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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主教微笑着鞠了一躬,他没有慷概激昂赌咒发誓的许下什么誓言,就像是接受一个理所当然的命令。
    “抱歉,没有任何想要探究您秘密的意思,不过为了更好的配合您,还是需要先了解一下我们具体的工作范围。除了监视四周防止被不相干的人接近,有动用武力的需要吗?如果要进行战斗,对象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完事之后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处理尸体?”
    他说这些话的表情就像是在询问陆楠晚上打算吃什么,陆楠不知为何感到越来越荒谬可笑,计划着杀人也能如此日常的对话,而听着这些只觉得滑稽的自己也许什么地方已经坏掉了吧,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难道不该是紧张和恐惧吗。
    不过想归想,她倒是很诚实的回答了主教的问题:“我不保证没有动手的需要,极有可能会发生战斗,但应该规模不大,毕竟对方不可能带着一支军队来见我,最多只能带着随身的一两个护卫。其实我已经有了具体的安排来对付他,叫上你们不过是为了确保不会出漏子。但要是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变化,不论如何你们都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将那个对象格杀在现场,我绝不允许他活着走出王宫大门。”
    这番话连陆楠自己都觉得杀气腾腾,主教却依旧十分平静,他微笑着继续问道:“那么,请原谅我,您原本的安排是什么呢?”
    陆楠不想让洛雷托知道酒壶的秘密,这个时代貌似还没有这种设计出来专门下毒的构想,保持了沉默。她反复琢磨过,她的好叔叔当然不可能不防备下毒的可能,就像陆楠不管到哪里都不会随意喝掉别人递来的任何饮品。但如果是他亲眼看到从同一个酒壶倒出,并且陆楠首先喝掉呢。虽然在陆楠这个现代人看来这种把戏简直早就烂大街了,但这毕竟还是个比较古老的年代,根据她的了解,大多数贵族搞暗杀都很简单粗暴,手法也相当拙劣。实际上他们一般都会直接弄一堆人去埋伏偷袭将想弄死的人砍死。要知道这里可没有监视摄像头,也不存在查验指纹血迹dna一系列高科技。选个夜黑风高之夜蒙面杀人放火,只要手段干净利落,根本抓不到人。反倒是下毒不仅会留下当场的证据,一般还很难成功。
    这个时代自然弄不出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大多数毒药都来自自然界的花花草草,然而它们大多数都有古怪强烈的味道,幸亏这年头的贵族们把喝酒当喝水,酒的味道还不怎么样,所以才能勉强不被察觉。陆楠想起自己曾经不幸中毒身亡的经历,当时她就觉得喝下的茶水味道不对劲,只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一般的草药不会有那么快的效果,实际上陆楠后来把怀疑的矛头指向卡洛曼正是从这件事得到的启发。当她成为洛林的女王后自然而然的就知道有一种王室专用的毒药,不但味道不明显,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立刻让人毙命。据说前两位皇帝都很喜欢用这个来处死贵族,或者惩罚那些背叛自己的对象。
    当时陆楠很有兴趣特地找来了一些制成毒药的植物观摩了一番,不巧,她还真的就认识这种植物,因为曾经有段时间她沉迷推理小说,本着无聊的心态去研究了不少小说里的杀人手法,认识了一堆有毒植物动物——不就是乌头嘛。确实,比起需要大剂量服食的蓖麻和夹竹桃之类的植物,它算得上性能卓越了。而且蓖麻有毒在这个地方人尽皆知,没人会傻乎乎的吃一堆,夹竹桃……反正陆楠没在这里见过。
    她今天选用的毒药正是这种王室御用的产物,以前陆楠见过宫廷医师给她当面示范,只需要一点点浓缩提取物,一头野猪很快就四肢抽搐的死掉了。想必她的叔叔哪怕身体再强健也不会比野猪更厉害吧。
    “您不想说不用勉强,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约定一个暗号,万一您到时候失败了,他们才好出来为您收拾残局呀。”
    洛雷托丝毫不介意陆楠的沉默,更没有任何详细探寻的意思,继续好脾气的说。要不是他们谈论的是杀人,他还挺像个敬业的客户经理,陆楠这么想着。
