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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一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人,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主子。”
    那人影凝望了须臾,压低声音道:“回罢。”
    不多时,杏花摇晃,街道彻底空荡。
    **
    隆宴驿宫
    夜过戌时,晚来风急。
    一袭素白衣衫的女子穿过月门,径直往宫灯明亮的隆德殿而去。少顷,她停在檐下,抖落一身风雨,摘下错金银狐斗篷递给身侧的丫鬟,禁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透骨生香。斗篷摘下,那顾盼生辉的容颜便露了出来,银白的月光渐暗了下去。
    无疑,乔青澜的容貌是倾国倾城的,灿若春华,皎如秋月,眉目婉转间妩媚天成,似积雪云岭的清冷气度中和了那份过分的妖冶,潋滟如荧光融雪,秾而不艳,妖却不俗,举手投足间便叫人挪不开眼。哪怕是十余载过去,她的身上也未曾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反而像是历雨的桃花,越发妍丽绯秾。
    她轻笑了笑,犹如繁花盛开:“王爷可还在处理政务?”
    顾礼却全然不受影响,目不斜视,恭敬地行礼道:“近来南蜀天灾频发,王爷尚且还在处理南蜀事宜,恐怕是没有时间见姑娘,姑娘还是早些安寝罢。”
    乔青澜知晓顾礼素来不喜她,他态度冷淡,倒也不奇怪,她只缓了声道:“我为王爷熬了些粥,夜里凉,还劳烦大人叮嘱王爷早些安寝,莫要累坏了自个儿。”她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递给顾礼,“我知晓大人不喜我,可还望大人以王爷身体安康为重,政务这般繁忙,王爷不饮不食定然是熬不住的。”
    顾礼迟疑,自王妃去了之后,王爷便时常废寝忘食地处理政务,之后世子年纪稍长,王爷不再忙于政务,可却也不愿一日三餐地好好养着身体,这般下去万不是法子。能劝王爷用膳的......也唯有世子与面前这位了。可世子因着王妃之事一直怨着王爷,又如何会劝王爷用膳?
    迟疑间,他便要接下那食盒。
    “顾礼!你敢!”
    寒声低叱化作一柄利刃直刺向檐下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
    第9章 镇南王世子顾闻祁
    陡然的寂静中,一玄衣少年踏过月门而来,那一袭玄色衣袍几乎与深浓阴闇的夜色融为一体,刮刺着伤人的倨傲锋利,略显苍白病弱的脸色更是平添了三分凛冽阴寒。
    但无疑他生的极好,眉目精致如画,眼尾下那颗似霡霂般笼了三两分烟雨轻愁的泪痣压下了他袭夜而来的磅礴喧嚣,显得整个人静谧悠远。
    瞧见来人,顾礼猛然缩回了刚要伸出去的手:“世子。”
    顾闻祁立在檐前一尺处,目光分明是轻飘飘地落在两人身上却是有如实质,锐利冰冷:“何时起,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都能担得起镇南王妃事宜,为镇南王红袖添香了。是不是如果本世子再不来,过些时日,乔三小姐就要开始主持中馈,把控内帏了?再过些时日,恐怕镇南王妃的位置也要是乔三小姐的了吧?果然手段了的。本世子看,本世子这世子之位也不必要了,反正镇南王会与乔三小姐会有嫡子!”他似笑非笑地睨向踌躇不安的顾礼,“顾礼,还不将未来王妃请进去?”
    顾闻祁这话说的毫不留情,乔青澜的温婉贤淑在他言语间不过是恬不知耻的表现,是她一心攀附镇南王的证据,甚至连欲要接受食盒的顾礼都成了他针对的对象。
    顾礼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不敢。”
    顾闻祁冷笑一声:“你有何不敢?你们有何不敢?”
    身上锋芒如刺,顾礼叩首跪下,嗫嚅着不敢再言语。
    而乔青澜到底是乔青澜,微微发白的脸色为她增添了三分少见的娇弱,惹人怜惜:“闻......”刚开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世子误会了,青澜并无此意,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青澜又如何未曾有自知之明?只是如今王妃不在,青澜与王爷是多年好友,如何能看王爷这般糟践自个儿身体?”
