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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这些心中所思,温羡不会在妹妹面前说,只边与她一同往宅内走,边笑着同她追忆道:“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年重阳节登高祈福,我们一起去了小寒山,你走走停停,坚持要登山顶,等到了山顶,力气也彻底使完了,是哥哥背你下山的……”
    温蘅记得此事,她那时小,以为“登高祈福”,一定要攀登到最高处,为家人祈来的福气才最大,所以坚持要登山顶,结果到了山顶,力气使尽了,还没来得及祈福许愿,她人已直接困倦睡去了……
    若放在平时,温蘅将与哥哥笑语追忆往事,可她刚从幽篁山庄回来,心思郁结,实在没有这心情,遂只勉强朝哥哥笑了笑,跨门槛时,还因心神不宁,脚下不小心绊了下。
    这一绊,身子一弯,袖中未系带的蘅芜香囊落到地上,囊内那道“蘅”字红色剪纸,也跟着摔了大半出来。
    一旁的温羡低身将香囊并剪纸捡起,见这道“蘅”字剪纸,剪得有些歪扭,刀工粗糙,应不是出自妹妹之手,然却被妹妹细心珍放在这随身的香囊内,几是肯定地笑问道:“这是明郎剪的吧?”
    第55章 酒醉
    温蘅眼望着哥哥手中的香囊剪纸,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这在温羡看来,却是妹妹默认了,他含笑将这道剪纸收回香囊中,将香囊系带抽系好,交还给妹妹,笑着道:“虽然剪纸手艺尚待精进,但这心意,重如泰山。”
    妹妹对此还是没说什么,只将这香囊收起,挽着他的手臂问道:“哥哥晚膳想用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之前他来明华街这里,妹妹定要下厨炒上两三个小菜,今日却不亲自动手,看来确是赏枫游玩太累了,温羡也不忍妹妹劳累身子,遂随便说了几个菜名,与妹妹一起,至花厅小坐闲谈。
    兄妹二人闲话了没几句,府内程管家躬身来报,“夫人,刚刚侯爷派回来的人说,侯爷今晚有宴需赴,大概要到半夜才能回来,让夫人您先用晚膳,早些休息,不必等他。”
    温蘅道:“知道了。”
    程管家垂首退下,温羡问妹妹道:“明郎常不回来吗?”
    “也没有”,温蘅道,“十日里有两三次吧,他是男子,在朝为官,免不了有些应酬,不比我在家无所事事,清闲享福。”
    温羡笑,“若我的妹妹是男儿,定也能中举为官,身着紫袍,头戴玉冠,是能引得满城女儿芳心暗许的清俊紫微郎。”
    温蘅浅笑道:“可是是女孩呢。”
    “是女孩,就该享一世清福,万事不挂心,自自在在,舒心地过”,温羡轻握住妹妹的手,望着她问道,“阿蘅,你现在过得高兴吗?”
    温蘅对望着哥哥眸中满满的关切与期盼,将万般阴暗心绪,都沉沉压在心底,唇际绽出浅浅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仆从来报,道饭菜已经备好,温蘅与哥哥同去用膳,见膳中有一道火腿鲜笋汤,是哥哥素日爱吃的,便执一白瓷小碗在手,亲自帮哥哥舀盛鲜汤。
    温羡怜妹妹今日体乏,道:“我自己来就好。”
    温蘅仍是坚持自己舀盛完,又夹了数片鲜笋火腿,泡在金灿灿的汤汁中,双手端至哥哥面前桌上,轻笑道:“这些事,还是女儿家来做为好,哥哥身边,是不是也该有人了?”
    温羡正欲夹笋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接话。
    温蘅在哥哥身边坐下,笑望着他道:“我听明郎说,裴相有意将他的第三女,许给哥哥为妻?”
    温羡仍是未语,只将乌箸放下,端起了手边的一杯清酿。
    温蘅却以为哥哥是有些羞提婚嫁之事,浅浅笑道:“我听说那位三小姐虽是庶出,却深得裴相怜爱,为人知书达礼,性情温淑娴雅,在京中贵女里颇有声名,若哥哥心中有意,或是一段锦绣良缘呢。”
    凉凉的酒水灌入喉中,温羡望着手中空杯,淡淡笑道:“是吗?”