    “那就摔杯为号吧。”
    随手指了下桌上摆放着的精美玻璃高脚酒杯,陆楠还挺跃跃欲试想玩一下这个梗,她自嘲的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黑色幽默了。
    “哦,没问题,不过如果有那个需要,请您尽量不要往地毯上丢,很可能根本摔不破,再说这么厉害的雷声和风声,也许屋外的人会听不见。”
    陆楠不耐烦的换了个目标,指向了杯子边上插满玫瑰花的花瓶。
    “那这个总可以了吧,足够大,足够响亮。”
    “当然,当然。”
    要是把杀人也当做一项事业,洛雷托毫无疑问是个专业之极的中间人了。他没有再询问更多,只是对着那些全程都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的男人打了个眼色,他们就很熟练的脱掉了身上宽大的修士外袍。他们倒是没有穿什么护甲,因为正常的护甲,哪怕只是最轻的锁子甲,穿上都别想轻松的走路。但是他们从靴子里腰带里掏出了不少造型古怪的配件,很快就组装成了短剑,里面甚至还有几把短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瞒过守门士兵搜身的。陆楠饶有兴趣的看着,甚至还想讨一个过来看看结构。但是她隐约觉得这大概是这群人的独门专利,恐怕不会给她观摩,所以就忍住没提。
    看得出这些人确实是熟练的老手,他们凑在一起用一种陆楠听不懂的语言讨论了几句,就分开行动,有几个人翻窗而出可能是去探查周围环境了,另外六七个人在这间宽敞的屋里转了几圈后就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躲藏在了阴影跟角落里,陆楠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蜷缩在那么狭小的地方还一动不动。反正连知道有人的她仔细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而剩下的几个人则是对主教说了几句话,洛雷托笑着对陆楠说:“他们想留下几个人留在您身边。”
    “哦,本来我也想这么做,不然一群人进来,外面的守卫开门却一个都没看见,肯定会怀疑。另外,如果方便的话请您也一起留下来,毕竟,您还是挺会装神弄鬼骗人的,用来打消对方的疑虑戒备最适合不过。”
    既然陆楠是以做祈祷仪式的名义把这群人叫进宫,当然做戏就要做全套,陆楠本来是想在小教堂里,那里够偏僻也足够隔音。但是这么做好像太奇怪了,哪有在教堂接见人的。所以最后陆楠选择了这个位置也很偏的偏厅。这里位于王宫最西侧的右翼,一般都没什么人专门过来。因为从这里出门右拐直下就是位于最底层的小教堂,所以这里平时都用来充当小教堂的替代品,当人太多小教堂装不下的时候会转移到这里举行各种祈祷和弥撒,因此这里的布置也很有教堂的风味儿,陆楠身后就是祭坛以及巨大的十字架,只是其他的家具更加奢侈,不像真正的教堂那样简朴。
    主教先生倒也不显意外,很配合的点了点头,随即他就摸出了一本圣经,像模像样的站到了祭坛后面。而留下的几个人检查好武器就再次穿好修道士的外袍,分别站在祭坛的周围,摆出一副虔诚祈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陆楠绕着走了一圈,还站在门口亲自验证了一番,确信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能一眼看光屋内的全貌,外面的守卫应该不会起疑心怀疑剩下的修道士哪里去了,多半会以为他们只是站在比较靠边的位置。正好现在天气那么恶劣,屋里哪怕点着烛台也阴沉沉的,更加不可能看清楚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陆楠走到门边刻意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叫来了等候在外面的侍从,让他去探听一下消息,她那位叔叔具体已经到了哪里。看着外面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恶劣气候,陆楠心想他应该不会刻意在路上耽误,只想赶快进城才对。
    侍从领命而去,不到半个小时就返回,并且带回了好消息,她的叔叔果然已经紧赶慢赶的进了城,成功的在外城被等候多时的守卫拦下,并且传达了陆楠的旨意。尽管老国王显得十分不高兴,终究还是无法公开违抗自己即将加冕的侄女,只能骂骂咧咧的被一群王城卫队的士兵带过来。
    “他随行的护卫多吗?具体带了多少家臣?”
