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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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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亭哪,这许多年未见,你说你,来亭州竟也不曾知会我一声,是不是该罚?”
    能得孙洵这样青眼相看的,自然不会是寻常商人,韩青,字少亭,实是大魏商人中有数的存在。
    多年前,他曾有一笔买卖要过亭州,辗转以一对明珠加一双明姝的代价寻了孙洵出手,能叫孙洵收下那份礼还出了手,便足见他的本事了。
    此时闻言,韩青爽快地自罚三杯,态度是当年一贯的豪爽。
    孙洵心中有了底,便也懒得再花功夫兜圈子了:“少亭,你同我说句实话,你们此番千里迢迢运这许多粮来亭州,到底是谁出的银子买的粮?你又图的什么?”
    不待韩青开口,孙洵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休要诓我,以你韩少亭的能耐,会看得上这点粮的小买卖?”
    当年韩青的买卖可是直通域外,那一对明珠,大若鸽卵,孙洵生平仅见,那一对明姝更是难得的异域美人,现在还深藏他的后宅之中,这样大手笔的韩青会亲自贩粮卖到亭州来,如果不是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孙洵都几乎以为只是撞了名字!
    韩青却是爽朗笑道:“既是孙大人问了,我自是绝不敢欺骗。此番粮运亭州,”韩青一拍行囊:“没有人出一钱银子,韩某自己掏的腰包。”
    孙洵失笑道:“你们这些人,无利不起早,你韩大掌柜,白送银子来我亭州城?未免也太过仁义了罢?你给我交个底儿,你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孙洵越发想知道岳欣然的底牌到底是说什么!竟能说动韩青这级数的商人为她运粮!
    在孙洵灼灼的目光中,韩青洒然笑道:“若是大人一定要问个明白……在下便是冲着陆夫人的名号而来!”
    在孙洵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韩青却是慨叹道:“大人,您现下怕是不知,只要陆夫人一封书信,漫说我大魏,便是大梁大吴,愿意为她运粮的商人能排到天外去,能抢到这个运粮的机会,全靠我老韩盯得紧、离得近。所以,”韩青郑重道:“莫说只是这区区一百车粮,只要陆夫人一声令下,她要多少,我韩氏商队便给她运多少!”
    第127章 夜半与茶
    送走了韩青, 孙洵神情阴沉:“去问问,往益州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 叫他速来书房见我!”
    韩青嘴里问到了没有几句实话, 孙洵才不相信韩青这样的大商人会失了智简简单单因为岳欣然这个女人而发疯,这其中必有缘故。
    与此同时, 刘府的宴会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院落中宾主列坐,儿臂粗的巨烛映得院中灯火通明,中央还点着一大丛篝火, 几只嫩嫩的羔羊烤得外焦里嫩,流下金黄的油脂,垂落下来,不时蹿起火苗,忙碌的厨子不时翻转着羔羊, 手中抓着大把昂贵的香料, 仿佛不要钱般地挥洒而下, 异域香味混和着油脂皮肉的焦香,只叫人食指大动,无比诱人。
    刘靖宇在主位上哈哈一笑:“诸位都是咱们大魏数一数二的大掌柜们, 你们走南闯北,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识过, 我老刘家便也不摆弄那些珍馐了, 这道八珍羊羔乃是我最爱的一道硬菜,诸君远道而来,便当是以此接风洗尘啦哈哈!”
    说着, 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余人受宠若惊连忙跟着饮了,亭州边军的名声,但凡是来亭州做过买卖的,没几人不知道。
    早些年,北狄与大魏局势还未像如今这般着紧之时,这亭州城还是能买到不少异族之物的,如琉璃瓶、香料、宝石之类,彼时,商人们皆知,生意能做多大,全靠这些边军老爷们抬手能放多少进来,故而,人人争先恐后孝敬边军老爷们都还寻不着门路。
    那个时候,哪个商人要是说他能同刘兵曹同席而宴,都能在亭州城吹上三日三夜,谁还真能得刘兵曹敬过酒吗,故而,这一杯洒人人喝得痛快。
    刘靖宇放了酒杯,挽了袖子亲自走到那篝火前,下人端来一个大银盘,将羔羊盛放在银盘之上,刘靖宇刷然抽出一把二尺长的短刀,刀光映着火光,刺人眼目,无端叫场中奉行和气生财的商人们眼皮一跳。
    “笃”地一声,那把短刀竟一刀将羊头给剁了下来!
