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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她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万清听完后皱起了眉。
    “他真这么说?”
    “是。”
    “你确定他真说‘你以后还是首揆’这种话?”
    “千真万确。”兰沁禾一顿,“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万清起身,背着手在房间踱步了片刻,“你不知道慕良,他嘴巴紧得很,从不向外人透口风。如今日这般赤.裸.裸的明示,是绝不会有的。”
    她狐疑地看了眼兰沁禾,“你是第一次见他,他怎么会同你说这些话。”
    “想来是要我做个传声筒,将这些话告诉母亲。”
    “不可能,内阁的票拟都要司礼监批红,我同他打了五年的交道了,算上先帝在时,也差不多认识八年了,他要说早该说了。”
    “怕是不方便对母亲直言。”兰沁禾猜测道。
    “你不会是给他什么孝敬了吧。”万清依旧怀疑。
    “母亲。”兰沁禾哭笑不得地喊了句,“您当您女儿有多富可敌国,人家能瞧得上我给的孝敬吗。”
    “这倒也是,”万清皱着眉,愈发不解,“待我见慕公公时,再一探究竟,这事儿也不急。先去吃饭吧,你父亲还有妹妹都等着了。”
    “哥哥呢?”
    “贺栎去了秋家,今日在那里过夜,不必等他了。”
    ……
    司礼监
    “干爹,歇了吧。”平喜端着灯,看着依旧阅览密报的慕良,有些心疼。
    “今晚不歇了。”慕良没有抬头,拿了笔在上面细细批复。
    他今年开始渐渐接了林公公的权,但还得料理好自己手下的东厂和镇抚司。
    司礼监每日收到无数条锦衣卫的勘察密报,从北京到南京到十三省的大小事务都要看过去,着实忙碌。
    平喜见他今晚还要熬,忍不住红了眼睛,跪在地上,“您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如何使得。今儿娘娘见您第一句都是要您保重身子,干爹,儿子求您了,早些休息吧。”
    慕良写字的手一顿,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向平喜,不悦道“哭什么,我还没死。”
    话是这么说着,他还是听了劝,起身朝房内走去,“行了,过来替我梳洗更衣。”
    “诶。”平喜擦了擦眼泪走上前,将慕良的鞋袜脱了,伺候他洗脚。
    男人闭着眼坐在床上,由着平喜动作。他漫不经心似地开口,“今日娘娘去看过老祖宗了?”
    平喜一早就知道慕良要问这事,他答道,“是的,送了两支人参,陪老祖宗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说是过两天得空了再去看他。”
    “老祖宗之前也没怎么同娘娘有交集,娘娘为何这般惦记着他?”
    “准是娘娘心地善良,因着每年的宴席上都见过老祖宗,所以把他当做长辈相待了。”平喜一边这么说,一边心中腹诽:
    可不是么,您老也没同西宁郡主有什么交集,怎么就这般惦记着人家了。
    慕良睁眼,他两眼放空望着前方,“是啊,老祖宗伴在先皇身边、伴在皇上身边,宫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得出面,自然经常见到娘娘。”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是说给平喜听,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平喜抬起慕良的一只脚,给他拿帕子擦干净了。“干爹,儿子今日去太医院的时候,也去见了老祖宗。他疾病缠身,话都有些说不清了,一直就念着先皇。”
    “忠奴随主。”慕良将双脚放到床上,“老祖宗是最忠于先皇的人了。”
    “干爹说的是,”平喜扯开被褥,扶着慕良躺下,“儿子都安排好了,老祖宗的药只要每日用到了,不出一个月就能见好。”
    慕良不耐地闭了眼睛,“再一个月就要忙秋猎的事儿了,让他们用点好药,最多半个月我要见到老祖宗。”
    他几乎日日熬夜,平日对着皇上和内阁还能绷得住,对内里的奴才就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精神差得很。
    “诶,那儿子再去催催。”平喜端着水盆出去,将屋里的灯都熄了,“干爹您老好好歇着,老祖宗那边不用太操心了,交给儿子们办便好。”
    半个月,用点好药。
    平喜出门后琢磨着,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慕良躺在床上,他脑子里一边想着宫里的事,一边想着宫外的事,等一闭眼,这些琐事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抹苍青色的倩影。
    他忽地侧身面朝床里,整个人都如虾米似的蜷了起来。
    今日娘娘穿的是骑服,和平时穿裙袍不一样,英姿飒爽得让人想跪在她剑下。
    不,娘娘不管穿什么都那样好看。
    慕良咬着嘴里的软肉,他想起今日娘娘扶他起来、奉茶时说的要教他弹琴,还有后来替他诊脉。
    娘娘对谁都那么温和有礼,对谁都不吝啬给予温暖。
    就像二十三年前那样,顶着风险也要将他偷偷藏在兰府里,每天都去偷吃食给他。
    又亦如二十年前那样,见到冻得发抖的小太监,便心生怜悯,送他热汤。
    娘娘是天人,是他这些年每日每夜都仰慕的存在。
    吟诗悲月的娘娘、忧国忧民的娘娘、野心勃勃的娘娘、温文尔雅的娘娘……不管哪种,慕良只要一想就浑身战栗脊椎发麻。
    曾经他想过往郡主府里插人,送了两个美男子给万清,万清又送给了自己的大女儿,兰沁禾虽然收下了,却只把他们当做一般小厮使唤。
