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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未央如今能依仗的,无非李季安一人而已,若没了李季安做靠山,她能翻出什么风浪?
    心里再怎么不甘,也得乖乖去乡下的庄子里——去庄子里,总好过被李季安带去宗正府治罪的好。
    一想到那张像极了萧衡的脸要在庄子里度一生,姣好的容貌被磋磨得满面风霜,严老夫人心中便痛快不已。
    严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唤来身边的几个得用丫鬟与婆子,吩咐一番,笑着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窗外长廊处。
    柳如眉轻轻给严老夫人捏着肩,奉承道:“还是外祖母的法子好。”
    严老夫人伸手点了一下柳如眉的额头,故作不悦,道:“你这丫头也是,心里有甚么话不能跟祖母说?”
    “偏要脏了自己的手,去对付那个蛇蝎之人。而今好了,事情败露了,还要我这个老婆子来替你收拾烂摊子。”
    “眉儿才没有。”
    柳如眉撒着娇,根本不承认。
    严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与你娘都是讨债鬼,一个两个让我不省心。”
    柳如眉抱着严老夫人撒着娇,道:“眉儿就知道,外祖母待眉儿最好了。”
    此计委实一箭双雕,不仅除去了未央,更能让严梦雅难产,只待严梦雅生下一子半女,她便能哄着老夫人将她嫁给顾明轩做妾室。
    想起顾明轩英俊面容,柳如眉脸颊微烫,眸光轻闪。
    柳如眉柔声哄着严老夫人,不消半日,又将严老夫人哄得笑容满面。
    “也不知道雅儿表妹如何了。”
    柳如眉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可怜了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严老夫人看了一眼柳如眉,道:“你这鬼丫头。”
    她虽然疼严梦雅,但那是比较着未央的,况她疼严梦雅,更多的是为了给未央添堵,让未央不自在。
    而今未央即将被送回庄子上,她便无需再像往日一般,待严梦雅比待她的眉儿还要亲热三分了。
    生子本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严梦雅又受此惊吓,只怕凶多吉少。
    既是如此,她倒不如成全了她的眉儿,顾明轩是晋王账下红人,前途不可限量,堪配她的眉儿。
    这般想着,严老夫人拍了拍柳如眉的手背,道:“你放心好了,外祖母一切都替你打算好了。”
    柳如眉听此,笑得更加开心了,声音像是掺了蜜一般,抱着严老夫人唤了好几声外祖母,只把严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笑声连连。
    荣养堂内和乐融融,府上的另一端,气氛却有些紧张。
    宗正府掌九州诸侯内务,事务众多,李季安虽然只是宗正丞,但主事的宗正卿年龄大了,很多事情便落在他身上,他在严家祠堂坐了不过半日,便不时有官吏前来找他。
    诸侯事务皆是隐秘之事,不好为外人得知,李季安便出了祠堂,在严家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僻静亭子里,处理诸侯王们的事情。
    时值正午,他终于将事情处理完毕,便循着记忆,往严家祠堂走。
    行至一般,他忽而听到不远处的长廊内丫鬟们说话的声音。
    “何世子真真可怜,竟被大姑娘这般嫌弃。”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姑娘素来心高气傲,眼里只瞧得见顾家的顾郎君,怎么看得上商户出身的何世子?”
    “嘘,小点声,商户二字也是咱们能说的?荣恩侯可是陛下亲封的侯爷,何世子便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更何况,何世子还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李季安停下脚步,细听半日,眉头微动——未央似乎格外不抗拒天子的赐婚,不仅对何晏恶言相向,更是与何晏大闹不止,三日前,甚至还逼着何晏给她一封和离书。
    听到这,李季安便有些明白了,为何严家处置未央不与何晏相商,便将未央送回乡下庄子,而是未央早就与何晏和离,未央再不是何晏奉旨娶来的妻子,何晏自然不会管未央的生死。
    李季安眸光微转,起身离去。
    将天子赐婚当成儿戏的人,自本朝立朝以来,未央还是第一个。
    未央此举,可谓是愚蠢至极。
    李季安抿着唇,重新回到祠堂,再看未央,心情颇为复杂。
    未央的母亲是兰陵乡君,外祖父是四镇之首列侯之最的镇南侯,哪怕有着一个秩俸只有四百石的父亲,她的出身亦是颇为尊贵的。
    未央的模样亦是颇为出挑,他生平所见女子,竟无一人能及得上她,说句倾城国色也不为过。
    这般的模样,这般的出身,难怪她瞧不上何晏。
    但再怎么瞧不上,也不该视皇命如无物,私下与何晏和离。
    李季安叹了一声,道:“季安方才听了几句话,想问一问女公子。”
    未央藐视皇权,他纵为需要袒护列侯之后的宗正丞,也不好再护着未央。
    宗正府护着列侯的前提,是列侯们对天子推崇备至,而不是像未央这般,将皇命视为儿戏。
    未央轻啜一口茶,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李季安。
    严老夫人素来容不下她,怎会眼睁睁瞧着李季安做她的靠山?
    李季安回来之后便变了脸色,必然是严老夫人派丫鬟婆子说了什么。
    莫不是她与何晏和离的事情被李季安知晓了吧?
