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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万般无奈下,许意清只好耐着性子将方才讲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通。
    诚然,孙旭是京兆府里脾气最好的一位,可偏偏今日来的是许家人。许家对孙家的做的事,即便没有波及到孙旭身上,也足够叫孙旭对许家人深恶痛绝。
    孙旭已经是衙门里的老油条了,光是问询,就足足就耽搁了一个时辰,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在哪被打的?”
    “怎会被打呢?”
    “这许大公子身边没有其他人吗?”
    “在哪的喝得酒?”
    “喝了多少?”
    “同谁一起喝的?”
    “二位姑娘可有证人?”
    “许大公子眼下伤势如何?”
    “……”
    越问越多,越问越细,偏偏你还说不出他的不是。
    许意清察觉到不对,拉着许四娘便走。
    许四娘道:“小七你走的这么快作甚,咱们好不容易才将事情说清楚。”
    许意清道:“阿姐瞧不出来吗?那位孙大人,根本就没打算好好帮咱们查案!他是孙家人!”
    许四娘恍然大悟,握了握拳,道:“我记得大理寺少卿与你二哥有同窗之谊,走,刑部去不得,我们再去一趟大理寺。”
    然而到了大理寺,他们只见到了大理寺卿周述安。
    周述安看着许家这两位贵女,用食指敲了敲桌案,慢慢道:“此事不归我们大理寺管,二位还是去京兆府吧。”
    许四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道:“我们能否见一见慕少卿?”
    周述安笑了一下,直接道:“二位还是回吧。”
    说白了,就是,不管。
    傍晚时分,许四娘、许意清回了许家。
    许意清委屈道:“那大理寺和京兆府,根本就没把我们许家放在眼里!”
    许夫人蹙眉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许家与虽与孙家人生了嫌隙,可与陆宴和周述安总是没有过节的!这、这怎么会……”
    左相抬手扬了桌案之上的杯盏,神色沉沉,一字一句道:“我明日便进宫请圣人做主。”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家大公子被人袭击,在衙门四处碰壁的事,还没到明早,就已传的人尽皆知。
    暮色沉沉,微风吹打着柳枝飒飒作响,大片的乌云从天空的尽头漫过,带来一场暴雨。
    陆宴刚回府,就被长公主叫进了书房。
    陆宴背负双手静立于门前,嘴角含笑,不紧不慢道:“母亲找我何事?”
    靖安长公主冷嗤一声,看着他道:“你如今做事,是半分都不遮掩了?”
    第90章
    “你现在做事,是半分都不遮掩了?”
    支摘窗边的缦纱半垂,忽有一阵风吹来,系于两侧的缀子跟着高高扬起。
    陆宴走过去,随手托起一个白釉刻花缠枝莲纹梅瓶细细端详,默了半晌,才道:“儿子堂堂正正,何来遮掩一说。”
    “好。”
    靖安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好一个堂堂正正。既如此,我也有几句话想问你。”
    陆宴从善如流,笑道:“定知无不言。”
    靖安长公主知晓他那与人周旋的本事,便直接道:“你与沈家女,究竟是何时的事!”
    沈家女。
    这话一出,就连靖安长公主贴身的嬷嬷都不由惊了一下。刘嬷嬷目光一颤,又迅速低下了头,小声对一旁的婢女道:“去,盯着点外头。”
    陆宴眼里的笑意不减,但这笑意里,又蕴着十足的认真,“年初,在扬州楚府。”
    靖安长公主眯起眼睛审视着自己的儿子。
    今年年初,他的确还在扬州没回来,据她的消息,沈家那丫头,那时也刚好在扬州……
    时间,倒是对的上。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陆宴点头,“儿子先前答应过母亲在年底把婚事定下来,总得信守承诺,她十七,刚好。”
    这话里的意思不能再明显了,他这不是要纳妾,这分明是要娶妻。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靖安长公主蹙眉道:“你可知道你在说甚?”
    “儿子知道。”
    陆宴侧头看了眼窗外,淅沥沥的雨水沙沙作响。
    前世他与母亲的这番对话,发生在十月,也就是三个月后。
    梦中的十月,轻寒萦绕,长安早已不是眼下这个样子。
    陛下痴迷长生不老之术,闭关修道,六皇子入主东宫把持朝政,许后忌惮镇国公府的兵权,到底是将许七娘赐给了他。
    那时候,大半个朝堂都已成了许家的心腹,忠臣入狱,奸佞当道……
    思及此,陆宴不急不缓道:“云阳侯本就是晋朝栋梁,去年城西渠坍塌,无非是遭人陷害,含冤入狱,若不是参与党争……”
    靖安长公主直接打断了他,“你还知道是参与了党争!含冤入狱?结党营私本就是重罪!何来的冤!”
