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爷冷哼一声,“她想要红烛,她这心是不是太大了?”
许侧妃看着不像这么不谨慎的人啊?
施忠福忽然一颤,像是想起什么来,道:“王爷,娘娘怕是……”
他把许元姝上回说的叫他看着,不叫宫女丫鬟近王爷的身,要好好养着的事情说了。
鲁王爷愣住了,他想起上回许义靖来访之后,许元姝那一场哭诉,以为他要做什么,闭着眼睛说“等王爷养好身子”。
还有方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羹汤里放了莲子,是安神补脾的,小菜里还有一道田七苗,是活血的。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又想回去,只是走了没两步忽然又止住了脚步,道:“除了蜡烛,再准备一块红盖头,鸳鸯戏水的枕套和被套……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一早,施忠福先去了库房里拿了王爷要用的东西,打算叫王爷看一看满不满意,再送去许侧妃屋里,不过他才到王爷书房,就听见里头有声音。
“差不多就这么些了,银子是不缺的。”
是靖王爷的声音,施忠福的脚步稍微慢了些。
“出宫的时候父皇不是给了五十侍卫?叫他们每个人带上两三人,一年半载的,这侍卫也就差不多凑齐了。”
施忠福原想在等一等,只是王爷书房里的小厮还没训练出来,看见他在外头就掀了帘子,这下不进去也只能进去了。
“王爷。”施忠福冲着屋里两位王爷行礼,他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都是大红的东西,一眼就叫人看见了。
鲁王爷道:“送去侧妃那里,说我晚上过去。”
虽然没说是许侧妃……可是他府上就这么一个侧妃,靖王爷一瞬间有点晃神,随即咳嗽一声,露出个带着掩饰的笑容来,伸手拍了拍鲁王爷的肩膀,道:“恭喜!一会儿我差人送贺礼来。”
鲁王爷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拱了拱手半晌只说了声“谢谢”。
这应该就差不多了,靖王爷想起六斤给他的分析,已经显示过了手段,现在就该显示兄友弟恭,他又对鲁王爷一笑,站起身来,道:“有事儿来找我。”
从鲁王府出来,靖王爷回到自己家里,直接叫了六斤来,道:“一会儿你去鲁王府给许侧妃送贺礼——”他笑了两声,道:“我那弟弟挺会讨好人的,除了吉服没有,剩下的东西都叫他备齐了。”
“洞房花烛夜啊,这样一个有貌有智还有胆子的小美人,终于要落到他手里了。”
六斤一愣,脸颊上飞快泛起病态的艳红来,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里头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
他略皱了皱眉头,道:“王爷得谨言慎行,她能跟吴贵妃搭上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王妃。”
“王妃?”靖王爷冷笑,又郑重其事道:“这条关系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连母妃都不能告诉!”
第181章 侍寝(下)
下午快到申时的时候,六斤到了鲁王府, 先去给王爷行礼, 送了靖王爷的贺礼, 又指着旁边一个小匣子, “这是赵侧妃送给许侧妃的, 里头是一对玉镯子, 还有江南时兴的头面。”
太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鲁王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更加不觉得什么。
他说了两句“替我向八哥道谢”之类的话, 又道:“带他去许侧妃那儿。”
施忠福派了个小太监带路, 六斤手里捧着东西, 一路跟着到了会宁馆。
许元姝是在头一进的小厅里见到他的。
“替我谢谢你家赵侧妃。”许元姝一边道谢, 一边让茶,“是今年新上的春茶, 清清淡淡的,最适合天热的时候喝。”
六斤到了声谢,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
“倒是没什么可当回礼的……”许元姝低声喃喃, 又转头跟站在她身后的甘巧道:“去把我柜子里第二层放着的荷包和手帕拿来,都是才绣的,好生用匣子装了, 给赵侧妃当回礼。”
“若是找不到, 就问一问萝芝。”
荷包手帕其实是放在第一层的, 萝芝方才去吃饭了, 甘巧虽然是大丫鬟, 可是断然没有一个人翻主子衣柜的道理,况且屋里也是有小丫鬟伺候的……
许元姝听见她的脚步远去,微微一顿忽然加重,像是跨过了角门,这才道:“我想接王爷的奶娘和原先贺妃的旧人入府。”
六斤道:“娘娘说得是,靖王爷的三个奶娘就都在王府里伺候,几个奶哥儿也都靠着王府当差。接了贺妃的旧人更是大功一件,没了主子的宫人过得都苦,娘娘心善。”
他忽然加快了语速,道:“娘娘手上……可是吴贵妃抓的?”
许元姝低头看了看,道:“不这么样,消息传不出来。”声音平平淡淡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布条上写了六、八、七,不过按照陛下叫人去侍疾的顺序,吴贵妃是想加重自己的分量,她有求于王爷。”
许元姝安安静静的听着。
“应该是八、六、七。”六斤的语气也很是平常,好像说的是手中的茶,桌上的点心一般。
“六王爷曾被卷入谋逆大案,奴婢料定皇后手上还有罪证,只要能跟皇后联合起来,六王爷不足为据,七王爷想伸手去司礼监,虽皇帝又把他提了起来,不过是掩人耳目。”
许元姝耳朵里响的都是“跟皇后联合”以及“还有罪证”几个字儿。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六斤,六斤站着,下巴尖的好像下一刻骨头就能把皮戳破。
他知不知道什么叫还有罪证……罪证是哪里来的?若是还有东西……柳大人还怎么翻案?
她想起从舅舅背上滚下来的舅妈,想起外祖母的哭声,想起外祖父折断的手指——
“六公公,你还没说八王爷呢。半夏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她究竟心悦于谁,翊坤宫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难查的事情!”