    温蘅开玩笑道:“都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兴许冥冥中天意已定,哥哥进京赶考,科举做官,就是为了与裴三小姐,结下这段良缘呢?”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温蘅这无心的一句,正戳中温羡心中的隐痛,他持杯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又在无人知的情况下,慢慢放松,仍是那派云淡风轻的模样,静静望着身前的女子,唇际衔着轻淡笑意,轻声感叹。
    “是啊,有缘千里来相会,譬如我的阿蘅,原以为自己会终生不嫁,谁知陛下将年轻的武安侯,外放到青州担任刺史,武安侯离开京城,千里迢迢奔赴青州,我的妹妹,也越过了这千里之距,遇见了心爱的情郎,与他相约执手一生……”
    温羡这无心的感叹,却也正戳中温蘅心中的隐痛,压在心底的愧痛,似要如潮将她淹没,温蘅竟像是不敢直视哥哥双眼,低下眸子,摸到手边的酒杯,倒了满满一盅,灌喉饮下。
    她因饮得太急,酒呛在喉中,低首伏桌轻咳起来。
    温羡忙放下杯子,轻拍她背,“喝这么急做什么,怎么还像第一次喝酒一样?!”
    随着他这句话,兄妹二人都想起了那桩琴川趣事,那时,温蘅年少顽皮,悄悄抱了父亲的藏酒,准备躲起来尝尝这清清凉凉的香液,结果被哥哥给发现了。
    哥哥对她,总是有求必应的,又怎么禁得住她的央求,被她拽着衣袖、眨巴着眼,软语求了几句,即松了口,给她倒了小小的一杯,允她好奇尝尝鲜。
    温蘅此前从未饮过酒,她先是捧杯伸舌舔了一点点,觉得味道尚可,没什么需要害怕的,不懂哥哥为什么只肯给她这小小一杯,豪气干云地双手端起酒杯,在哥哥的惊恐眼神中,就这么灌喉一饮而尽,等到满杯清酿入口,才知这酒味有多浓烈香醇,生生被呛到咳了半晌。
    忆起无忧无虑、恍如隔世的旧事,温蘅沉重的心境,也随之轻缓了不少,她笑叹道:“自从嫁到京城,就再没和哥哥,痛痛快快地喝过酒了。”
    温羡正是满腹心事,也需饮酒浇愁,他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一醉方休如何?”
    兄妹二人当下屏退诸侍,择了几盘下酒小菜,捧了一坛陈年好酒,对坐窗下,把盏笑谈。
    虽然说来说去,都是在追忆幼少趣事,但温羡满腹心事,温蘅又何尝不是,兄妹二人各有所思,面上却都装的寻常,如常笑语不断,只将各自的满腹愁绪,都付诸在一杯杯香醇的清酒中,让不断上涌的绵绵醉意,麻痹平日的清醒,暂时忘记,对酒消愁愁更愁。
    沈湛设法从宴上提前抽身,回到明华街家里时,将近亥初,他如常带了妻子爱吃的小食回来,见到家门前停着慕安兄素日所乘的马车,才知慕安兄此刻人在宅内,望着手中独一份的鱼羹,暗悔少买了一碗。
    他走进宅中,仆从报说夫人与温大人屏退诸侍,在厅中饮酒笑语,已经喝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沈湛知道妻子的酒量,想这一个多时辰断断续续喝下来,怕是已醉醺醺的了,也不知慕安兄喝了多少,醉了没有,他如是想着,将手中打包好的那碗鱼羹,交给身边长青,自己一人向花厅走去。
    人还未进厅中,沈湛即已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他笑着摇了摇头,轻步走近,隔着金丝竹帘看去,见室内灯火通明,阿蘅与慕安兄对坐在窗榻处,榻几上的几盘下酒小菜,已被吃得七七八八,阿蘅手拿着酒盅,人却背倚着花窗倦沉着眼,面色酡红,像是已醉得靠窗睡去了。
    慕安兄也已醉了,但比阿蘅还好些,至少行动自如,他看阿蘅像已醉睡,便站起身来,微晃着身子走到阿蘅身边,像是要把她手中攥握着的酒盅拿走,然后扶她去休息。
    但慕安兄还没能从阿蘅手中抽走那酒盅,阿蘅即已睁开了双眼,像护宝贝般护住那酒盅,不让慕安兄把它拿走,口中醉道:“我还要喝……”
    醉中的慕安兄,也不能久站,扶着榻几,在阿蘅身边坐下劝道:“你喝醉了,哥哥扶你回房休息吧……”
    “……没有……我没有醉……”阿蘅这样醉眼朦胧地呢喃了两句,突然发狠将手中酒盅砸向地面,“我没有醉!!这是什么酒?!为什么我喝不醉?!为什么我什么都还记得清楚、想得清楚?!!”
