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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这张清的岳丈家正是凤安人。柔然屠城时,他岳丈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没逃过,一齐入了地府。只有他妻子这个外嫁女活了下来。
    跟他一起的几个人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因为无法容忍亲人好友枉死,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这才一齐作伴来了建康,求见皇帝。
    “……早在上个月,齐王和陈修元叛敌的证据就送回了中原,可直到今天,这两人依旧安然无恙。我昨日入城时,还看到齐王府的女眷声势浩大地出城游玩。一名老妪躲闪不及,还被他们府上的下人鞭打了数下,丝毫不把百姓当人。
    “凤安十数万军民惨死,皇上却依旧放任始作俑者穷奢极侈,草民却要问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殿上大臣们不意他竟这样说,私下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复杂各异。而上面坐着的皇帝早已是面色铁青,射向张清的眼神里带着几乎化作实质的怒气和杀意。
    陈修元和齐王勾连柔然的事,按理说只有各方势力的掌权人知晓。他已经严令禁止扩散,连朝中一些品级稍低的官员大臣都不清楚,这张清一介平民,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是了,这张清来自北境。
    能在北境煽动百姓至此的,除了萧韫,还能有谁?
    萧、韫!
    皇帝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心里的暴戾不断翻滚,气得只想杀人。
    陈修元那个吃里扒外、野心勃勃的逆贼,妄图颠覆他的皇位,他难道不想把他就地正法吗?
    可那厮这些年苦心经营,背后势力虬结,除了齐王府,还站着建康好几个大家族。这些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更何况……
    皇帝想到这里,眼神微微变了变。
    更何况,陈修元叛敌的证据是萧韫送来的,她借着这事儿打了整个南陈皇室的脸面。
    他若是立时将陈修元杀了,岂不是坐实了皇室的罪名,把脸皮送上去给她萧韫踩?
    因着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皇帝这些日子以来都忙于对付北境的事,反而将查罪的事搁置下来,还自欺欺人自己是暂时没这个精力。
    只是,这心思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
    眼看着这一个多月都风平浪静,他都快把这事儿忘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叫一个小小书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所有事情抖落出来。
    这下,皇室颜面何存?
    皇帝眼神阴翳地盯着跪着的张清,恨不得他登时死了,将所有事情一并抹平。
    可事实却是他拿他毫无办法。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跟着这张清来建康的几个人,连夜在城中大街小巷张贴诉状,细数陈修元和齐王的种种罪行,指责皇帝和满朝大臣毫不作为,包庇逆贼,使凤安十万冤魂不得安息。
    张清敲登闻鼓的事儿本就招来了全建康的注意,眼下这背后隐情揭开,涉及的又是素日作威作福的齐王。一石激起千层浪,建康城这锅水,一下子就沸开了。
    等底下人来报时,这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在等着,等着看皇帝如何处置齐王。
    这下,想和稀泥都和不成了。
    皇帝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场驾鹤西去。
    可不止是建康。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中原各处。不消多久,大家伙都知道了,辰阳守将和齐王勾结投敌,皇帝包庇逆贼,将此等滔天罪行瞒而不发。
    第77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33)
    建康处在天子脚下,倒还收敛些,其他地方的人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尤其是那些不受南陈管辖的地方,童谣、评书、诗词歌赋齐齐上阵,书生引经据典,市井小民汇集众家骂人之长,将整个南陈皇室骂得狗血淋头。
    还有那等心思奇巧的小贩,将面团捏成陈修元下跪的样子,放入油锅反复煎炸,随便一吆喝,就能被愤怒的路人一抢而空。
    有书生借此事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长文,矛头直指皇帝,字里行间的意思和张清差不多,说他不配为帝。若还继续放任陈家坐拥天下,河山将倾。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当然,整件事情也不全是唐沅的功劳。
    骂皇帝这种事,她开了个头,有的是旁人来添油加火。
    事态发展到后来,南陈皇室已经引起公愤,一提起南陈皇帝,人们能想到的就只剩下个“昏庸无道”。
    这下,皇帝是想逃避都不可能了。
    没法子,为了平息民愤,他只好迎头跟齐王府杠上。齐王府背后利益链复杂,在皇帝势弱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被扳倒的。
    就这么着,两方开始了拉锯战。皇帝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再也没那个闲工夫来找唐沅的麻烦了。
    同时他也没发现,原本他下令要秘密处死的张清等人,在其他势力的协助下瞒天过海,悄悄逃出了建康,没回他们口中所谓的“辰阳老家”,反而马不停蹄地直往安州奔去。
    ……
    “主公,赵光等人完成任务,已平安回到安州。”
    听到底下人的汇报,唐沅微微颔首,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不愧是子荆培养出来的人,演起戏来毫无压力。
    关于这上京敲登闻鼓、告御状的张清,辰阳城也确有其人。只是,唐沅不过借了这么一个身份,真正去建康的,乃是傅景行精心培养的手下,真名唤做赵光。
    要不说人家是专业的呢,这一出手就是一击毙命,完美完成了唐沅交给他的任务不说,甚至比预期效果更好。
