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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邓节也笑了,迎着他凛冽的目光,挑衅似地道:“大人若是可以,便就去吧,邓家的人就在江东等着大人,但眼下大人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吕……”
    话不等说完,她的手腕被赵翊一把捉住了,她的骨架纤细,皮肤柔软,他稍一用力,邓节便被捏痛了,登时皱眉,半是求饶,道:“大人……”
    他却忽的将她的手腕抬了起来,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内侧手腕,湿湿的,热热的,她的心跳了一下,像是夜里的风轻轻吹了过去,搔得麻麻的。
    他抬起眼帘凝视着她,凑近了,在她的耳边脸侧,声音低沉又有些喑哑:“吕复的爱姬有一张象牙销金玉床,待我杀了她送给夫人可好。”他的眼睛像是寒星,望着她,像是一直望到了心上,又像是在求爱,她心尖陡然的一跳,一把抽出了手,轻易的,她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想用力抓她。
    似有似无的,她听见了他的一声笑。
    ……
    快有半年了,他们驻军在官渡,粮食要吃完了,局势剑拔弩张,打是不能贸然打的,难道真的要退回颖都?
    赵翊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恰好程琬来,先行了一礼。
    赵翊躺在榻上,一条长腿屈着,看也未看,只道:“有好消息吗?”脸上也没什么笑。
    却听程琬笑道:“有”
    赵翊瞧他一眼,眼里尽是惊讶,立刻起身坐了起来。
    程琬继续道:“方才属下收到了何牧投诚的书信。”何牧是吕复帐下的谋士,可以说是吕复心腹。
    赵翊狐疑地接过程琬呈上的书信,一边打开一边冷声道:“义臣觉得可信吗?”
    程琬正色道:“臣觉得与其在这里僵持,不如放手一搏。”又叹道:“快三个月了主公,负责屯田大半的士兵都征调来了官渡,眼看就要春种了。”
    赵翊一目十行,然后将信折了折,吩咐道:“晚上带他来见我。”
    程琬立刻道:“诺”然后退下了,一离开帐子,就看见了帐外木头一样的司马煜,程琬一收袖子,走上前:“司马将军,怎么现在这里?”
    司马煜为难道:“军师,您能帮我一个忙呗?”
    程琬一怔,笑说:“将军得先说是什么忙,我才能帮您。”程琬是个好脾气的人,一笑三分儒雅,让人亲近。
    司马煜说:“前些日子,太尉大人让我查天子赏赐给夫人的吃食。”
    “嗯”程琬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司马煜说:“结果呢,查出了一张布条来,是天子给夫人的,说今日内军中会生乱,让夫人想办法跟江东的使臣逃走。”
    程琬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喃喃:“天子何至于如此犯险。”
    司马煜道:“话就是如此,还是天子这件事,夫人跑到天子营帐一劝,天子就听话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邓家就算和天子关系近,可再近又能有多近。”
    程琬目光一转,问道:“这事太尉大人如何看?”
    司马煜摇头道:“太尉大人什么都没说。”
    程琬一笑,道:“那你也不用管,等这战结束,太尉大人自会细细的查的。”
    程琬说完就要走,被司马煜一把拽下,按住了道:“我知道,就咱们大人肯定都得查得明明白白的,就是太尉大人让我查军中都有谁是天子的人,这他娘的怎么查,我真查不出来。”他凑近道:“军师,你说从夫人那边下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他眉头一皱,急道:“查不出来,太尉大人会治我罪的!军师你可得帮帮我。”
    程琬好脾气地笑道:“你想从夫人那里下手,你就不怕主公生气?”
    “主公能生气吗?”
    程琬笑道:“谁又知道,应该不会,不过查夫人确实比查天子要容易得多,天子就是不漏风的铁桶。”
    “那要怎么查?”司马煜说:“怎么下手?从哪里下手?军事您可得帮我,我可不想吃军棍。”
    程琬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全神贯注地思忖一会儿,笑了,道:“天子给夫人的布条被太尉大人移交给了你。”司马煜重重点头,程琬笑道:“那么天子想要作乱的消息,夫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对啊!”司马煜一拍脑袋,笑呵呵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夫人是从何知道?夫人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肯定是有人给夫人通风报信!”
