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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形成一个十分尴尬的角度,我当时不懂,觉得那是个很倨傲的表情,后来才想明白,好像是肉毒杆菌控制表情带来的效果。但我也没有误读她的表情,没有错怪她,这位林太太待我并不友好。
    “江小姐做哪一行呀?”
    “我在银行工作。微型企业信贷。”
    “哦?”她不再跟我说话了,马上侧过身去看看欧锦江,“欧先生怎么也对这一块的生意感兴趣了?”——一语双关,居心叵测,欧锦江看中了我的生意?我在做他的生意?
    “我跟欧先生之间可没什么业务可做。”我笑嘻嘻对那林太太说,“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跟他睡得舒服。就是这样。你们两位怎么样?到了这个年纪,性生活还和谐吗?”
    我的声音不小,身边也有旁人听见了,林太太愣在那里,白净净的脸成了猪肝色,把耳朵上脖子上的珍珠都给映红了。欧先生在旁边吃地一下笑了,搂着我肩膀:“走,去拿点东西吃。”
    “生气了?”他给我拿了一个零食碟子,小小的蜜瓜外面包着薄如纸的火腿切片,真是好吃极了。
    “没有。”我说,“第一次跟您出来,有点紧张是真的。”
    “你不用紧张,你比谁都厉害。”他笑着看我,眼睛里全是笑意。
    “我也比谁都粗鲁... ...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没意思,我就是要说明白。”
    “我明白。”他说。
    我看看他,低头叹了
    一口气:“不该惹我。瞧又有人过来跟您说话了,我饿了,想吃点东西,您去应酬吧。”
    他没勉强,手绕到后面去,轻轻地刷了刷我后背,低声在我耳朵旁边说:“我就喜欢你粗鲁。我觉得你还不够,还可以再粗鲁点儿... ...”
    一句话又让人高兴起来,他要亲我了,我低头笑了,支着他肩膀把他推开。
    我拿着酒杯自己四处逛逛,打量徐氏的新家。实话实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呢,上海滩极有名的楼盘,听说阿汤哥拍碟中谍的时候都来这里取过景,三十八楼进门,这间大屋整整往上占了三层,楼梯旋转而上,衣着华丽的客人三三两两低声聊天;室内游泳池里放满了玩具,客人们带来的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有好几个保姆专事照料;空中花园有名贵的常绿植物,欧式雕塑,一个八人乐队在演奏西班牙舞曲,客人们啧啧赞叹,他们看到一蓝一白两只孔雀在散步,而这奇景楼下是夜幕中灯火闪亮的黄浦江… …
    在我给徐冬冬当老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爸爸生意做得很好,徐家很富裕,徐太太从来不工作,他们的房子宽敞漂亮,雇佣两个保姆,还有司机。但是四年之后,我眼前的徐家可是不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运气让一个顶多在上海的财富阶层中处于中等的人家变成了在家里豢养孔雀的富豪。
    “
    你怎么落单儿了?”身后有人说话,声音一点都不好听,我转过头来,正是徐冬冬,抬着他尖尖的小下巴,半仰着脸,用眼角看我,“你那位老男朋友呢?”
    “你是在说欧先生吗?”
    “对,就是他,还能是谁?”他走过来,“好像很多人都认识他,都围着他,连我爸爸也当这个人特别重要呢,不过你怎么把他给撇开了,不在一起了?你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自己逛一逛呢,对不对?”
    “他不老,他那叫作成熟。欧先生去跟朋友说话了。我也没有觉得没意思,自己转转不可以吗?你们家这个新房子很漂亮,也够逗的,还在房子里养孔雀… … ”
    “我的主意。”徐冬冬说,“孔雀是从印度运来的。还有一条小黑豹子,你想去看看吗?就在那边的小房间里,我带你去?”他下巴往那边一送,做出来一副很轻佻的样子,“可凶了,可好玩了,你肯定没见过… …”
    我仰头看着徐冬冬,放弃了刚才初见面的时候想要跟他叙旧,问问他在美国的学业,打听一下他是怎么增高减肥的念头,我觉得现在的他不是小时候的他了。而我这人却一直就是这般:待我好的,我会心怀感动,热情交往;待我不好的,我也会第一时间察觉,比谁都坚硬,从来不谦让:“徐冬冬呀,我问问你,你在跟谁说话呢?”