    若真是如此,她唯一靠山的李季安,便会成为要她性命的催命符。
    未央暗道不好,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只是道:“宗正丞请讲。”
    李季安道:“女公子似是颇为不满与何世子的婚事?”
    果然是老夫人出手了。
    未央心中冷笑,斟酌片刻,慢慢道:“宗正丞说笑了。”
    “何郎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何晏的那张脸,再多的溢美之词也难以描画他的万分之一,只是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总让人有种口不应心的不真实感——何晏是她最瞧不上眼的人。
    商户出身,心思叵测,阴郁孤僻,除了那张脸外,浑身上下再找不到其他优点。
    未央秀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面带浅笑,继续说道:“能嫁给何郎为妻,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才怪!
    她是上辈子什么都没做,净忙着作孽了,才会嫁了个这样的夫君。
    未央手指掐了一下掌心,精致面容上,便泛起一抹微微的红,潋滟眼眸,波光粼粼若情动。
    未央道:“我心中欢喜尚且来不及,怎会不满与何郎的婚事?”
    严府去往何世子府的小厮,连何晏的面子都不曾见到,便被打发了出来,何晏这般厌恶她,又加之被她闹得家宅不安,不得不给她和离书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何晏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不仅不会前来严府与严家商议她的处置之事,还会对她的事情闭口不谈。
    何晏不亲口承认与她和离,和离书又收在她手中,哪怕她与何晏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也都只是多嘴的婆子们乱遭舌根,根本做不得数。
    思及此处,未央面上笑意更浓。
    然而下一刻,一个清冽阴郁的男子声音让她面上的笑容僵了僵。
    “原来夫人是欢喜嫁我的。”
    何晏自窗外廊下走过,缓缓步入祠堂。
    他身着琉璃绀色的衣裳,边缘配做雪蓝灰,逆光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明明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商户,通身的气派却比世家子弟还要清贵威仪三分。
    未央微惊,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锦帕。
    何晏淡淡看向未央,面上没甚表情。
    因为是逆光而立,阳光柔和了何晏昳丽的面容,从而变得有些朦胧,他淡淡看向未央,脸上没甚表情。
    暮春三月,天气转暖,未央却觉得,自何晏进屋之后,冬日的严寒似乎再度降临了人间。
    严睿紧跟其后而入,捋着胡须,笑眯眯对未央道:“乖女啊,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父总要与侯爷商议一番的。”
    未央心下了然。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何晏,怕是她的那位好“父亲”亲自去侯府请来的。
    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终了。
    未央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调整着气息。
    莫慌。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能有什么好怕的?
    未央笑颜如花,起身迎上前去,嗔道:“何郎什么时候过来?怎地也不与我说一声?”
    生而为人,身上总少不了缺点,何晏身上的缺点,便是能让她转危为安的关键点——何晏极度爱财,严家虽门楣不高,但得益于她母亲出嫁时的十里红妆,而今说句家产过万亦不为过。
    重活一世,她更是知道何晏为何会娶她,一是因为圣命难违,二么,是因为何晏远赴海外的商船出了问题,急需一笔钱财解决燃眉之急,她的嫁妆,是何晏最快也最直接能解决问题的关键。
    只是可惜,何晏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她根本瞧不上何晏,不仅把自己的嫁妆守得死死的,不曾帮助何晏半分,更是百般与何晏无理取闹,惹得何晏越发厌恶她。
    如今她一朝重生,换了心思,愿意将一半家产双手奉上,商人向来重利,何晏能为钱财娶她,想来也能也为钱财不再追究她的事情。
    她与何晏到底是御赐的婚事,和离之事若张扬出来,何晏脸上也不好看,倒不如拿了她的一半钱财,解决自己的难题,息事宁人为好。
    未央走近何晏,用只有她与何晏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往日皆是我不对,今日你若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将严睿一家老小赶出府邸,便将府中一半财产分与你。”
    这般便宜的事情,想来何晏不会拒绝。
    至于何晏会不会怀疑她有没有能力将严睿一家老小扫出门外,她则完全不担心——只要何晏对她的家产动了心,无需她去动手,何晏便会替她扫平一切障碍。
    未央的声音极低,严睿与李季安不曾听到她究竟向何晏说了什么,只看到她拂了拂鬓发,似乎有些担心自己不够容光焕发,低头含羞一笑,伸手扯了扯何晏衣袖,微微踮起脚,朱唇轻启,像是在向何晏撒着娇。
    这哪里是什么和离之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分明是小别胜新婚的缱绻万千。
    李季安轻啜一口茶,收回目光。
    严睿捋着胡须的动作一顿,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他所了解的未央,可是最瞧不上何晏的,怎会对何晏这般亲昵?
    何晏眉梢微挑,勾人的桃花眼潋滟,似乎在思索严府的一半家产价值几何,值不值得他放弃对未央落井下石。
    未央呼吸微紧,睫毛颤了颤。
    她细微动作落在何晏眼中,何晏眸光微转。
    窗外阳光有些刺目,让未央有一瞬的恍惚,光影斑驳中,她好像看到一贯清冽阴郁的何晏,眸中闪过一抹揶揄之色。
    未央有些讶异,再细细去瞧,何晏仍是清清冷冷的,薄唇微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便被他写在眼角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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