    慕良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解兰沁禾的一切,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绝无可能去兰沁禾身边伺候了,至少,能从别人嘴里听一听。
    可是兰沁禾拒绝了,甚至她长到二十七岁,府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侍君。
    慕良一边高兴没有人玷污娘娘,一边又心里难受。
    他太渴望兰沁禾了。
    渴望到哪怕只是听别人说说也好。
    当一个小太监是无法和娘娘这样的天人有接触的,他得向上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窥见她的裙摆,才能让她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个叫做慕良的太监。
    仰慕西宁郡主的人太多太多,慢说全国,就是整个京师,有谁不想同兰沁禾说上话。他慕良不过是个太监,又老又丑,名声又坏,何德何能才能突显而出。
    慕良翻了个身,他低头将鼻子抵在手腕上,想要嗅出兰沁禾留下的味道。
    娘娘……
    哪怕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慕良也不敢叫出这两个字,只能藏在心里一遍遍地想。
    再有半个月……再等半个月,这司礼监最后一个碍事的老东西就不在了,皇上就会提拔他为司礼监掌印。
    到时候,他就能更好的伺候娘娘了。
    男人眉宇间的阴霾化开了些许,他抵着手腕那处的皮肤,许久才沉沉睡去。
    第14章
    兰沁禾同家人用完了膳,兰沁酥扒着她的手臂,要和她去沐浴,被兰父兰国骑拦下了。
    “老二,你随我来一趟。”
    兰国骑是个不苟言笑的武将,身高九尺,年近花甲了也还一身腱子肉,高大威猛,常人不敢靠近。
    “我要和姐姐一起去。”兰沁酥抱着兰沁禾不放手,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
    “站好,”兰国骑眉头一皱,见不得兰沁酥这副模样,“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我同你姐姐说话,你来做什么。”
    “爹爹~”兰沁酥咬着唇,一双狐狸眼水灵灵地眨巴着,望向了兰国骑,拖长了音撒娇。
    兰国骑转身,自己在前面走,没有理她,也不再训斥。
    兰沁酥冲兰沁禾哼唧了两声,声音里满是得意。
    兰沁禾抿着唇笑,也就只有妹妹敢这样对待父亲,她和兰家别的孩子哪里敢这么没规矩。
    兰国骑将两个女儿带到了小厅中,自己往主位上一坐,高大的身躯将整个太师椅坐得满满当当,煞有气势。
    “我前几日见了纳兰家的公子,他说他心悦你,我瞧着他也还不错,打算让你们俩见一面。”他开口直奔主题,语气没有丝毫迂回的余地。
    兰沁禾还没说话,兰沁酥就瞪大了眼睛抗议,“纳兰杰?一个病鸡草包,凭他也配嫁给姐姐?”
    “多嘴!”兰国骑一拍扶手,呵斥道,“我同你姐姐说话,没有你插嘴的地。”
    若是兰家其他孩子,这时候就要跪下去请罪了,但兰沁酥不同,她媚眼一瞌,再睁开里面便是一片泪光,呜咽着开口,满脸委屈要溢出来似的,“爹爹你凶人家……”
    兰国骑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不许哭,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急忙将话题扯到兰沁禾身上,“你是西朝的郡主,论家世,纳兰杰只能做你的男妾,既是男妾,长得耐看就行。我问过了,他也上过学认得字,和你应该也还能说话。”
    西朝文官节制武将,在武将地位极低的情况下,鲜少有武将能识文断字。兰国骑知道自己女儿心气高,还好纳兰杰也是个能写能画,配兰沁禾不会太委屈她。
    “父亲,人家才十六岁。”兰沁禾提醒。
    “十六岁怎么了,十六岁配你正好。”兰国骑浑然不觉的有什么问题,“他要是二十六了,我还得思量思量他能不能让你生孩子,十六岁正好,还能多用几年。”
    兰沁禾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连连咳嗽了两声。
    这段时间天天在国子监待着,回来又是开茶宴又是进宫,倒是鲜少听到父亲这样的豪爽之言。
    “十六岁的男人,什么都不懂,到底是他伺候姐姐,还是姐姐伺候他。”兰沁酥不以为然。
    “甭管谁伺候谁。”兰国骑道,“他出嫁之前,会有人教他规矩,用不着你来操心。兰沁禾,你今年也二十有七了,二十七还不谈婚论嫁的,你是想气死我和你母亲?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兰沁酥也看向兰沁禾,她也想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父亲,我们家有大哥传承香火就够了。”兰沁禾拿出老一套的话术来敷衍,“我无意娶夫,这事不急。”
    “混账话!”兰国骑猛地起身,“你下个月沐休就去给我见纳兰杰,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没得商量。”
    他说完气势汹汹地离开,留下厅里的姐妹俩。
    兰沁禾撑着额头,头大地叹了口气。她知道父亲说得没错,二十七了,就算不娶夫,怎么着也该有一两个侍君了。
    她也想早点成家让父母放心,可看来看去,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她都见完了,竟是没有一个能让她体会到“情爱”滋味的。
    男女之情她见得不少,可还真从未亲自体会过。
    “姐姐,”兰沁酥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兰沁禾,“你真的要去见那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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