    程琬无奈摇头,笑说:“怎么?司马将军可以放我了吗?”
    司马煜讪笑着松开了手,程琬方一走,走被他给按住了:“等等,等等,军师,那我怎么做……”
    程琬拉开了司马煜的大手,拱手对他行了个礼,笑说:“将军也是个聪明的人,义臣相信将军能定不会辜负主公所托。”说罢笑着离开了,徒留司马煜自己抓头。
    ……
    转眼入了夜,士兵将帐内的油灯点亮,赵翊正靠在枕上看兵书,快到春种时节了,天气也转热了。
    就在这时,帐子外的士兵进来道“大人,何牧到了。”
    赵翊立刻起身,道:“请他进来”说着已经上前准备迎接了。
    “何叔父”赵翊笑着迎接,特意主动的搀扶何牧进来。他实在是惯于做戏,虚情假意于他是家常便饭。
    年已近六十的何牧是赵翊父亲年轻时的同窗,关于赵翊的各种传闻,他是早早就听说过,无非是狠毒,阴险,诡谲,再者好色,专喜巧丽的妇人。
    然而此刻,何牧看着眼前笑脸相迎的赵翊,只觉得与传闻并不太一样。
    “何叔父辛苦了”赵翊搀扶着他,转而吩咐士兵:“还不快去把热汤换了”他一口一个叔父,叫的很亲热,就像是他亲侄儿一样。
    何牧心里也不由的暖了暖,拍拍赵翊的手臂,和蔼地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说着按住赵翊的肩膀,仔细的上下端详他,笑道:“长大了,长大了,我七八多年前见你时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何牧一边笑,一边摇头:“老了,看着你们才发觉我这辈人原来都老了,黄土都埋半截喽。”
    赵翊笑道:“叔父别这么说,叔父的身体看起来可还是很硬朗的。”他说着给何牧倒了一杯热汤。
    “诶”何牧按下他的手,说:“快让叔父再看看你。”
    赵翊顺从地笑道:“叔父喜欢,那就再多看看侄儿好了。”
    “像!真像!”何牧咂舌感慨道:“你和你娘长得真像,都生了副好面孔,都是美人。”
    赵翊一怔,嘴角虽然仍带着笑,眼睛却陡然阴沉了。
    “尤其你这眼睛,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何牧仍继续说着。
    赵翊半垂着眼帘,音色也不自觉的冰了,道:“是吗?”
    “是,虽然我就见过你娘一面,但印象深着呢,你们真是像得很,就连皮肤都生得一样白。”何牧笑说。
    下一刻,赵翊眼里又恢复了笑意,温和地道:“叔父可还很记忆中一样,没变样子。”
    “诶”何牧摆摆手,换了话题说:“这次我来见你,其实是为了一件要紧事。”
    赵翊敛了笑,道:“叔父请讲。”
    何牧倾身凑上前:“昨日吕复军中新运到了一批军粮,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屯在了那里。”又兀自慢慢地道:“你应该知道,吕复虽然粮食充足,但补给线拉得长,运一次粮,往来共要三个月。倘若能一把烧了吕复的粮草,他们就算不败,也会主动退兵。”
    “快春种了”何牧叹道,一掸衣服前襟的灰尘,悠哉地又说:“哪怕今年颗粒无收,吕复在邺城屯的粮也够撑三年有余了。”目光游到赵翊脸上,来回的扫了一扫,道:“侄儿你们若是今年收不上粮,可也能撑三年吗?”
