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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这点高度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先下去,你们返航。”
    傅落银脱了大衣外套,往外看了一眼——这么远,他一眼就看到尽头的苹果树前撞了一辆警车,车头都撞瘪了,但是看不清里边的人。
    软梯放了下来,傅落银直接顺着梯级飞快地往下。
    大雨能见度低,风和螺旋桨刮起来的风吹得软梯摇摇晃晃,甚至被吹得接近角度平行,但是傅落银抓得非常稳,他在第八区的身手不是白练的,不到二十秒,他已经松手跳向了地面,随后冒雨奔向苹果树下的车子。
    凑近了看,傅落银的心脏险些吓得静止——车头完全瘪了下去,车框摇摇晃晃,林水程坐在驾驶座上,闭眼歪着头,一动不动。
    “林水程?”傅落银一把打开车框,探身进去把林水程抱了出来,他慌得声音都有些不能自持,“林水程?”
    雨水顺着车窗斜飞进来,林水程脸颊上、睫毛上坠着晶亮的雨珠,冷冰冰的,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远处响起警笛声。
    傅落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恐惧为何物,只有他这几年的阅历和经验在勉强支撑着他,让他拥有仅剩的理智——林水程还有呼吸,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晕了,还有晕倒之后进一步的低温休克。
    他把车后座的门打开,把林水程平躺着放了进去,确认了一下他的呼吸状况和受伤情况。
    林水程后脑有血,湿润滑腻,口子不深,应该是磕到了窗户缝。傅落银开始脱自己的外套、夹克,用车上的卫生纸给林水程身上勉强擦干,然后裹住他,抱着他。
    “没关系,我来了,我过来了。”傅落银紧紧抱着怀里冰凉的人,将脸贴在林水程脸颊边,想要以此给他更多的温度,“都没事了,我在这里,你要好好的。”
    警车呼啸而来。
    林水程在梦里觉得冷,非常的冷。
    梦中有一只手一直握着他的手,那种力度他很熟悉——一般人不会像这样习惯性用力,但是他认识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与他十指相扣,都很用力,能让他觉得有点疼痛。仿佛只有抓紧了他,才能确认他的存在一样,同时宣誓主权。
    只有这么一个人,永远超出他的计划之外,霸道、强势、蛮横地打破他以往所有的认知,剑走偏锋,或者说歪门邪道。
    他轻轻说:“……傅落银。”
    傅落银握着林水程的手一僵,声音甚至有点沙哑破音:“我在这里。”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在给林水程塞热水袋,林水程睁开眼。
    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面前有一坨影子是傅落银,大冬天零下的天气,他穿着一件单衣,而外套正盖在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林水程轻轻地说。
    他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梦见傅落银给他打电话,时光回溯到他在星大演讲完的那个雨夜,傅落银穿过沙漠和群山,给他讲故事。
    可是梦照进了现实,傅落银居然真的来了。
    傅落银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来接你。”
    “你少说话,先休息,我在你身边,知道吗?”傅落银捏着他的手,喃喃地重复着,“没事,别害怕,我在这里。”
    和救护车一起过来的是警方。
    关于林水程为什么会驾驶一辆警车撞车的问题,警方向傅落银解释:“是我们打算送小林先生回家的,不过小林先生可能是想自己早点回去,后面线路出了故障就开来了郊外。我们的人还没来您就到了,也要多亏了您,不然这个情况真是吓人。”
    林水程后脑勺撞破的地方需要缝三针,傅落银去给他缴费开单子。
    消毒室里不允许外人进入,傅落银就在外边等。
    麻醉喷雾效力不是很好,医师给林水程缝针的时候,林水程面色苍白,轻轻抽气。
    “稍微忍一忍,你可能麻醉不敏感,很快就好。”医生说,“不过你可能觉得没关系,毕竟死也不怕,应该不怕痛吧。”
    “怕死和怕疼都是人类本能。”林水程扯起嘴角笑了笑,“你有医生资格执照吗?”
