去后,那院中猛烈的火海渐渐歇了。
    徐清光挥袖扫去那炙人的热气,雪已消融露出因热气而干裂的土地,院里一片狼藉,而小屋因被隔绝在结界外完好无损。
    一场轰轰烈烈的进阶最后只烧融了雪,烧裂了地。
    林子舟抱着沈不瑜站在火圈的中央,闭着眼的小姑娘头顶上还歇着那只嚣张喷火的罪魁祸首。
    徐清光面色凝重地看着林子舟,眼神里的忌惮藏不住。
    林子舟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人,其实心中早已了然。他为了强行进入沈不瑜的识海里,把神魂中的魔气暴露出来。眼下情况,恐怕这些人都以为是沈不瑜入魔引发的魔气外露,却不知其中情形。
    这有好有坏,好的是他魔修的身份并未暴露,坏则是小姑娘要暂时替他担了这魔修的名头。
    他撤下结界,云阳道人跟云和道人快步走近。沈不瑜微微蹙眉,睁眼时满天的光异常刺眼,她侧着头靠在林子舟的胸膛上避开了日光。
    乖乖,刚从黑不溜秋的地方出来,怎么外面的日光还这般亮。
    林子舟低头就看见小姑娘不适地在他外袍上蹭了蹭,模样像极了撒娇。
    林子舟笑道:“不想下来?”
    沈不瑜略有不耐:“你再抱会呗,这日头晒的我不舒服。”
    周围十分寂静,清虚门两位峰主就站在沈不瑜跟林子舟上面前,后面还跟着好几十个弟子伸头探脑地围观。
    两人这样的姿态在大庭广众之下确实不大好。
    林子舟淡定自若地站着,而沈不瑜早就因为他一直不动感到疑惑,她微睁着半眼看了林子舟,“怎么不走?这外面真的晒。”
    话音刚落,沈不瑜还未得到林子舟回应,便听到了另一声突兀的问候:“沈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