    到底是何牧,轻易地看出了赵翊那副从容面具下的窘迫和焦急。
    是的,赵翊他没有粮,他撑不了,他的坦然不过是伪装,看似坐拥两州之地,可他占领的兖州颍川都是什么地方?那是四战之地,无地势可依,更无险可守。
    江东的邓家暂时安稳了,可谁知什么时候又会挥军北上,颍川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蠢蠢欲动的汉室是一柄随时可以刺穿他胸口的利剑。
    最想打破僵局的不是吕复,是他赵翊。
    最渴望何牧到来的也是他赵翊。
    但赵翊只是笑笑,并不回答,避重就轻道:“ 叔父夜半出来…… ”
    何牧打断道:“吕复他刚愎自用,宁可任用田曲那等小人,也不肯听我的劝告,我对他早已心如死灰。”
    何牧不受看中的事,赵翊是知道,所以才肯见他。
    “你可愿对叔父坦诚相待?”何牧慢慢地问,目光殷切。
    “自然”赵翊笑道。
    何牧转着手中的茶杯,问道:“你军中的军粮可还够撑多久?”
    “三个月”赵翊微笑道。
    何牧瞥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赵翊微挑一下眉,道:“好,我坦诚相待,只有七日粮了。”
    何牧目光一收,心中暗暗地道:不亏是他赵翊果真狡猾,扶案起身,淡淡地道:“既然侄儿不愿意信任叔父,那叔父也没什么必要再久留了。”说着就要断然离开。
    赵翊方才叹了口气,道:“三日,只剩下三日,三日之后,若是再没有良策,便就只能退兵。”
    何牧身子一僵,回头看他,眉心皱了又皱,终是忍不住道:“赵翊啊,赵翊,你这孩子可真是能抗啊!”
    还剩三日,何牧在未来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只剩三日,他猜得是七日,凭借一些斥候传来的消息,以及赵军备战的状态,他一直认为赵翊还能撑七日有余,只是因为赵翊这个人向来狡猾,何牧留了心眼,才再装模作样又演了演,却没想只剩三日。
    何牧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身上确实有些其他人所没有的特质,冷静,阴沉,狠绝,尽管他总是以笑示人,可他的眼里是藏不住的锋芒和不符合年纪的老道,何牧忍不住赞叹道:“难怪赵彪最后竟选了你。”
    “吕复那些个儿子,若是能有一个及你半分,也能得天下了。”何牧嘲道,而后一挥袖子,道:“让他们把地图端上来吧,吕复屯粮草辎重之处,在他大营北不到二十里,你现在派一队骑兵直插进去,不等明日天亮,千万石粮草辎重都将化为乌有。”
    “不必派骑兵了”赵翊目光轻轻地从地图上扫过,淡淡地道:“我亲自去。”
    这是唯一的机会,派别人去,他不安心。
    第二十八章
    何牧一离开, 赵翊就取过了木架子上的佩剑, 正好司马煜进来, 赵翊道:“我要带一队骑兵突袭吕复的粮仓, 你留守在军营,以防吕复兵马南下。”
    司马煜欲言又止。
    赵翊乜他一眼,司马煜立刻点头:“属下知道了。”
    赵翊道:“军师也在军营,出了事拿不定主意就去问军师。”
    司马煜道:“属下知道”
    赵翊“唔”了一声, 觉得没什么再嘱咐的了, 便掀帐子离开了。
    出了帐外, 点上火把, 赵翊清点了五千虎贲勇士, 人衔枚,马缚口,亲自带领走小路直奔吕复暗设在黑牢的粮仓。
    兵贵神速, 这队身披玄色铠甲的虎贲勇士在长夜中疾驰,没有火把,没有交谈的声音,他们似乎隐藏在了这一片黑暗中, 只听得簌簌的风声, 和忽远忽近的马蹄声。
    忽然间, 他们撞上了一队兵马,两方兵马相迎。
    “你们是谁手下的人!”吕复麾下属一个小步兵校尉高堪问,他们是夜里换防的,半途遇到了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 看他们身后还插着书着吕字的大旗,以为是哪个营下的骑兵。
    这支骑兵军纪严明,竟然无人发出声音,高堪猜得兴许是张阔帐下的,吕复军中唯有张阔以治军严谨而闻名。
    “我们是张文远帐下的,奉文远将军的军令前去黑牢换防。”略显冰冷的音色,高堪看去,夜里就这火把昏黄的光,只瞧见一张年轻白俊的脸。
    赵翊按照何牧交代的话道。
    高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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