    纵然羔羊颈骨较细弱,可这把刀的锋利也足叫所有人心中惊讶。
    刘靖宇短刀一抽,忽然以手中刀一指坐在主宾上的白小棠:“白掌柜,听闻你这次拉了一百车米粮来我亭州城?除了没来的韩掌柜,就属你们白氏商会最为劳苦功高,这只羊头,来人,给白掌柜端过去!”
    白小棠看着那只羔羊翻着眼白、熏得黢黑的眼睛,心脏突突直跳,他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在下万万当不起兵曹大人如此夸赞……”
    刘靖宇冷笑一声,手一挥,短刀夺地一声插进白小棠面前的桌案上:“白掌柜是不肯给我刘靖宇面子了?!”
    此番举动话语,分明就是一语双关。
    白小棠虽是初入亭州城,但他们这些大商会,消息何等灵通,镇北都护府内,几方势力的暗流汹涌他岂能不知,他晓得,运送这批米粮,算是大大地开罪了边军一系,眼下,刘靖宇如果只是给他下马威,一只羊头,再恶心,他也能忍下来吃了,但是,刘靖宇这把短刀和方才那番话,分明不只于此,他分明就是想探听内情,甚至未尝没有借机控制局势之意……
    白小棠登时进退两难,若是此时选择刘靖宇,更是彻底开罪了镇北都护府与岳欣然,这不符合白氏商会的初衷,可眼前,若是直接得罪刘靖宇,恐怕能不能离开刘府都将是个问题。
    白小棠心头思忖,他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巨商,登时便已经有了决断,他起身谦卑地向刘靖宇深深一礼:“多谢刘兵曹看重,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只要与家族无碍,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刘靖宇听得他这话,沉沉瞥了他一眼,与家族无碍?此番白小棠来亭州城,岂不就是白氏商会之意,还说什么与家族无碍便当全力以赴……简直是屁话!
    刘靖宇端起酒壶直接饮了好几口,周遭亲卫俱是心中一紧,连饮数口,这是大人要开杀戒的征兆!
    放下酒壶,他才淡淡道:“哦?若是与你的家族之令有碍呢?”
    白小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能有今日,皆赖家族生我养我教导于我,若只是我孑然一人,大人不论有何命令,便叫我赴汤蹈火又有何难?但若叫我背弃家族之恩,我却是万万做不到,请刘大人责罚。”
    然后,白小棠离席叩首,竟是自此一语不发。
    刘靖宇捏了捏自己的拇指,又再次抱起酒壶狂饮数口,盯着垂首敛目、坐以待毙的白小棠,好半晌,场只只闻篝火的毕剥声,刘靖宇才哈哈大笑:“白掌柜的竟这般开不得玩笑!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叫你背弃白氏商会呢!”
    白小棠轻轻出了口气,汗透重衫:“多谢刘大人宽宥……”
    不待他说完,刘靖宇已经道:“我不过是向想向你们打探一下消息罢了,司州大人开了什么条件才说动你们白氏商会的?”
    白小棠再次僵住,但这一次,刘靖宇没有再递上任何台阶,那冷淡玩味、似笑非笑的眼神叫他知道,回答这个问题,便是这一场宴席的底线。
    白小棠苦笑一声才低声道:“益州清茶的优先竞标权。”
    刘靖宇茫然:“哈?”
    要他来看,至不济也是给个官儿,或者是给个官商的勾当,益州清茶?优先竞标权?这他娘的都什么玩意儿!
