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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您……有试过吗?”
    卫桓刚问出口就觉得有点后悔。在他隐瞒事实的前提下,他似乎一直在寻求一个安全距离,站在这个范围内他就可以刚刚好微妙地平衡他和云永昼之间的关系,亲密度,话题,都是安全的。但他发现,一旦认清这颗心,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要突破这个安全距离。
    云永昼沉默了一会儿,大约十秒,或者更久一点,久到卫桓确信他是真的踏出安全距离,踩到危险边境了。
    “没有。”
    卫桓轻轻哦了一声。
    “飞!”身后忽然传来小孩的声音,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教职工制服的女人蹲在一个小宝宝的面前,食指比在嘴边,“嘘,宝宝乖,不要大声说话。”
    可那个孩子还是伸着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通天树,“飞!好高呀!”
    卫桓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还没有学会飞行,每天都想着如果可以飞就好了。那时候他爸爸还特意把他带到昆仑边境,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的城市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天空之城,站在城市边缘的他胆怯地往下望,伸手好像就可以抓住云朵。
    他仰起头,看着交错向上、延伸到天空的情人藤,不禁轻声道,“从上面往下看,应该很漂亮。”
    如果可以飞就好了。
    哗。
    耳边忽然出现羽翼展开的声音。
    他有些错愕,侧过头,阳光肆意地流淌在这双巨大的雪白羽翼之上。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模样。
    [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妖,倒像个神仙。]
    那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没错,像个天神。
    云永昼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直上云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仿佛无数列藏在空气中的列车,从耳畔驶过,穿入他的胸膛。这是风,他最熟悉如今也最陌生的风。他这副沉重的躯壳如今再一次被风包裹住,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四肢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通通飘着,飞着,流动的空气穿过缝隙。
    胸口有一股力量在涌动。
    这棵巨大的通天树好像就要延伸到天堂似的,两抹深刻的红劈开了淡薄的天空,执拗地缠绕。但它们也有尽头。他们的尽头被云永昼追赶上。卫桓觉得神奇,曾经作为九凤的他,多少次从这里走过,但没有一次试过飞到最上面看看。
    第一次,竟然是和他一起。
    雪白羽翼停在高空中,通天树的顶端竟然是红色藤蔓缠绕出的一小片平台,巧的是似乎也就只能坐两个人。云永昼将卫桓小心放在上面,仿佛在放一个特别易碎的瓷器。然后他再坐下,翅膀一直没有收,他害怕有什么意外。
    “抓住我。”
    卫桓嗯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大概是从小飞在空中,他一点也不怕高,两条腿愉悦地晃动着,眼睛看向下面,“真的很漂亮。”
    山海的全貌,或者说整个昆仑虚的全貌,城市山川,飞禽走兽,还有各种各样的妖,全部尽收眼底。他们甚至可以看到许多不同颜色的结界散发出来的弧光,很美,被云层一罩,像美好的极光。
    “你可得保护我啊。”卫桓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我又不会飞,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肯定会摔死的,到时候你可就得另找一个宠物来养了。”
    刚说完,他就感觉云永昼伸出了一只胳膊,从后面绕过来,抓住身边的红色藤蔓,把他整个人圈了起来。
    帽檐在云永昼的脸上笼出一小片乌云。
    “好看吗?”他低声问道。
    “好看啊。”卫桓想也没有想,直接回答。
    云永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以前经常坐在这里。”
    卫桓有些惊讶,这些他从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吗?”
    “只要在这里,就没有人能找到我。”云永昼望着远方,望着昆仑虚最中心的那栋高顶建筑。卫桓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是金乌的府邸。他忽然间感觉自己身边坐着的,并不是28岁的云永昼,而是初见时的那个十八岁少年,那个被禁锢的小金丝雀,跨越了十年的时空,他陪着他坐在这里,看他看过的风景。
    卫桓的手覆在云永昼的手上。
    “你听到了吗?”
