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王爷们可都是娘生的,等到皇帝死了,后宫这些嫔妃们照例是要再升一级的,靠着皇后把她们儿子孙子孙女等等全都一网打尽接进宫里的举动,皇后——那时候就是太后了,她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毕竟大家都是太妃了,不像当妃子的时候那样忌惮皇后,大家都比皇帝高一辈儿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的嫔妃可不少啊,不知道皇后能不能招架住。
再者这屋子旁边就是内阁六位学士还有六部尚书,靖王爷初登大宝,虽有些朝臣支持他,可难免根基不稳,免不了会有些大臣,尤其是隔壁屋子那十几位,想要压一压新皇帝。
毕竟要是能压住,从此就能大权在握,把皇帝当摆着了。
可惜六斤也是这么想的,他付出了一切,看上的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为了不叫靖王爷被人压下去,那就只能帮着他树个靶子起来。
皇后就是个很好的目标。
她位置够高,很快就会成为太后,蛮横起来是可以完全不讲理的。
又做出这等德行有亏的举动,没有比她更适合的靶子了。
御史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等人物,位高权重,弹劾的折子上去,就是一战成名。
皇后呢?越被人攻击就会越不服气,等两方对着干起来,那靖王爷就能站稳脚跟了。
甚至未来三五年,一到关键时刻,就可以教唆御史上书弹劾太后。
过了小半个时辰,陆陆续续有女眷进宫了,先进来的是凌安公主,她在公主里头排行老四,上头三个姐姐都已经过世了。
下来就是一波一波的人进来,这些王府其实距离皇宫都差不多,大家基本都是在宫门口遇见,再等一等,就差不多三两家一起进来了。
屋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边的王妃也要过去给自家的王爷行礼。
皇后便道:“撤了屏风,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挡的。”
许元姝跟郭玄妙两个一左一右站在傅芳苓身边,给鲁王爷行了个礼。
鲁王爷看着一脸苍白的王妃,又看了看双目无神的郭玄妙,跟许元姝道:“辛苦你了。”
皇帝还生死未卜呢,许元姝略点了点头,就又回到了人群里。
这么一数,皇后这次真是大手笔,她招了所有王妃还有侧妃进来,甚至有些还带上了儿子。
行完礼,屋里渐渐又安静了下来。
那边的王爷们不住的往这边看,心中怀疑越来越浓,皇后这是要做什么?总觉得……是在威胁他们。
六斤看见对面那些王爷脸上的表情很是满意,迄今为止都很顺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生了。
许元姝站在人群里,虽然是个严肃的场合,可是她的思绪还是飘了起来。
皇帝的屋子很大,皇子加上嫔妃女眷们,一百多人了,大家泾渭分明的站着,一点都不显得挤。
又好比英雄末路……乾清宫这等寻常不叫人进来的地方,皇帝这样虚弱的躺在床上,虽然隔着一层明黄色的床幔,可是依旧是叫所有人都看见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思绪又转回到眼前……皇后身边那个太监,她眼熟的很,正是六斤。
忽然间她就不觉得那么紧张了,许元姝低下头,慢慢走到了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我们府上王妃有孕在身,月份还浅,您看能不能叫她坐下。”
这等时候,皇后是想不起来细微末节的事情的,更加不会无故借机冲她发火,许元姝倒是也不怕什么。
果然皇后听了她的话,立即便道:“唉……我看着陛下,就……再去搬几把椅子来,不方便的都坐下吧。”
虽然没叫所有人都坐下,不过除了鲁王妃,又有三人坐了下来,其中就有靖王爷的侧妃赵氏。
对面一群王爷里传来几声唏嘘,许元姝还得赵侧妃一个感激的笑容,毕竟她这肚子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真要这么站下去,万一污了乾清宫,一尸两命都是轻的。
靖王爷也松了口气,把一直瞪着靖王妃的目光收了回去,专心致志等着结果。
就是六斤,心里也生出点庆幸来。他是真没想到靖王妃心竟然狠到这个地步,居然敢叫已经快八个月的赵侧妃一起进来,甚至就看着她那么颤巍巍的自己走。
毕竟叫女眷进宫是他提的主意,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虽然靖王爷不在乎这个,跟皇位比起来,就是他后院所有的女眷子嗣都可能会被他拿来牺牲,但是心里难免有刺,况且赵侧妃前头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
那就是真造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不过屋里没有人有心思吃东西,只是皇后方才经过许元姝提醒,这会儿又叫了点心,给那几个人有孕在身的用。
酉时二刻的梆子敲响,已经到了晚上。
虽然已经是初冬,可是院判身上的汗就没停过。
皇帝难道真的……
皇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靠近了皇帝的龙床。
忽然间那帐子动了动,跪在里头伺候的太监惊喜地叫了一声,“陛下醒了!”
站在最前头的靖王爷第一个扑了过去,“父皇!”接着立即转身道:“先叫太医过来!给父皇请脉!”
听见这话,六斤赞许的点了点头,非常好,这样靖王爷就站在最前头了,等皇帝睁开眼睛,他能看见的只有靖王爷。
第216章 皇帝之死(四)
“陛下!”
“父皇!”
虽然靖王爷抢先一步扑了过去, 甚至还占了最好的地方,不过这种时候, 剩下的人又怎么会谦让?