    “缝个针还是会的,我以前是队医,兄弟们都夸我手稳。”医生说。“怎么样,我当医生还是比当出租车司机手艺好吧?”
    他放下手里的器材,给林水程用消毒棉擦拭了一下伤口周边的血迹,随后绕到林水程面前来。
    林水程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人,赫然就是他上次在星大校医院外遇到的那个红色线人。
    “说正题吧,外边有人在等我。”林水程说。
    男人反而感兴趣起来:“怎么,你对小傅总其实还是有真感情的?”
    他提起傅落银时口吻有点微妙,仿佛在提某个很熟悉或者经常听闻的名字,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偏重感。
    林水程疲倦地说:“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我需要休息。”
    “给你,这是我们可以提供给你的仅有的东西。”男人见他确实气色不好,于是也正色起来,对他伸出手,指尖晃荡着一枚移动硬盘,闪着金属的光泽,“不用担心里边的内容是不是空的或者我们糊弄你的,你这样的人,今天这种疯子一样的事能干第一次就能干第二次,我们也赌不起。”
    林水程接过了这个u盘,认真看着他。
    男人顿了一会儿,微微颔首:“还有就是对你说一声抱歉,没能预料到今天货车那个情况,是我们的失职。”
    “你的安危一直在我们的监控名单中,但是今天事发突然,我们没料到你会直接开车送那个小伙计出来,更没料到那辆货车的来临,所以没能第一时间阻止事件发生。这一点你得感谢你自己,你反应确实够快。”男人说。
    林水程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或者我换个说法,他们为什么要通过伤害我身边的人的方式,来逼疯我?他们是谁?”
    “你知道他们是谁,事实上,你和他们打过交道。”男人说。
    林水程沉默了一下。
    “random。”他低声说。
    “确实,我理解你的心态,但是我依然要重复我上次告诉你的话,没有半句谎言。”男人低声说,“你认为我们向你隐瞒了情况,其实并不是这样。直到今天之前,你的安防指数都是绿色状态,也就是不太重要的那一批。你认为所有的意外都事出有因,但是在我们九处和国安局的情报分析中,这一切事情的确都是排除了人为因素的干扰的。”
    “目前我们并不清楚达成这一手段的方法。我们每天要分析处理上万件意外事件,排查其中的人为因素……你是卷入这些洪流中的一条小溪,但是就在今天,你遇到的情况,和你家人六年前遇到的情况出现了高度相似性,还有未公开的——发生在你身边的罗松遇袭案件,与楚时寒码头遇刺事件,一样表现出了高度相似性。我们也才终于可以确认,你对于random来说是特别的,而你生命中曾经遭遇的那些事情,或许也都和他们相关。这也是我们今天破例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原因。”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出于对你的保护和一些其他的历史原因,我的上司并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中,但是显然事与愿违,你不是我们可以拦得住的那类人。”
    “u盘里是我们能搜集到的所有暂时无法排除人为因素,同样也无法排除纯自然因素的‘意外事故’调查集合,从你五岁那年起汇总到现在,你是搞科研的,或许你能替我们找到什么答案。”男人说,“你可能想知道我们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想知道你的价值是什么,但是很可惜,我们也不知道。”
    林水程一怔。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你是唯一一个被random组织数次攻击却依然活着的人,他们唯独对你表现出了高度的艺术化犯罪行动——事件重演,并且都没有下杀手。”
    “这是你的价值,林水程,找出你的价值是什么。”男人说,“弄明白那个所谓的神找你讨要的东西是什么,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断阻拦你,却不要你的命;或许你会成为国安处和九处关键的一把钥匙。”
    林水程沉默着站在原地,只觉得后脑的伤隐隐作痛。
    男人推开房门,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你最好离小傅总远一点。不然我想以后有些事,或许是你们彼此都不愿看到的。”
    林水程怔了怔:“他也是你们的人吗?九处,国安局?”