    陆楠只关心这一点。
    “并不是很多,大概一百来个吧。其实还有另外三百来人的卫队,但是被巡查的骑士团团长大人拦住了,他说不经您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准带着军队进内城,还跟国王陛下吵了一架。”
    侍从虽然心里很奇怪为什么女王非要在门口和自己说话,但是透过缝隙看进去,里面完全正常,主教先生正在祭坛前祈祷,而几个修道士站在他周围专心的念诵赞美诗。所以他便打消了原本涌起了一丝怀疑。
    “去吩咐一下,赶紧准备好干净的衣服还有食物和酒,一会儿等我的叔叔到了,先请他好好休息一番,再梳洗更衣,直到他认为合适的时候,再请他到这里来。”
    陆楠一脸忧愁的说,还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我想要在谈论正事之前先和他一起祈祷,弥补他没有参加之前几场葬礼的缺憾,以及,为了我可怜的堂兄获得天主的怜悯。对了,去吩咐一下外面的守卫,除非我主动要求,任何人都不要在此期间打搅,除了我的叔叔,我也不想见任何人——哦,我堂兄的卫队长缪拉除外。”
    “是,陛下。”
    侍从赶紧一溜小跑的去执行她的命令了,陆楠站在门口,故意让不远处的守卫们看到屋里一小块场景,确实是在举行祈祷仪式,这才重新关上门。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炸雷,酝酿了许久的雨水终于掉落了下来,刚开始还零零星星,很快就串联成线,沉重的砸向被狂风摧残过的地面。天地之间立刻只能听到哗啦啦巨大的雨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雷鸣。
    “希望这场雨别停得太快啊。”
    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雨,虽然早有经验,知道这样的雨势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停下,起码也得下半天,陆楠还是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了一句。
    第209章
    细细的将所有计划在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陆楠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不过世界上最难以预测的就是应该这个词语,记得在一本侦探小说里看过,越是计划周密的杀人计划,运行起来越是容易出问题,反倒是那种心血来潮的行凶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因为动机无从揣测。陆楠何尝不知这个杀人计划太过仓促,不小心就会失败,也许还会闹得人尽皆知。可是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强行执行了。
    真要责怪的话,就怪巴赛尔公爵的身体竟然差到了那样的地步,或者西法兰国王身为父亲却可以对儿子下手的残忍无情,一定要追究的话,那几个带着孩子跑进宫闹事的堂姐也难逃其咎。陆楠觉得假如没有她们的大吵大闹,巴赛尔公爵也许不至于就立刻衰弱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也许真正让他遭受巨大刺激的是事情的真相也说不定,没多少人可以在知道亲生父亲才是谋害自己真凶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
    想到上一次见到巴赛尔公爵时,他虽然看上去很衰弱,却还没有糟糕至此,陆楠不禁小声的自言自语。其实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帮助巴赛尔公爵实行谋杀计划,一来是因为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二来是他给出了足够多的好处,三来……大概陆楠在他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曾经自己的影子吧。
    那种一面厌恶父母却又一面拼命想讨好换取他们的心情,陆楠也曾经有过啊。尽管她还不至于像巴赛尔公爵那么悲惨,但是她却微妙的身同感受。所以说人的心情真的是非常奇妙,理性上知道得明明白白,却依然无法阻止行动上的肆意妄为。虽然预谋杀害的对象和她在感情上毫无关系,可陆楠也有了一种复仇似的诡异快感。
    站在紧闭的窗户前,陆楠欣赏了一番外面风雨交织的场景,巨大的雷声混合着雨水席卷了整个天地,带来了骤然的寒意,冰冷刺骨,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此刻正是夏天。她摸了摸两条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已经冒出了一粒粒鸡皮疙瘩,不过陆楠却不想去找什么御寒的衣物,这点寒意可以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第一次和人联网玩大逃杀游戏,操纵着屏幕上的人物躲在墙角等待猎物踏入陷阱。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此刻她手里握着的不是鼠标,而是一把无形的匕首。