    “你看不下去所以就亲自前来服侍?乔三小姐果真是放得下身价,当一个任人差遣的贱婢也要跟来长安。”他睨了一眼亮着灯光、殿门紧闭的隆德殿,又看向乔青澜,不无讽刺地道,“只是不知殿内人怜惜与否。”
    “世子——”
    蓝衣劲装女子手笼大氅,插.进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她走近时,目光从素白衣衫的女子身上掠过,眼中的厌恶毫不掩藏。只一刹那,她便挪开了目光,似乎多看那白衣女子一眼都嫌恶心。那一眼的目光之下,乔青澜脸色越发苍白。
    长说走到顾闻祁身侧,为他披上大氅,语重心长地道:“春寒料峭,还是披上大氅为好。”
    顾闻祁顺势拢了拢大氅,冷冽的语气稍缓了些许:“有劳姑姑了。”长说衣衫上沾染了少许雾霜,他轻蹙眉,“不早了,姑姑先回去歇息吧。”
    长说摇头:“世子先回殿吧。”她道,“舟车劳顿,想必世子也累了吧?这里交给奴婢处理便是,奴婢晓得轻重。”
    长说侧身颔首的瞬间,冷厉的白芒自顾闻祁眼前晃过,他微眯眼:“不必。”
    话音未落,剑出鞘,利刃破空声陡然而起。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顾闻祁竟然直接拔了长说的佩剑向乔青澜刺去。不说暗处的暗卫来不及动作,就连跪在乔青澜身侧的顾礼也来不及拦住顾闻祁。那凌厉的剑锋眼看着就要刺向乔青澜的喉间,陡然一阵疾风,竟然将削铁如泥的利剑都折断。
    那风来得又急又历,顾闻祁堪堪侧身闪过,一缕青丝却随那疾风扬起,犹如银针一般,直直刺入身后的树干之中。再转眼,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檐下,虚虚半揽住脸色苍白的乔青澜而立。
    凉夜里,尊贵优雅的男子白衣迤逦,幽深的烛火在疾风晃动间,融雪般的薄凉淡泊融散些许,竟是显出三分温和缱绻来,像是给予身旁那素白衣衫女子独一无二的几分温柔。半依偎在男子怀里的女子更是因受了惊吓而乖顺无比。
    顾闻祁瞧着登对至极的两人,蓦然笑了起来,笑得轻蔑而讽刺:“你果然还是这般护着她!”
    顾玄镜扶着乔青澜站好后松开了她,听得顾闻祁讽刺的笑,微敛眉眼:“闻祁,青澜是你的长辈,不可无礼。”
    顾闻祁嗤笑:“长辈?哪门子长辈?你的续弦?”
    乔青澜刚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陡然苍白:“世子......”
    “别说本世子误会。”顾闻祁打断乔青澜,看向顾玄镜,“你既然这般喜欢她,何不直接娶了她进门?我想母妃泉下有知,也不会稀罕这镇南王妃之位!她只会后悔瞎了眼嫁给你!”
    提起镇南王妃,在场的人莫不是变了脸色,长说掌心死死捏紧,看向乔青澜的目光陡然加深,是憎恶怨恨却无可奈何的愤恨,不是不怨的,不是不恨的,只是乔青澜有镇南王护着。连顾礼也脸色微变,十载了,可镇南王府中,谁也走不出当年的魔障。
    无人看得见的胜雪广袖下,顾玄镜骨节分明的手寸寸收紧。他的嗓音永远温润低沉,喜怒难辨:“长说,带世子回殿安寝。”
    长说还未来得及说话,顾闻祁便抬手制止了她,他的眸光阴冷:“你不必威胁长说姑姑,我自己会离开,我也不想在此处久留。只是离开之前,有几句话我还是最好说清楚。”
    他走近一步,乔青澜无意识地退后一步,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她又顿住了脚步。顾玄镜却是轻蹙了眉心。
    顾闻祁轻笑一声:“不必紧张,有你在,我又能把她怎么样?”他在离乔青澜几步之遥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乔青澜微微一愣,不管为何,顾闻祁从未主动离她这般近过。虽然对顾闻祁有些自然而然的畏惧,可到底想亲近他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对身侧的顾玄镜微微一笑,迈步而下。
    顾玄镜面色微凝,到底并未阻拦,只在顾闻祁手腕微动时有一瞬的气息流转,旋即又停住。
    顾闻祁在乔青澜距离他只有一步之距时陡然把折断的剑柄狠狠插.入面前的地面,融铁铸成的残剑与冷硬的大理石相击,尖锐刺耳的声音拉锯在人心间。他在那剥人心骨的声音中抬头,眼底涌动起惊涛骇浪:“乔青澜,有我顾闻祁一日,你就休想进镇南王府的大门!你最好让你的镇南王把你护好一些,不然哪一日你就可能横尸荒野了!”