    云永昼转过脸,看向他。
    “风的声音。”卫桓闭上眼睛。高空之中干净的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吹得蓬松,恍惚间,云永昼好像看到了过去的那个九凤。那个曾经让他无比羡慕的,放肆又自由的灵魂。
    之前那股涌动在胸口的力量似乎越发明朗,卫桓感受到一种冲撞,灵魂与皮囊之间的冲撞,闭上眼睛,是红与蓝。
    光与风的冲撞。
    他想到刚才云永昼说过的话,站在下面表白好像一定会失败。那在上面呢,是不是一定会成功?这里这么漂亮,伸手就可以抓到懒洋洋的云。也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会成功吧。如果要表白,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有御风化物术就好了,轻轻一握,就可以变出一朵花。
    最好是蓝色的勿忘我。
    卫桓睁开眼睛,眉头微微一皱,他的指尖出现了渺茫的蓝色微光,很浅,几乎看不见。他握住自己的手,感觉握住了风的实体,这种感觉好熟悉。
    再张开,掌心出现了一朵蓝色的勿忘我。
    他心里有些错愕,仓皇握住手掌,余光瞥了一眼云永昼,发现他还在望着远处,于是他悄悄将手拿开。心底的雀跃却像是破瓶而出的气泡水,压也压不住。
    他的能力真的在恢复。
    在这透明的上空中,卫桓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胛骨传来阵阵灼热,好像下一刻就会生出翅膀,他可以俯冲下去,再飞回来,飞到云永昼的面前。尽管他知道,还没有这么快。
    “我要是会飞就好了。”卫桓开口,“像你一样。”
    云永昼的侧影被光剪出一个漂亮的剪影,在风中舒展。
    “你会的。”
    这个答案超出了卫桓的预料。
    “你属于天空。”
    心怦怦跳着,这个灵魂最核心的一小块就这么被云永昼牵住,卫桓的指尖悄悄转着那一朵小小的勿忘我。
    “你看,那边有飞机。”
    云永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趁着这么小小的时间差,卫桓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忽忘我扔进云永昼白色t恤贴近心口的小口袋里,他的心飞快地跳,比任何一次任务都惊心动魄。
    不管了,虽然流程不太对,还没有先告诉他自己是谁,也还没有表白,可他好不容易有一朵,还是第一朵,一定要给他。
    就当彩排。
    “哎呀,是我看错了。”卫桓心情愉悦地晃着两条腿,云永昼担心地看着,伸手想按住他的腿。
    卫桓仰起头,阳光铺洒下来,柔软得好像他们在萤火之园里云永昼变出的光绸,包裹住他们。
    “今天的光很温柔。”他的嘴角是无法落下的笑意。
    云永昼闭上眼睛,轻声回应。
    “今天的风,也很温柔。”
    第76章 九凤结界
    自打上次和云永昼在情人藤上坐着看了一次山海, 卫桓就总是找机会去科研处看清和, 中途抬头看一看情人藤,就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会等到可以自己飞上去, 找到躲起来的云永昼的那一天。
    上学期间卫桓不能随便离开山海, 但清和在这里, 就等于和暗区的人有了直接联系。偶尔他也会从清和那里打听暗区组织的事,清和心眼多, 有时候说, 有时候糊弄过去。
    但他知道的是,清和自己也不清楚暗区组织头目的真实身份。
    “我也试着查过, ”清和说, “但是他的身份隐藏的很好, 不光每次都戴面具,声音都是处理过的,但我总觉得他不是人类,可是如果不是人类, 为什么会跑到暗区来成立这样一个组织?”
    立场上的确有些奇怪。卫桓缓缓道, “这么说, 半妖的可能性最大。毕竟身体里流着人类和妖族的血,两边都不能完全融合,倒如不自立门户。”
    “可半妖为什么会一直追查137的事?”
    这个问题倒是把卫桓问住了,“你说的也是。”
    究竟会是谁?卫桓越查下去,越觉得自己的死可能只是势力争斗中的冰山一角。这个神秘的暗区组织,会不会也是这些角斗势力的其中之一。
    时间一晃, 就快入秋。
    秋天像是一个信号,越临近,卫桓挤压在心头的痛苦便多一分。他的心情不可避免地变差,话少了很多。连扬灵这样神经大条都发现了不对。
    “最近笨蛋人类话变得好少。”趁着卫桓还在打菜,扬灵和景云说着悄悄话。
    景云远远地看着他,“好像是诶,最近小组训练的时候他都不揪你辫子了。”
    “是吧。”扬灵咬着筷子头,“最近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有什么重要的日子。”
    燕山月默默吃饭,没有作声。
    吃完饭,他一个人走在学校里,原本想去找扬昇说说话,可得知扬昇带学生出任务,现在还没有返校,于是只能从教学区出来。
    云永昼呢?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卫桓知道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根本不是感情问题,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就是会不断地想起他,想见他,想和他说话。
    不过最近他好像也很忙,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他见面了。
    卫桓叹口气,在教学区前面的长椅上坐下,秋天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他闭上眼,用血契的感应力去寻找云永昼的踪迹。眼前逐渐复原的地方,那个房子,好熟悉……
    是妖域联邦总理府。
    他回家了吗?还是又被云霆关起来了。
    卫桓着急地想接通传心,可刚要默念密令,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在这里打瞌睡吗?”
    他讶异地睁开眼,看见了苏不豫的笑脸。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指了指行政楼,“我在楼上的时候就看到你朝这边走,还以为你有什么事,结果就坐在这里了。”
    害怕被他看出破绽,卫桓装出平日的那种嬉笑模样,“我什么时候有过正经事,我都是闲得无聊随便乱逛,苏老师今天不忙吗?”
    “嗯,”苏不豫点头,“今天的课都上完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他忽然这么问,卫桓心里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嘴硬,“挺好的啊,吃得好,睡得好。”
    风吹过来,带着苏不豫身上特有的水生植物的清香,卫桓忽然间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气味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那就好。我还担心……”说到一半,苏不豫忽然转口,“不过我最近有点难过。”
    卫桓莫名,“为什么难过?发生什么了?”
    苏不豫伸手握住自己胸前的鲛珠,“我以前没有感受过太多家庭的温暖,直到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无条件地包容我,他的父母也是一样,几乎是像亲生父母那样关心我。”
    卫桓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些,这几乎是精准无误地将他最近的痛点戳中。
    “每次我去他家,阿姨都会给我做一桌子好吃的,他们会给我过生日,为我准备惊喜。”苏不豫的声音里满是怀念,“不过他们已经不在了。我有时候想到这件事,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好像做了一场噩梦,这都不是真的,只是我还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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