    身后的主教倒是非常沉得住气,自顾自的念诵着拗口艰涩的祷告词。陆楠透过黑漆漆的窗户玻璃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倒影,和外面肆虐的雷雨形成了鲜明对比,金色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表情祥和且宁静。这个虚幻的倒影被那些阴沉的风暴雨水衬托着,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画,让他仿佛就置身于风暴的中心。
    陆楠歪着脑袋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这个倒影,随即扬起手用手指在上面慢慢的划了个叉。此时原本正低头祷告的主教像是忽然有所感应的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在窗户的倒影中和陆楠交织在了一起。由于距离和光线的缘故陆楠确信他看不清自己同样倒映在玻璃上的脸,能看见的只有她的后脑勺。但是他的视线却像是真的和陆楠对视上了,对她露出了一个镇定的微笑。
    啊,这个人其实还真的很有趣,如果可以的话,陆楠并不想杀掉他。但是就是这一刻,她心中模糊的领悟了某种冥冥之中的命运,就像是一种征兆,她注定是会杀掉他的,不管重来多少次,他们之间必然只有这一种结局。
    这不是迷信,也不是魔法,因为他们彼此的性格就从一开始决定了一切。
    大雨还在肆无忌惮的疯狂倾泻,根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预兆,想到雨停之后大概又会有山一样高的待处理事务等着自己去解决,陆楠不禁苦恼的叹了口气。王城内部倒是有完整无损的排水系统,不必担心大水淹没的问题。可是外城那些平民以及更周边的城镇村庄恐怕大部分都要淹在水里了。住在高处和城堡里的贵族老爷们大概只有少数人会发发善心帮助一下这些受灾的领民,但大多数人肯定是不会管的。马上就到了向领主缴纳税收的日子,要是受灾太严重导致交不出足够的物品和金钱,只怕又是一场家破人亡的惨剧。或者被逼到绝境的贫民忍无可忍,聚集在一起对领主发起暴力的反抗。
    实际上在过去的大半年里陆楠就处理过好几起这种事件。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但陆楠却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她无意与这个时代的体系抗争,非要搞什么农民解放推翻统治阶级,可她也不想看着领主和平民之间矛盾重重,人民怨声载道。她希望可以把这个尺度控制在一个领主们满意,而人民也能勉强活下去的地步。毕竟自古以来贫民们总是最容易满足的群体,只要不至于面临被饿死被冻死的局面,他们就可以挣扎着顺从的继续生活下去。但一旦触及到他们最后的底线,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可怕最疯狂的暴徒,会将一切认知中的敌人撕成碎片。
    由于陆楠一直觉得帝国的原型似乎是法国……嗯,她真的不想经历历史上那几次声势浩大的大革命。断头玛丽什么的想想就很恐怖好吗。
    在她盯着窗户发呆,琢磨一系列善后救灾工作的时候,侍从又跑来汇报了好几次,从他口中陆楠得知国王一行人进内城了,马上就要进王宫。陆楠觉得大概那位好叔叔很抗拒见自己,会故意拖延时间,但想必随行的人不会眼睁睁只是看着,肯定会用各种手段来催促他。她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大概半个小时足够了。于是陆楠就顺便就着这里原本就预备着的墨水和笔,找了几张干净的纸,在上面写起了类似灾后处理以及救治支援的方案,以便在明天的御前会议上颁布实施。
    救灾这种事情,虽然陆楠并没有实际操纵的经验,但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吗,现代人好歹还是对这种事情有足够知识的。陆楠一边回忆各种从电视电影小说还有新闻里看到的具体办法步骤,一边用羽毛笔沾着墨水奋笔疾书。
    由于写得太过专注,她连什么时候身后祈祷的声音停下了都没注意到,直到写得差不多了,她满意的呼了口气,这才猛然惊觉主教就站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凌乱随心所欲的字迹。
    陆楠立刻警觉的将写满字迹的纸折起来收进怀里,因为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她没怎么注意笔迹的问题,不过幸好她还不至于傻到当着其他人的面写中文。可是洛雷托假如一直有留意这方面的话很容易被他发现字迹上的破绽。陆楠尽量没有表现出紧张和在意,免得反而引起对方的怀疑,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起身,平静的说:“偷窥别人可不是件好事,主教阁下。”