    顾闻祁的话犹如一张淬了毒针的密网,铺天盖地朝乔青澜笼罩而去,直刺向她最柔软的心脏,她几乎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磕碰到了台阶,险些摔倒。
    顾闻祁却不再看台阶之上的人,径直拂袖而去。长说草草行了一礼,便也随顾闻祁离开了。一时之间,宽敞的殿外又蓦然安静。
    乔青澜站稳后便侧身避开了顾玄镜掺扶着她的手:“我无碍,你莫忧心。”她温和地笑着,完全没有追究顾闻祁无礼的意思,仅是避开了话题道,“我看你忙了大半宿,给你熬了些粥,你趁热喝了早些安寝,我明白南蜀天灾的要紧,可若南蜀之事还未处理完,你便倒下了,到时南蜀怎么办?”
    顾玄镜沉默须臾,示意顾礼接过食盒:“我知晓了,你也早些回去罢。长安不比淮安,三月里还寒凉得紧。”
    “好。”乔青澜莞尔一笑,又嘱咐了顾玄镜两句之后便甚是体贴地离开了隆德殿。
    顾玄镜站在檐下看着那抹素白身影渐渐远去,眼前似乎又浮现了今日那青衫少年的身影。他怀疑过的......
    可他又太清楚了,近年来他的名声越发地差,那少年见了他会畏惧倒也正常。他怀疑的是那少年的口音,那般相似的口音。
    尽管在淮安将近十载,她的口音却依旧残留了三分凉州的软秾轻捻,像是开在阳春三月中的春花,馥郁生姿。
    顾玄镜微阖眼,涌动的情绪尽敛,可到底不是。
    **
    乔青澜知晓顾玄镜在看她,可她没有回头,因为她太清楚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回到云知殿,她随手将大氅递给温若,柔声吩咐道:“去替我打一盆凉水进来。夜深了,轻声些,莫扰了他人歇息。”
    温若将大氅搭在椸枷上后,端着盆匆匆离去,不过须臾便又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听说今日王爷又审问了一个男子。”
    这么些年了,即便温若没有言明顾玄镜到底为何会亲自审问一个男子,可乔青澜又岂会不知个中缘由,她掬起一捧水撒在脸上,刺骨的寒凉让她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她的声音还是温温婉婉:“玄镜这些年一直念叨着妹妹,可恐怕又让他失望了吧?”
    “可不是吗?”温若见乔青澜始终这般不争不抢,不由得为她着急,“镇南王妃都去了这么多年了,王爷却还是一直惦念着她,完全无视您的付出。当年要不是那虞氏故意在您和王爷成亲当日自尽,您又怎么会......”
    乔青澜低声呵斥道:“若若,休得妄言!”
    温若急红了眼眶:“奴婢是为您不值!您没名没分地守在王爷身边这么些年,外头那些人什么闲话都说尽了!女子能有多少个十年?若若只是怕您没有一个好的归宿。”
    乔青澜摇头,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傻丫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傻,能守在玄镜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余的,”她无奈地笑,“我不敢再奢求。”
    她把锦帕放进温若手里,柔声嘱咐道:“去吧,不必服侍我了,早些休息。”
    “小姐!”温若急得跺脚,可见乔青澜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气得捏紧了锦帕直接跑了出去。
    乔青澜站在烛光下,看着温若跑远,唇角温和的笑越发扬起,妖冶娇艳得像是食人魂魄的妖媚。没有好归宿又如何?死后下地狱又能如何?