    他一愣,顺着往下说去:“… …你
    呀… … ”
    “我?我是谁呀?”我把喝干的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第七章(5)
    “我?我是谁呀?”我把喝干的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按今天算,从你爸你妈这里论,你得管我叫小阿姨,刚才你就没叫人,我没稀罕跟你一般见识,你自己又过来找我说话了。原来你认识我呀?什么时候认识的?有三四年了吧?我教过你英语对不对?那你得叫我一声姐姐呀。你在美国怎么念的书?怎么学得好?你被抓去做实验了?你被辐射了吗?大脑褶皱都抹平了吗?起码的礼貌都没了,跟我翘着下巴说话,评论我的朋友,养了什么鸟呀,猫呀的,带我去看,轮得着你吗?!不是,怎么着你们家能有多大,比上海动物园藏量还大吗?你跟我在这里显摆什么呀?”
    徐冬冬被我这一番话又给说蒙了,那张年轻的脸上在片刻之间又重现了他小时候被我修理之后的表情:张口结舌的,难以置信的,想要反驳可是词汇量和语速都完全跟不上的,那个反正是吃了瘪的模样还真是让我受用… …
    我还没说完呢,我还因为他把欧先生叫作我的“老男朋友”而耿耿于怀:“你年纪小,但是千万别把这个当做资本说别人老。我也比你老,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很会说话很有礼貌,至少不会给人把柄,被损成这样。你看到欧先生了,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你呢,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看呀,哼,好
    不到哪里去… …”
    我说完转身就走,徐冬冬忽然上来把我胳膊拽住了,到底是小孩儿,刚才还轻佻地跟我摆造型,演戏,现在气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你给我等会儿… …”
    “你把手给我松开。”
    我话音没落,他马上就松手了——就是欠收拾。
    “你,你说谁好不到哪里去呢?”
    “我要是说别人,你干嘛过来认领呀?”我说,“我就说你呢。”我看着徐冬冬,他咬牙切齿地,忽然让我想起来四年前那件事,他把我那前任渣男友韩冰开瓢的事情,我也想起来他在电话里面跟我辩论值不值得的事情,小的时候他可没有现在那么漂亮,但是贱萌贱萌的,多好呀,我心里面有点软,语气也和缓了,“冬冬呀,我想跟你好好说话来着,但是咱们好好说话之前,先得弄明白对面的人是谁,要是我从前的小学生,那咱们可以好好聊聊。要是个耀武扬威的大少爷,那对不起,我没那个时间!”
    “我也想跟你好好说话来着,”徐冬冬看着我,“但是我没想到几年之后,你居然挎着一个老头子。你可真没品。”
    他说“老头子”。
    他说欧锦江“老头子”。
    他说我的欧先生是“老头子”。
    我冷笑了一下。我还能跟这位说什么呢?一个侍者在我们跟前经过,我拿过来一杯酒全泼在徐冬冬脸上。
    然后我就去找欧锦江了。
    我并没有因为泼了徐冬冬一
    头的酒就从徐氏的家宴上提前离开,相反我在那里待到很晚,吃饭,喝酒,聊天,玩纸牌,我一晚上都挂在欧先生的肩膀上,安静地给他倒酒,听他说话,看他笑,我不知道别人在这个大年初五的晚会上玩得开不开心,是不是松弛的,我比上班的时候还要认真,我心里面有个硬邦邦的劲儿,我有意地要把我和欧先生的亲密表演给别人看,表演给那些猜疑我的人看:他是我的,哪怕只有现在。我也要表演给徐冬冬看:这世上谁都不如他。
    在我的版本里,我与徐冬冬的重逢始于这年初五他的家宴,崩得一塌糊涂。
    而在他的版本里,故事要早两天发生,当我从东北老家提前回到上海,冒雨从机场赶到欧先生那里时,我的这位故人徐冬冬也是刚刚从美国回到了上海,我们在机场擦肩而过。
    十九岁半的他在进出的人群中觉得那个穿着银色棉大衣的女人应该是我,他特别高兴,心里想着这个江悦到底不是个没情义的,他走的时候我没送他,可是他回来我来接他了。江悦姐姐怎么会知道他的班机时间呢?这真是个惊喜。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我问他旁边穿制服的,那边路都封上了,想要打车往哪里走?工作人员手一指,我推着箱子匆匆而去,徐冬冬的笑容全都僵在脸上:我哪里是来接他的?我们几乎面对面,我都没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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