    不过主教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因为抓住疑点而假惺惺的模样,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用一种陆楠从未见过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陆楠,看得她全身发毛。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此刻的洛雷托看上去太不像他了。陆楠见过他两种形态的样子,要么是那副伪善纯良的神棍嘴脸,要么是彻头彻脑恶棍暴徒的模样,但现在的他,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一贯的面具,露出了陆楠从未见过的第三副面孔。他看上去就真的仿佛一个充满疑惑不解,只是长得比较端正俊秀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
    “这种时候您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充满诧异的问,此时陆楠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平时说话的声音都是特别伪装过的,那种清澈柔美充满蛊惑的腔调仅仅也是他伪装的一部分,他真正的声音更低沉,也不显得那么中性。
    陆楠一边想着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装出来的果然她身边的男人个个都是影帝,一边昂着头回答:“有什么奇怪的吗,先生。看到下了这么大的雷雨,身为一国的君主,会担忧起善后解决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她没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但是洛雷托却冷不丁的哈哈大笑起来,不是那种陆楠曾经见过故作疯狂和为了威慑而刻意的大笑,就像是真的见到了让自己感到愉快的事物,他短暂的放开了层层伪装,毫不掩饰的笑得前仰后合。他的这番动静连站在祭坛边上的几个杀手都短暂的看了过来,不过他们只是随便的瞄了几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陆楠很怀疑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类的感情。
    “哈哈哈,我承认,您赢了,尊敬的陛下!”
    主教笑了好一阵,才擦着眼角的泪花,乐不可支的说。
    “在遇到的那么多贵族里,只有您让我完全预料不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计划了暗杀后还有心思担忧政务,详细周全写起了救灾和减免赋税计划的人。”
    陆楠有点闹不清这人是在抽什么疯,而且他那副见到了世界上最好笑存在的样子也让她感到了一丝恼怒。她知道这家伙虽然平时总是装得一副很卑微很温顺的样子,动不动就把自己是个混血私生子这样的词语挂在嘴边,其实他心里分明是异常高傲的,谁都看不起。他曾经在陆楠面前表现过失控的疯狂模样,但陆楠总觉得那是专门演给她看的好戏,大概只是为了完善他是个神经病的人设。她不知道洛雷托过去遭遇过什么,有着怎样的经历,但他心中分明隐藏着一股疯狂的怨气。他恨这个世界,他也恨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贵族,所以陆楠才总是防备着他。她不害怕任用一个品德败坏的小人,更不畏惧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但一个无法揣测究竟下一步会做什么的疯子,她还是心中深感顾忌的。
    “看得出来您对贵族的评价很低,不过我觉得您似乎也没资格鄙视他们。如果说贵族都是懒惰贪婪的吸血鬼,那么您就是依附在他们身上的寄生虫。”
    陆楠冷冷的回答道。
    大概是没听过寄生虫这个词语,主教还愣了一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句话的理解。他没有急冲冲的戴回伪装的假面,依旧保持着轻松快乐的样子,像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好奇的青年,充满兴趣的看着陆楠问:“有件事我很不理解,明明您是那种最标准不过的贵族,从出生起就没有遭受过任何磨难,可看您写的那些东西,为什么您表现得仿佛很理解平民的生活一样呢?话说做这些事情对您又没有任何好处,想要坐稳王位,只需要拉拢维持好贵族们就可以了,您又是出于怎样的心情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给那些被泡在雨水里的可怜虫们一条生路呢。”
    见陆楠没有回答,他语音一转,虽然脸上还是带着欢乐的笑容,语气却阴沉起来。
    “请不要告诉我,那只是因为您很善良。这是打算告诉我,您是一位充满怜悯和慈爱的圣徒?在您毫无愧疚的计划了杀死某人的阴谋之后?天啊,要不是确信您对我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我几乎都要以为您是故意演出这么一场好戏来给我看了。您是怎么做到一边心怀善意一边冷血无情的?您到底是一位天使还是伪装出纯洁面容的魔鬼呢,我的陛下。”