    帘外的沈湛,被妻子这突然的举动给惊到,帘内的温羡亦是,惊怔地看向温蘅道:“……阿蘅,你怎么了?”
    他这般问了一句,即说不出话来,只见一滴晶莹的泪水,自阿蘅眼睫处滑落,缓缓顺颊流下。
    “……阿蘅……”
    温羡怔怔地伸手触去,指抚过温热的泪痕,阿蘅人也已抱住了他,不让他看见她的泪意,埋首在他身前轻声道:“……如果我只是琴川温家的女儿,只是哥哥的妹妹,一生一世,都与哥哥在琴川城中度过,那该有多好……”
    温羡想起那幅未完的《琴川四时卷》,能与阿蘅在琴川城中悠然度过一生一世,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愿望,却也一直清楚,此愿遥不可及,他手搂住阿蘅的肩臂,低低道:“可哥哥的阿蘅,是要长大嫁人的……”
    “不!我不该嫁人!我不该嫁给明郎!!”
    心底深埋的阴暗心绪,被醉意激得上涌,痛陈心扉地发泄道出,却一字一句,有如惊雷滚滚,重重碾过帘外之人的心。
    “……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明郎,我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他……如果我没有遇见明郎,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干干净净地做我的温家小姐,他干干净净地做他的武安侯,从不相识,永不相干,那该有多好……我后悔了……哥哥,我后悔了,我不该嫁他,我该一直留在琴川,留在哥哥身边……”
    一想到手段酷烈的华阳大长公主,想到阿蘅嫁给明郎后所受的苦楚,温羡心中何尝不悔,酒后吐真言,他抱着阿蘅轻道:“……哥哥也后悔,后悔送你出嫁,后悔这般轻易地把你的手交给了明郎……”
    阿蘅在他怀中轻声哽咽,“……我对不住明郎……”
    温羡以为性情温善的妹妹,是因抱有悔心,而觉得对不住一腔深情的明郎,柔声宽慰道:“不要这样想,这世间,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圣人,有些情感与想法,是无法控制的,若说对不住……”
    温羡想到自己对阿蘅的隐秘心思,以及明郎对他那干净纯粹的友情,声音也因含愧而不自觉放轻,“……哥哥也对不住他……”
    他这一句说了许久,阿蘅却一直没有回音,温羡低头看去,原来依偎在他身前的阿蘅,已靠着他醉睡入梦。
    许多年前的一天,也是这样,阿蘅第一次喝酒,捧杯就饮,先是呛了半晌,后来酒劲儿上来,就这般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睡着。
    他与她徒有兄妹虚名,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幼时对阿蘅的怜惜关爱,早在琴川城一日日的时光流转中,缓缓转变着,他察觉到了,只是自己也不知,这转变到底要往何方去,直到那一日,阿蘅醉睡在他的怀中,他手揽住她,如同揽住了整个世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此生要如参天大树般为她遮风挡雨,他深深凝望着怀中纤弱的她,如护至宝,看她明颊似玉,眉眼如烟,沾着晶亮酒液的樱唇,宛如鲜亮红透的樱桃,正在引人采撷。
    鬼使神差低首轻触的一瞬间,他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也从此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只在明白心意的同一瞬间,他也明白了,什么叫此生无望。
    乱人心智的浓烈醉意,似生出了无数细钩,将潜藏心底的深深爱恋,全都勾撩出来,织成一张迷醉的情网,紧紧缠裹住他与阿蘅,琴川旧事与眼前场景,在晕黄的灯光下,仿佛迷影重叠,人心亦似与旧时相叠,满室浓烈的酒香中,温羡深深凝望着怀中的女子,手抚着她的面颊,缓缓低下头去。
    第56章 疑思
    一帘之隔,帘内,温羡抱着徒有兄妹虚名、实则无半点血缘关系的阿蘅,心中情动,满室暖香四溢,气氛迷离,帘外,却是深秋夜冷,临近冬日的寒气,似已钻入沈湛的五脏六腑,令他遍体生寒,骨子里发冷。
    自妻子眼睫处垂落下的泪水,那一声声的后悔嫁他、对不住他、不该相识,如一道道惊雷,从沈湛的心口沉沉碾过,他手足发凉地僵站在帘外,见同样说后悔、说对不住他的慕安兄,手抚着妻子的睡颜,眸光幽亮地低下头去,离妻子的面庞越来越近,似要吻触那柔软的樱唇。
    似有凛冬之水,兜头浇彻,沈湛身体僵如冰雕,眸中的幽火却簇簇燃起,纵是慕安兄最终停住了动作,没有贴面吻下,但他面上的动情神色,却真真切切地被沈湛看在眼里。
    ……那哪里是寻常兄妹亲情,那分明是一名男子,对心上人经年愈深的浓烈眷恋、难以自拔……