    刘靖宇皱着眉,朝这些商人面上瞧过去,发现,这白小棠竟然没有撒谎。
    然后,白小棠才起身道:“大人,益州清茶的名声,便是亭州城,真正的豪富之家必有耳闻,大人若去打听必有所获,不必我来赘述。若是我白氏商会此番有什么不妥叫刘大人见怪,那我回禀家主,白氏可以退出运粮之行。
    只是,刘大人须知,韩大掌柜、我们白氏商会,不过只是此轮收到陆夫人书信中的先前卒子而已,更多粮车,必定是已经在路上。为了优先况标权,莫说是我等手中有米粮生意的商会,便是那等从来没有做过米粮生意的,也定会千方百计寻了门路合作运粮来亭州。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消息,听凭大人发落。”
    说完,白小棠朝刘靖宇深深一礼,便不再多说。
    一时间,刘靖宇磨了磨牙,竟有些骑虎难下,要说他是官,白小棠一介商人,怎么不好处置,但偏偏白小棠老老实实把一切消息说了,把白氏商会的底线也说了,一副我只能这样,听凭你发作的模样,若是刘靖宇真动了手,还不知会传什么模样——尤其是在如今镇北都护府新立的敏感时期。
    刘府这宴终是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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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亭州城外马鞍山上,宿耕星深一脚浅一脚地爬着,吭哧吭哧喘着气儿。
    待他终于爬到最高处的攒尖顶凉亭,一屁股坐下来,便开始骂娘:“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这黑灯瞎火的!非要约在这该死的地方!俺待会儿连回城都回不了!俺现在是有活计的人,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孤魂野鬼一个!”
    傍晚时分,宿耕星正画着图,却忽然有人给他塞了张纸条:今夜巳时,马鞍山亭。
    宿耕星当即暴躁,却还是派人给岳欣然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出门,结果从日暮爬到天黑才终于爬到这破凉亭下,他能不抓狂吗!
    凉亭的攒尖顶上,有人抖了抖翘得比凉亭还高的二郎腿:“我是邀你老伙计来赏景,怎能说是故弄玄虚呢!”
    宿耕星简直要气笑了:“这黑灯瞎火,看你个大喇叭花是怎么吹破牛皮的么!你到底是要俺来干嘛!”
    对方一指亭州城内:“喏喏喏,快看快看!那不就是风景!”
    宿耕星冷笑着看过去,却真的“咦”了出声,这宵禁时分,一片漆黑的亭州城中,竟真有两处灯火格外辉煌的地方,夹着中间的灯火黯淡之处,十分对称了。
    几乎是在宿耕星注目的同时,那两处灯火辉煌一闪一闪竟同时开始黯淡下来:“咦?!”
    宿耕星是真的觉得诧异了:“你这老东西到底看到了什么,还不快说?如今镇北都护府新立,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露面了!宵禁后还敢这般招摇!”
    那人摇了摇手:“非也非也,若非镇北都护府招摇在先,他们也不会这般猴急~”
    宿耕星翻了白眼,他打不来这些机锋,直接起身道:“有话说有屁话,俺还有图要画!”
    对方悠然掏出一把豆子,一粒粒慢慢咀嚼,清风明月,衣袂飘摇,如果不是宿耕星不解美景,那确是一幅很美妙的画面。
    宿耕星拔腿就走:“哼,惯得你臭毛病!”
    凉亭上,对方远远问道:“都护府的米粮进的是城北的太平仓吧?”
    宿耕星脚步一顿,一脸莫名其妙:“那又如何?你还敢去抢咋的!”
    对方却哈哈大笑:“太平仓是方的啊……太平,太平好啊!太平好!”
    娘的!神经病啊!
    宿耕星觉得大晚上的跑这一趟自己简直是个傻蛋,宿耕星气咻咻地下山路上想道。……对方到最后也没说出他想听的那个意思。
    他宿耕星已经有了活计,你姬澜沧呢?真他娘的想继续当个孤魂野鬼?!