    他的神情略带一丝疯狂,那是货真价实的疯狂,陆楠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和他深入交谈时说道神明话题时的场景。那时她以为洛雷托是怀疑神是否存在的叛逆者,只是平时都装出一副很虔诚的模样欺骗世人而已。所以才会被她简单几句煽动说得心神大乱。但现在她又不太确定了,也许那一次也仅仅只是他展现出的假象?毕竟他现在这样子很像是信仰崩塌的发作啊。陆楠不知道这家伙的世界观人生观到底是怎样的扭曲,但他不会以为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生物吧。以及,贵族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呀!陆楠承认大多数贵族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表现得仿佛稍微有点人性都天崩地裂好吗。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陆楠估计是侍从来报告了,她没有心情和面前的男人理论,也不想纠正他扭曲的认知,她只是冷漠的回答:“您想太多了,我既不是什么天使也不是什么魔鬼,就像您非常专业的进行自己的工作一样,我仅仅是对自己的责任充满敬业的态度而已。也许在您看来,身为国王皇帝就意味着奢靡享受,肆意欺压,但在我看来,这就跟做杀手做主教没太大区别,是一份职业。既然承担起了这份职业,那么我就要努力将它做到最好。”
    主教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他讥讽的笑着问:“杀人也是因为敬业的精神?您可真会说笑。”
    陆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当然了,想要杀死他的是身为洛林女王,未来皇帝的我。从个人感情出发,哪怕再怎么讨厌,我也不会杀人的。”
    说到这里,陆楠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就像是您,主教阁下,不管您怎么试图激怒我,或者说败坏我的名声,我都不会因此杀了您。假如有一天您死在我手里,只是出于一个原因——您阻碍到了我的国家和事业。希望您最好小心一点,别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说完,陆楠就去开了门,外面敲了半天都没见人来开门的侍从见状才长出一口气,擦着额头的汗水,小心的说:“陛下,国王和他的家臣以及护卫已经进宫了,他们将稍作休息,顺便更换衣物。他说将在一刻钟后正式觐见,希望获得您的许可。”
    “请他到这里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陆楠的心猛的狂跳了一下,但她还是语气平和的回答。
    第210章
    嘱咐了侍从几句,陆楠便回到了屋内,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来到祭坛前摆出了祈祷该有的架势。而洛雷托在这方面不愧是专业的,哪怕他看上去并不满足戛然而止的对话,还是立刻收敛了一切外露的情绪,重新装出了平和安静神职人员的面孔,拿起摆在桌上的圣经,用柔美的声音念起了赞美诗。
    以前陆楠一直很喜欢他的声音,那种优美磁性偏偏又带着点压抑性感的腔调,想必大部分人,特别是女人都会喜欢。可是听过他真实的声线后,陆楠顿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一个人连声音都可是是伪装出来的东西,那么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她默默的将洛雷托需要被警惕的程度又上升了一级,甚至开始不自觉的怀疑起刚才他那番表现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好图谋什么。没办法,自从当了这个女王,她的疑心病就越来越严重,虽然还不至于到“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地步,但凡有人做出任何比较意外的言行,她就要暗自揣测这是不是阴谋。到了这一步,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原本英明神武的皇帝到了晚年都会变得格外昏庸。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心态,不出问题都奇怪了。陆楠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刚愎自用,疑神疑鬼。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以后的事情,还是先担心担心眼下吧。
    昏暗的室内与电闪雷鸣的室外俨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屋里也许焚烧过什么香料,散发着一股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味道。陆楠非常讨厌他们这种动不动就点燃香料的爱好,然而眼下的风气恰好就是如此,她实在不好表现得太特立独行。其实并不是难以理解,谁叫现在香水还只是一种稀有奢侈的享受产物呢,大多数贵族无法承担长期使用的高额费用。西方人身上的体味总是很重,尤其是这种洗澡很不方便的时代,所以难怪他们偏好到处点燃香草油脂,用那股剧烈的香气来掩盖身上的臭味。陆楠只能庆幸还好跟她比较亲近的几个男人非富即贵,不至于洗不起澡。其实在她上位后很多人都慢慢回过味儿,明白这位新女王不喜欢身上有味道和不干净的对象,所以为了讨取她的欢心,宫廷里倒是掀起了一股勤洗澡勤换衣的风潮。这是陆楠始料未及的。