    沈湛不知自己在帘外僵站了多久,只知当帘内慕安兄这般搂着妻子、相拥醉睡后,他欲抬步入内,双足如有千钧重,向内的每一步,都走得那样艰难。
    数丈之距,却似天涯,沈湛步伐沉重地走近,见妻子依恋地伏在慕安兄身前安睡,头靠在慕安兄的胸膛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慕安兄身前的衣裳。
    ……他知道他们兄妹关系很好,他一直都知道的……
    沈湛不知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躬下身去,将妻子从慕安兄怀中抱离,又是如何沙哑着嗓子开口,唤仆从进来,吩咐他们背醉睡的慕安兄去厢房休息,而后打横抱着妻子,在冷月无声的沉寂秋夜里,一步步地往海棠春坞走。
    秋风萧瑟,更深露重,沈湛的一颗心,也似被冰凉的露水,给深深浸湿了,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回坞内,脑中一片空茫,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今夜,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看见和听到,他只是回府看到酒醉睡去的慕安兄和妻子,命人将慕安兄背去歇息后,抱着妻子回到他们的寝房中,助她安寝。
    沈湛将妻子轻轻放坐在榻边,令她依靠在他的怀中,低身帮她除去绣履,而后又伸手帮她解开外衣,信手将外衣倒放垂搁在榻畔的一瞬,一只香囊滑出广袖暗袋,落至榻边。
    沈湛手搂着醉睡的妻子,望向地上这只熟悉的蘅芜香囊。
    妻子日常换着佩戴的几只香囊中,他对这只妻子亲手所绣的蘅芜香囊最为眼熟,之前看妻子久不佩戴这只香囊,他还随口问了一句,当时妻子说,这只香囊,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
    沈湛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蘅芜香囊,凝看了片刻,无声地抽开了香囊系带。
    囊内,唯有一张“蘅”字红色剪纸,刀工粗糙,不会是出自妻子之手,那会是谁,值得让妻子将这手艺不佳的“蘅”字剪纸,珍放在香囊中,并把这香囊也珍藏起来,对他说是不小心丢了……
    ……既对他说不小心丢了,将香囊连同在内的剪纸珍藏起来,又为何偏偏在今夜与慕安兄饮酒时,随身携带,为何如此……对他,对她的夫君,有什么可欺瞒的呢……
    ……是啊,有什么可欺瞒的呢……
    沈湛静望着手中的“蘅”字红色剪纸,为冷露深深浸湿的心,似沉入了幽潭中,直往下坠,依偎在他身前的妻子,因醉睡对此毫无所觉,晕沉地朝他怀中靠得更近,依恋似的呢喃一声,“哥哥……”
    ……哥哥……
    妻子因醉在花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似被这声“哥哥”唤起,在沈湛耳边不停回响。
    ——“如果我只是哥哥的妹妹,一生一世,都与哥哥在琴川城中度过,那该有多好……”
    ——“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明郎,我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他……从不相识,永不相干,那该有多好……”
    ——“我错了,我不该嫁他,我该一直留在琴川,留在哥哥身边……”
    ——“……我对不住明郎……”
    ……哪里对不住呢……
    沈湛感到头隐隐作痛起来,耳边也是嗡嗡直响,在青州琴川城时,他对她情根深种,希望能与她执手一生,想旁敲侧击问她为何不嫁人时,曾佯装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琴川城中,小姐与令兄的‘不婚不嫁’,已是出了名,大好年华,小姐为何要虚滞家中呢?”
    当时她轻如晓烟的眸光,自他面上飞快一掠,便转看向其他方向,双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微抬下颌,说话的声音,也罕见地有些磕绊,“……因在我心中,这世间,再……再没有比哥哥更好的男子了……外人说我们虚滞家中,可我们却是相亲相守、自在舒心地过,纵是一世如此,又有何不可,与外人何干呢?!”
    他曾多次问她,究竟是何时对他心动,可她从不回答……从不回答……
    沈湛越想越是头痛,颤着手将那“蘅”字剪纸收回香囊中,又将那香囊放回外衣袖中的暗袋里,令怀中的妻子枕睡榻上,扬展开锦被盖她身上掖好,将那外衣垂挂在榻边的紫檀衣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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