“当年事情了结的那么快,纵然有证据确凿的关系,可若是继续查下去,究竟查出来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还是六公公觉得八王爷能逃过去?”
“七王爷也是他害的,顾太监一直说他在给八王爷效力,虽然他现在死了,若是想查,也是一样能查出来东西的。”
许元姝一连串的话说完,不由得喘了两声。
“难道八王爷还是什么良主不成?难道他觉得陛下都不知道?”
六斤行了个礼,道:“八王爷的确不是良主,不过当皇帝的只能是他!娘娘年纪尚轻,还居于后院深宫,怕是不知道当年圣上是如何上位的吧?”
“他比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八王爷这一路走来,手段跟陛下如出一辙,这才是父子,传位给八王爷,才是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你——”许元姝稍微顿了顿,飞快从腰间荷包里掏出那个已经旧的不像样子的半截毛笔来,放在桌上往前一推。
“太子留给我的,说用这个能叫戴恩做一件事儿,不过他一心推恭仁上位,想是没什么用了。”
六斤上前一步拿了东西,“多谢娘娘。”
许元姝又站起身来,两步走出小厅,看着院子门口守门的婆子便道:“去叫甘巧,叫她拿东西来,怎么这样慢!”
说完许元姝回了小厅,压低了声音又道:“李尚宫也跟戴恩有旧,也曾给过我这样一件信物。她过了年就死了,戴恩得的消息比宫里早。”
她几不可闻的叹气,端起茶杯抿茶,小厅里安安静静的,再无半点声响。
婆子跑着到了正房,正好看见一头是汗的甘巧拿着匣子出来,她急忙道:“娘娘叫你,许是着急了。”
甘巧一路小跑到了前院,只看见许元姝略有不耐烦的瞪她,什么“娘娘许是记错了,东西都在第一层放着”这种话也不敢说出口了,当下直接便把东西交给了六斤。
许元姝用比往常快了几分的语调道:“替我好好谢谢赵侧妃。”
又对甘巧道:“叫齐平顺来,带他去王爷那儿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吩咐。”
回到屋里,许元姝的目光落在红烛盖头上,道:“先去换了被褥,去厨房吩咐晚饭要清淡一些的,备些淡酒,再备些点心来——”她稍稍顿了顿,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把头上的钗一根根拔了下来。
“打热水来……沐浴更衣。”
申时刚过,鲁王爷又到了会宁馆。
听到消息,许元姝把手从井水里拿了出来,泡了凉水,这一双手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原本已经消退不少的疤痕却越发明显了。
许元姝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和香气,显得唇红齿白,肤娇貌美了。尤其是被热气熏蒸过的面颊,是浅浅的粉,像是春天里第一枝桃花,生动又迷人。
配上一身浅绿似蓝的罗纱裙,整个人就好像是刚出水的芙蓉一般。
鲁王爷眼睛亮了起来,不管明面上再怎么说女子以德才立身,容貌不过是皮囊是身外之物,有这样一个美人在面前,总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鲁王伸手把人拉了起来,却发觉她的手有点凉,许侧妃也不像表面上这样的平静。
“摆饭吧。”
到了里头,许元姝挥挥手又叫下人都出去了,她起身给王爷到了酒,“王爷,我敬您。”
酒过三巡,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鲁王爷面色如常,许元姝脸上的颜色却从桃花变成了红梅。
“王爷。”她把酒杯挡住了。
“怎么,你怕我喝醉了不成?”鲁王爷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元姝飞快的抬头,“王爷,”尾调微微上扬,“您身子还没养好呢,不能多喝酒。”
这个时候说身子不好就不太叫人高兴了。
不过许元姝现在这个样子着实好看,而且头发散着越发显得年纪小了,鲁王爷喝了酒又有点微醺的感觉,他决定原谅许侧妃。
“我会对你好的。”鲁王爷凑了过去。
许元姝闭上了眼睛,修长的睫毛微微的打颤,头也微微朝后一缩,不过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两个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之后,她把手搭在了鲁王爷肩膀上。
手上微微用力,说不出是抗拒还是握紧,许元姝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小声道:“不能在这儿……”
鲁王爷笑了笑,一把抱住许元姝站了起来。
“啊!”一声轻呼,许元姝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鲁王爷的笑容,她脸上越发的红了,呼吸也乱了起来,慌忙间又把眼睛闭上,连头也埋在了鲁王爷怀里。
这个样子越发的可人了,鲁王爷感受到胸口那一片热气,觉得有点痒。
走了没两步,许元姝挣扎起来,道:“王爷,您别抱着我,您身子还没养好呢。”
鲁王爷觉得好笑,伸手在她后腰上轻轻一拍,“那你就更不能动了,马上就到了。”
绕过屏风,鲁王爷看见床上那红盖头,还有桌边两根红蜡烛,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些。
他轻声一叹,把许元姝放在了床上,道:“别睁开眼睛。”
许元姝轻轻的一声嗯,双手放在膝上,手里还死死抓着衣裳。
“也别紧张。”鲁王爷把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有了遮挡,许元姝反而能睁开眼睛了。
隔着微微透光的布,她察觉到屋里的蜡烛一根根都被吹熄了。
只是王爷想必是从来都不操心这样的事情,屋里全都暗了下来,王爷的脚步声一顿,又往外头去了,许元姝还能听见他压低声音道:“火。”
许元姝眼圈有点红,嘴角却翘了起来。
王爷真是个好人……她不过要一对蜡烛,最后却得了这么多,许元姝的手从腿上移了下来,摸了摸被面上的鸳鸯戏水。
正如她进宫之前跟祖母的谈话,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