    陆宴勾了下唇角,一言未发。
    “三郎,你是要为了一个女子,置镇国公府于不顾吗?”
    “不是为她。”陆宴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晋朝的储君由谁来做,我无权干涉,亦不会干涉,可唯独魏王不行!许家豺狐之心,众人昭昭,阿娘想想六月的那场瘟疫,那疫病若在长安蔓延开来,我镇国公府当真还能独善其身吗!”
    靖安长公主目光一滞,四周的雨声倏然放大数倍。
    那场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如明镜。
    洛阳的疫病尚且称得上是天灾,可将得了疫病的人带入京城来,便是人祸了……
    长公主将手里的蒲扇“啪”地一声扔到了桌上,冷声道:“你同我喊什么?”
    陆宴眸色一缓,抬手给长公主倒了盏茶,十分贴心地用手背试了下温度,侧头道:“阿娘胃不好,喝不得凉茶,还请嬷嬷换壶热的来。”
    刘嬷嬷忙点头道:“欸,欸,老奴这就去。”
    半晌过后,刘嬷嬷端着茶盏返回原处,只见这母子二人仍是相顾无言,屋内好似飘进一大片乌云……
    陆宴起身,又给长公主斟了一盏茶。
    随后以拳抵唇,咳了两声,又咳了两声。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前阵子他奔波劳苦的模样,不禁深吸一口气,暗暗骂道:债啊,都是债啊。
    “那我再问你,你可曾欺负了人家?”
    陆宴面不改色道:“儿子不是那种孟浪之徒。”
    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郑重其事道:“若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想逼你,可你刚刚升迁,朝中有的是人盯着你。眼下这档口,总要谨言慎行才是。”
    “儿子自有分寸。”
    长公主拿起桌上的扇子就扔到了他的肩膀上,“出去!现在就出去。”
    “多谢母亲成全。”陆宴低声道。
    陆宴推开门,杨宗将手里的伞递过去,暴雨停歇,院子里锦簇的花团挂着水珠,散着沁人的芬芳,
    今生,一切都不同了。
    杨宗欲言又止地看了陆宴一眼。
    “直说。”陆宴道。
    “主子这么快就同长公主交代了,小夫人那儿……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陆宴笑道:“母亲若真是不喜她,何必要去替她解围?”
    他早就承认了,不是吗?
    ——
    陆宴走后,长公主用食指抵着太阳穴,缓缓揉了起来。
    刘嬷嬷在一旁劝道:“世子爷肯主动来跟您交代是好事,说明这孰轻孰重,他心里清明着。之前长公主不是还怕世子被外面的狐媚子迷惑了心智吗,如今看来,实在是多虑了。”
    长公主“嘁”了一声,“他那些鬼话有一句能信吗?嬷嬷想想他从扬州回来都干了些甚!照他说的,年初就钟情于沈家那丫头,那他三月回来为何还要夜不归宿,整日留在那平康坊?”
    “起初我就觉得怪,就三郎那等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我给他选的良家妾他都看不上眼,怎么就能突然看上风月里的歌姬了。”长公主气得翻了个白眼,“还并非孟浪之徒……我看他简直就是寡廉鲜耻、放浪形骸!叫斯文扫地!”
    刘嬷嬷试探道:“长公主可是觉得沈家那位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要真是狐媚子,打发了便是了。”提起沈甄,长公主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沈甄那孩子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别说是狐媚手段,那性子,怕是连慌都撒不圆。”
    长公主抬眸看了一眼房梁,回想起来云阳侯夫人离世的那一年。那时她才多大,小小的身子裹着素缟色的麻服,哽咽着嗓子道了一句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算了算陆宴开始夜不归宿的时间,又算了算沈家出事的时间,忽然感觉有一股血在往头上涌。
    过了片刻,刘嬷嬷又道:“世子爷对许家大公子下手着实是狠了些,老奴听人说,许家大公子就算是醒来了,也怕是不能有子嗣了。”
    长公主想起许威,不禁冷嗤道:“他可是一点都不冤。”
    刘嬷嬷抽了抽嘴角,“此事许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真查到世子爷头上来,该当如何?”
    “若是连这点事他都做不干净,那京兆府尹也别做了。”
    听这语气,刘嬷嬷笑道:“这么说,长公主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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