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从墙上跳下来,一揖到底,干脆利落:“邵国来使容瑾,参见陛下。容瑾刚刚失礼了,还望陛下勿怪。”
顾念的脚步停顿了。他轻声道:“阿瑾,别这样。”
容瑾微微笑了一下,双眸恭敬地垂向地面:“礼不可废。”
容瑾的态度让顾念很不知所措。从他知道容瑾来了,柳弈告诉他阿瑾过得不好,到现在真的见到了容瑾,他的脑子一直都是乱的,嗡嗡作响。他来的时候,脚步生风,很想死死地抱住这个人,想和他说好多话,但真的站在阿瑾面前,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喉咙也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呆立在原地手脚无措,见容瑾不看他,干脆也一揖到底,给容瑾拜了回来。
容瑾诧异地抬头,和茫然惊慌的顾念对视了一眼。容瑾简直想扶额,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他实在很难把这样一个顾念,跟皇帝这种物种联系起来,反倒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因为三年未见悄悄模糊一点的印象,又鲜活起来。反正左右也无人,容瑾忍不住问道:“那要是我刚刚给陛下跪下可怎么办?”
顾念愣了一下,条件反射道:“那我也给阿瑾跪回来?”
容瑾想象了一下两人对跪的场景,这不跟成亲的时候夫妻对拜差不多吗?幸亏他没选择行跪礼。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站在墙底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不过幸好两人的脑子都是一团浆糊,根本不记得自己和对方都说了什么。
“当皇帝不忙吗?”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还一个人也没跟,在这儿和他对着说这么久的闲话。
“忙。”顾念点点头,“挺忙的。”
容瑾顺着道:“那陛下就先去忙吧。在下也要去整理一下……”
他好像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样一个顾念。他们可能都需要再冷静一下,去选择一个合适的态度面对对方。
顾念打断了他,他看着容瑾身后的高墙:“阿瑾,我想上去坐一会儿。”
容瑾愣了一下,眼睫低垂:“陛下龙体尊贵,若有什么闪失,容瑾如何承担地起?”
顾念固执地看着他:“阿瑾,我想上去坐一会儿。你带我上去,行不行?”
容瑾却没妥协:“陛下,正如您所说,这堵墙比之前那堵高很多,也危险地多,我不敢带您上去。”
“那就把墙拆掉,换回矮墙。”
容瑾看着那堵遭了无妄之灾的墙,苦笑:“墙可以拆掉,房子也可以换回原来的模样,可三年的时光也可以重来吗?”
顾念的身形轻微摇晃了一下:“阿瑾说的对。”
过去的三年,那只顾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阿瑾的苦难一无所知的三年,他到底是错过了。现在再表现地如何悲痛,如何后悔,都只是无济于事的笑话,再也不能挽回,不能补偿丝毫。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阿瑾要是忙,就先去吧。我再在这儿坐一会儿。”
顾念朝着里面的院子走过去。
他这个样子,容瑾也不太能放心地下,就跟在他身后。
到上台阶的时候,顾念可能是脚下滑了一下,差点摔过去,容瑾手疾地拉了他一把,心中无奈,怎么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得,走路也走不好。
站稳了,顾念却握住他的手没松开,直接往前两步,拉着容瑾和他并肩坐在廊下。
顾念握着容瑾手的力度很大,像是用着全身的力气,克制着心里剧烈起伏的情绪。容瑾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倒不是因为牵了一下手,他一个大男人,和顾念以前也谈过那么久的恋爱了,没那么矫情。只是以往虽然也拉弓骑马,手算不得多细嫩,也有老茧,但和经历过三年风吹日晒,砍柴种田的现在比起来,好太多了。
按理说一个男人不该在乎这些。但是在现在仍然喜欢的前任面前,他也只是个大俗人。哪怕不能在一起,谁不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一直都是好的,体面的一面呢?
容瑾干笑了两声,想把手抽回来:“手好像是比以前粗糙了些啊。”
顾念突然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容瑾的眼:“阿瑾,别看我。”
容瑾没有挣开。因为在顾念捂上他眼睛的前一刻,他看见了。他看见顾念的眼睛红了,有眼泪顺着眼角,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他心想,都当了皇帝了,怎么还是这样呢?被他拒绝了,一句硬话都不会说,只会掉眼泪。他还以为,做了皇帝,会变得强硬一些,霸道一些呢。
他坐在廊下,眼睛被顾念的手盖着,轻声道:“其实长烟峡也没大家传得那么恐怖,就是很普通寻常的一个地方罢了。安和他们常去看我,家里也常给我送东西过去,我在那儿过得挺好的。”
顾念没说话。容瑾能听到他极力克制的抽噎声。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心想这要是叫什么人看到了,估计得被治个“欺”君之罪了。好一会儿,他眼睛上的手还是没放下来,于是容瑾抽出自己的手,摸索着去给顾念擦了擦眼泪,轻声哄道:“别哭了。叫别人见了,像什么样子。”
片刻后,顾念沙哑着嗓子:“又没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容瑾想哄他高兴,再说,都变成现在这样子,他的态度也官方不起来了:“可是见美人垂泪,我也伤心啊。”
顾念一把抱住他,闷着嗓子:“阿瑾,你留下来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