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肴看向金今的眼睛:“她是乔梵的女朋友,我们都知道。”
金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直直看着陈肴,示意他继续说。
陈肴抿了抿嘴:“有好几个选手也和导演或者工作人员在一起的,学辛之衡,但是乔梵不需要,他家里有钱,他跟耿琦说郑读就是免费鸡,还说以后让给耿琦,耿琦说不需要。”
说到最后陈肴的声音小了下去,一个还在高中的男生尚且不太好意思说出那些字眼。
“这些你们选手之间都知道?”
金今声音平静地问陈肴,陈肴点点头:“大家也觉得我在傍着你才一直在第二名的。”
金今轻笑一声:“所以这些都是你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不会告诉任何工作人员。”
陈肴低下头,声音压在嗓子里,明明白白通通透透的:“大家都想红。”
来参加这个比赛,能比到这个阶段的没有不是人精的,对外营销阳光年轻帅气的形象,实际个顶个的心机深,陈肴属于知道那些规则,他不去碰,但也不会去打破;乔梵属于想做什么做什么,谁都管不了他的那种;耿琦和乔梵挺像,但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事儿,他是音乐疯子……
金今深深盯着陈肴,陈肴的性格从来都是不温不火,从一开始认识就是那种乖巧的高中生的样子,但此刻金今发现陈肴俨然也不简单。
“金今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厉害,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单纯。”
没等金今想完陈肴便开口了,金今有些错愕,陈肴继续说:“其实很多事工作人员都知道,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我没想到你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金今暗叹一口气,他从不觉得自己单纯,可是此刻被陈肴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真的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事的人。金今抹了把脸,绕开这个话题:“我们谈谈你接下来的比赛,你打算卖个惨打着石膏去参加决赛还是退赛。”
金今差不多能猜到陈肴的决定,但还是事先问一下他,果不其然陈肴很快回答:“我要参加的。”
金今点头:“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说着金今站起来,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短信那栏看了两眼,然后看向陈肴:“那个叫晁勉的小孩好像知道你摔了,吵着要见你,用家里的关系找到节目组的导演然后找到我,问你的情况。”
陈肴撇开眼没说话,两秒后他又抬起头看金今:“我当初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缠着我,而且我需要晋级十强,他家里有钱。”
金今猜到了这个发展趋势,但听到从自己一直以为单纯干净的陈肴嘴里说出来的冲击还是很大的,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眉梢带了些细微的抽搐,没被陈肴看到。金今强装着镇定,带一种上位者的语气冷冷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对他就像乔梵对郑读那样吗?糟蹋别人的真心。”
陈肴抿了抿唇,突然笑了下:“金今哥,你肯定没怎么吃过苦。真心被糟蹋的苦远不如生活带给你的苦那么深重。”
金今面上隐忍,他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对陈肴的训斥。
“医生说我妈现在用最贵的药吊着命,乐观估计还有三个多月,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了,我拿不到冠军就拿不到最多的奖金,可是一百万对于这样的绝症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但好歹是有希望的。
我一直不喜欢谈恋爱,很多人追我,他们送我巧克力、送我名贵的手表、电子设备,可是一盒巧克力是我爸三天的劳务费;一块手表抵得上我爸一年赚的钱,我一开始羡慕他们,可是后来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觉得因为我穷,用钱就可以打动我的样子。
我觉得我是有人格有自尊的,可是后来发现在他们眼里我没有。
如果我没有参加比赛,没有利用晁勉、利用道德上我不应该利用的人,我妈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在等死,她才四十岁,可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死神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再害怕也没有人能帮她。”
陈肴说完后低下头,抽了下鼻子,金今久久没有言语,他盯着陈肴低下头后白皙的脖颈,呆滞着。
这时候外面的唐岳敲了敲门,他觉得金今进去太久了,金今发着怔地喊了声进来,唐岳进去后发现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陈肴身体有些颤抖,金今面色十分不好看,发着白、整个人做梦一样恍惚。
“你俩怎么了?”
唐岳有些紧张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金今冲他摇头,他用力吸了口气才把精神稳住:“好好照顾陈肴。”
对唐岳说完后金今便错步走出病房,他头脑很乱很乱,这两天集中爆发的事让他急需一个情感爆发的豁口,像所有弹簧被挤在一个很紧的空间里,等待释放。
金今没能走几步,他拐进男洗手间后便瘫坐在了干净的隔间里,然后很快,眼眶被液体占满,他什么也看不清。
金今自以为清醒、明澈,他从不屈从强求,自有一套行事的理论,即使金历杭出了事,他适应后也像过去那样说一不二,黑白分明,身边没有人强迫他、在后面推着他走,过去的朋友们继续善待、廖骏生宠着他,金今渐渐觉得这个世界其实也不那么坏的。
可或许就像陈肴说的那样,真正的生活的苦,金今没有吃过。
他觉得陈肴不该利用晁勉的真心、郑读不该脑子发热去喜欢乔梵、廖骏生不该瞒着自己关于他的过往,那都是他觉得,他觉得不该,可他不是他们。
生活好苦啊。
这一天,金今终于透过他们看到生活的真正面目,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谁黑谁白,所有人生活在深秋,冬日的寒意稍不留神便钻进衣衫,猝不及防地刺痛皮肤和骨肉,被刺痛的人只能捂好自己的伤口,否则凛冬将至,伤口溃烂,然后肝脑涂地。
陈肴没有错、郑读没有错、廖骏生也没错,金今一直知道廖骏生的背景和过往,可他从不愿去细想,他想明明白白,但那都是廖骏生的伤口,他偏要廖骏生把伤口揭给他看。
金今想起刚刚陈肴脸上的勉强、无奈、又屈从的模样,他想着,廖骏生是否也会这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金今觉得心脏有点疼。
手机在衣服口袋里嗡嗡响着,金今抹了一把脸,把手机拿出来,“廖骏生”三个字在屏幕上闪耀,金今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干哑:“你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