不仅仅是皇子们扑了上来,连后妃——尤其是吴贵妃,直接就跪在了皇帝床前,双手死死抓着床单, 泣不成声。
那扇紫檀木做底的络纱刺绣屏风,也给这一群人带倒了,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隔壁屋子的大臣们听见动静也都冲了进来, 只是这会儿好地方已经没有了,前头又是一群嫔妃女眷, 他们也只得站在人群之后, 老泪纵横的喊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许元姝几乎站在最后头, 鲁王爷原本就是成亲的王爷里头最年轻的一个,鲁王府的女眷进屋就是站在后头的。
鲁王妃又有孕在身,还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 总是要照顾一二的,况且许元姝自觉对皇帝也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爱戴,不过是顺势前行几步,跟着人群做个样子而已。
只是站定之后,她左右一看,一边是鲁王妃, 一边是赵侧妃, 身边还有两个方才也坐了椅子的人,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时低下了头。
皇帝是实打实的虚弱,醒过来只觉得头晕脑胀,连人都看不清了,他耳朵里听见有人叫他,声音嘈杂,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半晌只抬了抬手臂,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轻微响声。
几个太医急忙上前看诊。
又是几针扎下去,又叫太监喂了参汤,皇帝觉得气似乎能吸到胸口里了。
屋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几声啜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太医身上,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行动,可是……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转好。
“戴恩呢?”皇帝的声音响起,虽然小,不过在安静的房间里,就是站位靠后的许元姝,也听得清清楚楚。
对啊,戴公公呢?
听见皇帝一起来就问戴恩,从皇后到靖王爷,再到六斤,心都凉了。
难道还是避不过他去?
他都把皇帝气得要死了,皇帝也都把他打的要死了,难道真就这么过去?
六斤的心沉了下来,绝对不能叫戴恩回来!他想给皇后使个眼色,可是皇后就在皇帝床边坐着,他周围又全是人围着,稍微动一动皇帝就能看见。
别人看见他穿着内使宫人的衣裳不会多问,可皇帝不一样,皇帝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是乾清宫惯常伺候的。
所以六斤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皇后的那一群宫女太监里头,低着头一动不动。
只希望……皇后当初听了他的话,下了皇帝宣召就处死戴恩的命令。
戴恩这会儿已经醒了,大量的流血叫他头晕目眩,连坐起来都得费好大的功夫。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本还算白皙的双手,上头有写字留下来的茧子,手掌上还有一点朱红,那是常年批红才能留下来的痕迹。
不过现在他的手已经变成了蜡黄色,还在不停的抽搐,连握拳都有了困难。
“来人。”戴恩叫了两声,外头跑进来两个小太监,看见这两人,戴恩松了口气,道:“陛下那儿怎么样了?”
这两人还没说话,外头又进来一个太监,四十余岁,长得略显富态,尤其是一双耳朵,耳珠几乎都要长到了下巴。
他微微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戴公公可真是一心为主,老奴佩服。”
戴恩眉头一皱,道:“黄公公,你不在皇后身边伺候,到这儿来做什么?”
黄公公一笑,“戴公公怕是不知道,您把皇帝气晕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咱家这是——”遭人陷害这种话没必要在皇后的人面前说,戴恩挣扎着想要起来,只是方才坐起来已经花了大气力,这会儿想要站,腿怎么用力都是软的。
黄公公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一笑,使个眼色,那两个小太监就上前去扶住了戴恩的胳膊。
却不是扶他起来,而是扶着他叫他又躺在了床上。
戴恩气急,只是却没有脸色变红,而是冒了一头的冷汗。
黄公公就站在那儿看着看着这往日不可一世的戴恩跌进泥里挣扎,他觉得这场景很是迷人。
黄公公长舒了一口气,道:“咱家原以为——唉,您把持司礼监这么多年,宫里太监都没了奔头,多少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您呢,您这好容易有了个缺口……”黄公公一边说一边摇头。
“您好好歇着吧,养好身子再说,等那边来了消息,您就自由了。”
自由?戴恩也是深蕴此道,他知道这两个字从皇后的人嘴里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要么死,要么没用,这就是自由。
乾清宫里,短暂的沉默过去,皇后握住了皇帝的手,笑着安慰道:“戴公公流了那么多血,半个身子都给浸透了,太医给开了药叫睡了。陛下若是想见他,臣妾这就差人去宣,只是陛下别怪他冒犯,他怕是还起不来呢。”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传旨,戴恩去给安庆太子守墓,明日出发。”
靖王爷没忍住松了口气,皇后连脸上的笑容都亲切了许多,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连六斤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略显病态的红晕来。
没了戴恩,一切都好办了。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皇帝的眉头紧锁,声音很是虚弱,“内阁留下,尚书留下。”
皇帝既然醒了,自然没有人敢造次,众人起身应“是”,鱼贯而出。
皇后最后一个出去,立即便差人去叫太医,只是湘君走出去还没两步,又被皇后叫住了。
她方才握住了皇帝的手,并不是无意之举,而是想试一试皇帝这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果然,皇帝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的就好像当年才抱到她宫里的九皇子一样。
可这话是不能问太医的。
“罢了——”皇后才叫了湘君回来,又转了念头,她可是皇后,她难道不该关心陛下的身体吗,“去叫太医来,本宫要问话。”
许元姝就在她身后不远,虽然有一句话叫做非礼勿听,可是看皇后一脸的纠结,湘君走了又回来折腾好几次才去叫太医,也不难猜到皇后在想什么。
许元姝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