    “小傅总是七处的。”男人说,“理论上来说,他不在我们的派系里。好好休息吧,小林老师。”
    *
    傅落银交完费用,提着一大堆药品过来找林水程。
    看见林水程居然站在地上而不是躺在病床上,傅落银立刻要把他抱上床,被林水程拒绝了:“我想回家。”
    傅落银愣了一下,随后小声确认:“……冬桐市?”
    林水程叹了口气:“星大。”
    傅落银这才想起林水程在星大有个房子,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那我带你回去,你坐过直升机吗?我们坐直升机回去?”
    林水程疲惫地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医院楼顶。
    上边非常吵,傅落银给林水程吃了一片安定药物,给他戴上降噪耳机,随后认真地把他抱进怀里,让林水程靠着自己睡觉。
    空调开着,舱内很温暖。
    傅落银轻轻抱着林水程,小声喃喃,声音清晰地通过耳麦穿过来:“你还跟我生气呢。”
    林水程没吭声,应该是在努力睡觉。
    “要不就别分手了吧。”傅落银轻轻摩挲着林水程的脸颊,嘀咕着,“这下好了,你又欠我一桩人情债……你想还到什么时候去?我都还没问你,你都还没跟我说……”
    没问他,知道他曾经把他当替身的事吗?
    他在想些什么呢?
    傅落银想着这些事,感到自己也慢慢地困意上涌了起来,还有心底细微的酸涩。
    林水程靠着他睡觉,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低头看林水程在自己怀里睡得实在是太过安静,连点动静起伏都没有。
    他左思右想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好一会儿感受到湿润的热气后,再缩回手。
    过了一会儿,傅落银又感觉自己看不出林水程的呼吸了,于是又伸出指尖,放在他鼻子下面。
    这人鼻息很轻,好像活着连空气都不需要似的。
    傅落银正在纠结指尖感受到的气流到底是头顶吹暖风的空调,还是林水程本身的呼吸时,忽而感到指尖一痛,随后是被口腔短暂包裹后的、微微的湿润和凉意。
    林水程咬了他一口。
    第75章 风暴前夕02
    林水程以前在床上时喜欢咬他,尤其是在状态最好、接近高潮时咬他。
    这一口轻轻咬在他指尖,细微的疼痛散去后,只剩下酥酥麻麻的痒和甜,那是他久违的触感。
    傅落银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手指抚过林水程的唇,挺直脊背一动不动,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继续安心沉眠。
    这一瞬间,他像个失而复得宝藏的孩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又或是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不能确认林水程的想法,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在他身边睡着了。
    星大在下雨,林水程倦怠到极点,一进门就直接进卧房睡了,什么话也没说,甚至累得连鞋也没脱。
    傅落银跟着他走进门,在黑暗里发现了四只亮晶晶的小灯泡眼,开灯一看,首长绿幽幽的眼睛瞅着他,还有一只小灰猫也用黄澄澄的眼睛瞅着他。
    傅落银有点不待见这只小灰猫——任何林水程离开他这段时间里出现的新事物,都让他有一种危机感,所以他凑过去,强行摸了摸首长的头,而没有理这只小灰猫。
    随后,他走进卧室,看见林水程蜷缩在床上。
    他帮林水程脱了鞋袜和外套,把他卷进被子里裹住,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很冷,傅落银找了一会儿空调遥控板,开了空调。但是林水程家这个空调好像不太灵光,开了很久也没见温度升高,反而顺着墙角滴滴答答地落水。
    他查看了一下,随后给周衡打电话。
    林水程延续了他前几天睡眠不好的状态,但是没有再出现“无法入睡”这个情况。
    他没过一会儿睁开眼,发现自己裹在被子里,房间灯关了,傅落银踩着凳子拿着手电筒在鼓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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