    经此一事,南陈皇室上到皇帝、下至齐王,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这老学究口里的“正统”地位,怕是也难以保全。
    最妙的是,让皇帝老儿直怼上日益强大的齐王势力,这两方狗咬狗,正适合旁边人稳坐钓鱼台,悠闲看好戏。
    等南陈内部先乱起来,才方便他们这些后来者上位嘛。
    要她说啊,全中原的野心家都该感谢她,替他们扫除了这一大障碍。
    1088:【……那你好棒棒哦。】
    唐沅:“低调,低调。”
    1088:【……】我统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总而言之,因着这事儿带来的一系列后续,整个中原纷纷扰扰,作为漩涡中心的建康城更是一派鸡飞狗跳。
    唯有唐沅,安居在北境这块地界,成日练练兵,搞搞边关建设,日子可谓悠闲自在得很。
    又一年秋天到来的时候,整个边关七城都已尽数掌握在了唐沅手里。原先参加过唐沅的秘密会盟、被她拉拢过的好几个势力也终于下定决心,正式投靠到了她麾下。
    这一年,唐沅把北境的商贸种植搞得一派红火。
    她按照现代城市规划的概念,把几座边城之间的结构再次调整,居住区和军区划分得明明白白,所有百姓全部搬到后方,专心搞后勤。转而把凤安、辰阳以及昌陵三城打造成了完整统一的军事防线,互相制衡协助,联络紧密,却又不允许相互之间干涉,以此来直面北方随时可能入侵的蛮族。
    经过将近一年的建设,此时再对北境边城称一句“固若金汤”,可谓毫不为过。
    至此,北境一大片广袤的土地、位处中原腹地的安州,都已成了唐沅的地盘。数十万精兵良将在手,又是实实在在的民心所至,放眼华夏九州,竟无人能出其右,无人再敢拭其锋芒。
    四方九州,真真正正的第一人。
    这是女帝萧韫的双十之年。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便又到了北境一年中最难熬的、青黄不接之时。
    去年秋哈赤南下入侵,却铩羽而归,麾下大将几乎都被斩杀马下,不得已回草原装了一年孙子。眼下又到了这个微妙的节骨眼,唐沅预感,这厮估计又得搞一波事情。
    不过对于哈赤而言,过去这一年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去年哈赤率兵南下,刚攻下凤安不久,柔然王城就传来消息,说老柔然王突然病重,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这老柔然王膝下子女众多,各方争权夺位争得厉害。他这一病重,几乎就昭示着柔然王权的一代更迭。
    哈赤那些个兄弟趁他领兵在外,个个蠢蠢欲动,哈赤当然不可能由着他们得逞。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暂时终止他的南侵计划,把凤安一众事宜交给图巴,自个儿转头回了柔然。
    等他在王城和各路人马斗智斗勇,终于脱颖而出成为柔然新王时,他安置在凤安的大军也几乎全军覆没。
    人生之大悲大喜不外如是。
    柔然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兵力,自然要休养生息。也因此,纵使哈赤恨唐沅恨得牙痒痒,也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自蛰伏,以待来日。
    双方便就这么相安无事了一年。
    可唐沅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暂时的平静。哈赤那个人,争强好胜,睚眦必报,因着一时不察败在唐沅手下,必然不甘。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亘着血海深仇。哈赤不可能善罢甘休,而唐沅更没打算放过他。
    她等的就是一个哈赤再次按捺不住、主动出击的机会。
    而现实也没有让她失望。
    从北境入夏起,她安插在草原各族的探子就传回消息,说柔然近来和鲜卑、大狄等族往来频繁,怕是在准备互相勾结,再次谋夺中原河山。
    听到这个消息的唐沅表示很欣慰。她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一次,她要哈赤死。
    ……
    “主公,您说您预备回安州?”
    凤安唐沅住处的议事厅里,守军中的大小将官都被召集在一起,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觉得十分诧异。
    也不怪他们。这一年唐沅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北境,忙着建设边城、操练兵马,对安州的一众事宜都采取“云处理”的模式。
    乃至一年下来,大家伙儿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安州是隐性透明的,主公的大本营就在他们北境。
    也因此,眼下唐沅突然说要回安州,众人才会如此震惊。
    唐沅低头抿了一口茶,点点头:“眼下北境一众事宜都走上了正轨,需要我操心的地方不多。日前子荆传来消息,说潞州谢家似有异动。我担心事情有变,便决定回安州一趟,不日便要启程。”
    有将官问:“不知主公何时回来?”
    “最起码也得数月。”唐沅姿态轻松地笑了一下,“今年的新年,我大约不能陪大家伙儿过了。”
    听她这样说,众人俱是一怔。
    在座的都是品级颇高、跟唐沅关系也相近的将官。和主公呆久了,眼下陡然分开,他们心中竟升起了一丝离别的伤感。
    竟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实在好笑得紧。
    众人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在一众沉浸在别离愁绪的糙汉中间,一丝突兀的兴奋和难以压制的喜意就显得格外明显。
    情绪的主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唐沅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注意着他,他眼神的微末变化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感受到他的暗喜,唐沅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沉吟着道:“此次回安州,明俊将与我同行。这北境纷繁杂事,还需交到诸君手中。”
    “我同明俊商议了一番,这最要紧的凤安城便交给钱将军统率。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凤安余将皆需听从钱将军的指挥,将军之命便同本君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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