    她只是怕这一世不得荣华富贵。
    作者有话要说:  顾玄镜会持续怀疑人生一段时间........
    第10章 胎记
    帷幔低垂的澡间香雾交错缭绕,自浴桶中悠悠漫起的白雾缠绕在丝丝缕缕的烟气中,星星点点的光辉层层浸染着一室宁静。
    良久,烟雾渐散,温水初凉。
    知杏见虞归晏还半阖着眼眸靠在浴桶中,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小姐,水快凉了。”
    虞归晏思绪渐清晰:“你先出去,我想安静些时辰。”
    知杏执起木勺,又从一侧的木桶之中为虞归晏舀了几勺热水:“那奴婢先去瞧瞧知香可是把香雪膏取回来了。”
    虞归晏轻嗯了一声,听见步伐远去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眼瞧着那道天蓝色的身影远去。
    直到此刻沐浴在温暖的水中,她还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就在两刻钟之前,她怕闻沉渊发现端倪,骗他把她放在乔府偏门后便让他离开了。正在她立于乔府偏门一筹莫展之际,方才离去那丫鬟却突然出现。
    她半阖上眼回忆当时的场景,其实倒也不算是突然出现,那丫鬟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直在寻她,估摸着是眼看着快要子时还没寻到人才无可奈何地往回走,看到她的那一霎那,那丫头都激动得快哭了。
    也是套那丫鬟的话,她才大致明了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如今是玄乾二十五年三月,而她跃入静心湖那一年不过是玄乾十五年。
    整整十年了啊!
    她抬起光洁如玉的修长手臂细细打量,陶瓷般雪白的肌肤,分明不是她,可又分明是她。她不由自主地摩挲在肩侧,那里有一块完全不起眼却又很奇特的浅色胎记,是很小的一只蝴蝶。
    上一世的虞归晏有,这一世的乔归晏也有。
    “天意吗?”虞归晏失神地喃喃。
    “小姐,雪花膏取来了。”知杏的声音由远及近,隐约还夹杂着另外一道脚步声,想必是原身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也回来了。
    虞归晏来不及多想,迅速地扯过一旁椸枷上的衣衫披上,她并不太习惯有人过分接近她。等知杏、知香两个丫鬟进了内间,虞归晏已经坐在了妆奁前,她微侧眸,便瞧见了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
    走在前方的是迎她进府的知杏,知杏显然活泼得多,而随知杏进来的丫鬟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沉静女子,身着裁制相同的天蓝色长裙,容色不胜,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胜在气质干净,那双澄澈的墨色眼眸中满是对她的担忧,想必便是知杏口中的知香了。
    虞归晏在那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眸光下几乎无所遁形,心中一阵纠紧的心虚,被这两个丫鬟担心着的原身已经死了,而她不过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干系的孤魂野鬼。在两个丫鬟拥过来的那一刻,虞归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知杏却不明了虞归晏所思所想,只以为她是受了凉,赶紧去关了殿牖,又取了一件披风为虞归晏披上:“奴婢关了窗,小姐可暖些了?”
    知香倒是看出了虞归晏的异常,却也只以为是她今儿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遂一边取出香雪膏,一边担忧地道:“小姐伤到哪儿了?奴婢为小姐上药。”
    小姐是待嫁之身,她本就不赞同小姐出府,可小姐的性子又太执拗,她根本劝不住。劝不住也便罢了,她本想随小姐一同出去,却被小姐以需要应付夫人为由而强行留在了府邸。
    “腰间。”虞归晏避开知香的眼,轻声告诫自己要安定下来,无论如何,原身已经死了,如今在这具身体之中的人是她。也许如果她没有附身在这身体之上,这身体今日就该不存在了,介时两个丫鬟可能连命都无法保住。
    尽管自知不过是安慰之词,可到底让虞归晏平静了些许,如今拥有了新生的机会,她断不会愚蠢到赌上自己的性命,将自己不是真正乔氏嫡出小姐的秘密说出去。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世人皆有私心,她也不过是凡人,又如何逃得过私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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