    她现在和主教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神职人员特有的烟气,那是长期呆在教堂这种时时刻刻都燃着大量蜡烛地方才会有的味道。不过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男人特有的汗味儿,显得很清爽。西方男人真的体味太重了,香槟公爵安茹公爵这种身娇肉贵一看就知道是精致boy的类型抛开不算,其余的男人,哪怕是阿弗里,陆楠也不得不抱歉的说一句大多数时候他们身上的味道都很难闻。阿弗里大概是喜欢干净天天洗澡,所以平时还好。但偶尔陆楠遇到过才从训练场上下来的他,那股味道……哪怕好感再高她也只想立刻拔腿就跑。而其他的骑士,说起来都是泪水。那位曾经极力想讨好她的罗兰小哥在回到王都后也好几次的努力接近搭讪,但是以前在荒野上大家都一样脏陆楠不觉得,现在才惊觉他的汗味儿好重啊,杀伤力和螺蛳粉差不多了。天知道陆楠是怎么努力保持笑容跟他对话完毕的。不过从此之后她刻意调整了自己的路线完美闪避了罗兰小哥的“邂逅”。怎么说呢,她总不好当面捏着鼻子对人说“你太臭了快去洗洗吧”。
    “您在想什么?”
    主教的声音将陆楠从走神中拉回,她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还能在这种时候有多余的心思想东想西。也许她真的天生就自带某种罪犯才有的冷血和残忍吧,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给她验证这种特质罢了。陆楠倒是很欣慰,以她的处境,多愁善感以及心慈手软才是妥妥的地狱。搞不好敌人都没怎么动手,她就哭哭啼啼的把自己作死了。
    “这不是您该关心的问题,演好自己的角色。”
    陆楠盯着眼前的十字架,保持着祈祷该有的表情尽量不张开嘴的回答。为了一会儿更好的打消对方的疑心,她必须现在开始就酝酿感情,好显得更加真实可信。她努力回想着至今为止最悲伤最痛苦的记忆,缓缓的放松面部肌肉,让自己符合一个悲伤忧郁少女该有的形象。原本她还想挤出点泪水,但这玩意儿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从小到大陆楠就被哭过几回。来到这个悲催的地方后貌似上一次哭泣还是因为安茹公爵勒痛了她可怜的某个地方,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涌出了几滴眼泪。她拼命想着那些曾经让自己悲愤欲绝恨不得毁灭全世界的过往,却无奈的发现就像是虚无的烟雾,尽管并不久远,却已经恍如隔世,根本无法激起内心一丝波澜。
    比起刚到这个世界上动不动就想念亲人和故乡,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想到这些了。有时候陆楠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在记忆里美化了一切?实际上她跟家人还有朋友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友善,尤其是父母,她记忆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冷战与争吵,以及隔了几个月才冷冰冰在电话里例行公事的问候。而朋友都有各自的家庭,出来聚会谈论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和其他鸡毛蒜皮,陆楠觉得更像是仅仅一起吃饭看电影的玩伴而已。
    总之,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哦,您是想哭对吧,这还不简单。”
    一直笑眯眯看着陆楠惺惺作态的主教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不由分说就在她的脸上一抖,陆楠还来不及躲闪就觉得一股又辣又酸的气体扑面而来,干涩的眼睛里顿时就溢出了泪水,还连绵不绝的顺着她的脸庞往下直流。
    “……再敢不经允许碰我,我就杀了你!”
    就算知道洛雷托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陆楠还是气愤的低吼了一句。她心中实在是深感懊恼,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实际上百无忌禁,而且还自带各种见鬼的玩意儿。她未免也太大意了,这一次仅仅只是给她弄了张估计是浸泡过刺激性液体的手帕,下次搞不好就是什么加过料的要命玩意儿了。陆楠可没忘记这个人曾经通过给人下药迫使其成瘾来服从自己的过往。
    她警觉的往后退了一点,胡乱的抹着眼泪,同时戒备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刺激得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她的眼睛就变得又红又肿,脸颊也被大量的泪水给弄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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