    第128章 硬实力才是王道
    当日, 刑场现场李成勇妄言乱语之际,陆膺当机立断将之行刑, 派话唠消息将传给岳欣然, 便率麾下往城外二十里之地而去。
    李成勇一个败军之将,不论计谋、交锋、甚至舆论与官场争斗都输得那样彻底, 怎么可能有脑子在最后关头穿出那种挑唆百姓、动摇民心之语,这种流言背后必有缘故。
    只是都护大人处置事情与众不同,他知道有人弄鬼, 非但没有留下来协助司州大人应对,反而是直接出了城。
    都护大人看来,这种阴谋诡计,阿岳必能应对,他反正留了话唠领着一队黄金骑在亭州城中坐镇, 他本人在与不在, 并无不同。
    倒是有人频繁玩弄这些小动作之事叫都护大人心中不悦, 生出来这许多事,归根到底,还是镇北都护府新立, 实力不足以震慑宵小之故。
    陆膺有陆膺解决问题的方式,所以, 他索性出了城, 到临时营地去,石头已经在此驻扎了五日,此处原本是景耀帝阅兵时, 大军驻扎之地,诸多设施俱是齐全。
    李成勇与杨大福麾下,说是兵,却是来源颇杂,有不少原本是匪徒,听闻二人势大去投的,似这种原本手上就有人命的亡命之徒,跟着李杨二人,自然越来越大胆,多在此次被斩之列;亦有不少原本是良民,在乱世流离之中被二人掳去,被挟裹在大营中,兼之失去土地,只能以此糊口。
    陆膺抵达这两个营盘之时,先拿了与李杨二人关系紧密的从犯,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抄了粮仓,将之运回亭州城,少了从中作乱的那帮乱匪头子,再没了糊口的米粮,两边营寨中的兵士纵使人数远远多于黄金骑,也只能乖乖跟着陆膺回到亭州城,驻扎在这临时营地之中。
    一路上,黄金骑人虽不多,却是这些杂鱼兵生平仅见的军容整肃,行军之时,不要讲什么说笑打闹的举动,连身体乱晃、交头接耳的都无。他们这些乱七八糟、东拼西凑而成的军旅,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路上便是老老实实,倒是未曾生事。
    到得那临时营地,才晓得迎接他们的是什么,十人为一队,一队占三丈之地,无令不得出队伍所在之地,否则杖责二十;队伍之内,择一队长,责令所有人必须学会坐、卧、行、骑,一人不会,全队挨罚,当曰吃不上饭;鸡鸣时,号吹三遍,必须起床整顿好军容以待检阅,衣着不整杖责十下,迟到十个数者杖责三十,无故缺席者斩;晨起训练两个时辰,方可打水做饭,汲水者超过半个时辰未归,亦有军纪处置……
    如此零零总总,几乎连每日的衣食住行都有在条条框框之下,他们这些自在惯了的散兵游勇如何吃得消?
    接连几日,都有人在悄悄搔头摸耳,借着汲水、大小解等诸多机会私下勾连,对这种情形,石头只冷笑一声,睁只眼闭只眼,要在斥候的祖宗面前玩这些小把戏,还是在军营中玩,这些人简直不要太搞笑 。
    这一日,正午时分,本是汲水做饭之时,营中却吹起号来,号响三遍,人人听得分明,此乃集结的号声,一般只在清晨响起,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在这正午之时响起,原本心中颇有牢骚之时,此时更满腹怨气,到了饭点还不给顿饱饭,这劳什子镇北都护府还不如大当家对他们照顾!
    虽是这般说,但这几日层出不穷的严厉训诫与责罚终究是叫他们生出了一些条件反射,还是集结成队。
    听到石头向他们道:“都护大人亲至,你们都给我好好表现些!谁若敢生事,休怪军纪无情!”
    他这般一说,队伍中登时便有几双眼睛骨碌碌转了起来,来人应该是那位镇北都护了?一时间,诸多念头涌现。
    陆膺快马进入军营之时,便是一支略微有了些形状,却依旧叫他不甚满意的行伍。
    但是训练时日尚短,能有这般模样,也是石头的功劳与手段了。
    陆膺站到这数万人之前,先声夺人:“这段时日,我非常忙。不瞒你们说,刚刚斩了李成勇一众党羽,这段忙碌才算告一段落,这是李成勇的罪状,你们不妨也听听罢!”
    说着,陆膺身后黄金骑打开黄云龙拟定的罪状宣读起来,从杀人越货到企图抢劫官仓,桩桩件件,详详细细,人物、时间、地点、事件一应俱全,只听得下边许多人心中惴惴不安,这许多事情,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有参与,岂能全然无知,如今李成勇、李定勇兄弟连同一众心腹伏诛,这位都护大人却专门叫人来念与他们听,这是何意?将来会否也要追究他们这些人的责任?
    一时间,原本有些躁动的场中登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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