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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面具之下(1)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高耸的银色树木就立于平原中央,他站在树下仰望,银叶遮蔽了半片天空,闪烁着柔和而华美的色泽。
    站在这样的神木之下,大多数人都会心生敬意吧,但他却只是想笑,因为与眼前的景象相比,「那一株」银木简直就像是路边的小树一般。
    扯开嘴角,他将目光从银色的叶片挪开。视线扫过枝干,他很快在那上头看见了一抹纤瘦的身影。虽然距离远的他看不清面容,但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甚至是那人出现于此的原因与意义,他都深刻而清楚地明白。
    那人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即使是在树上,其动作依旧又稳又迅速。身影逐渐往上,穿入了枝叶之中,他知道那人要去哪里,更何况在这个时间攀上银木的人,也就只有一个目的而已。
    他将视线投得更高,在那片银叶中,有着一个即使银叶璀璨,都遮掩不了其光彩的存在。
    ──赤色如焰的花。
    他轻轻瞇起了眼。
    那道身影越来越接近了,并且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头。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人动作俐落地来到了花所在的枝干,接着高高举起了短刀。
    他闭上眼,眼底却彷彿残留着那与银相异的金黄色泽。
    骤起的气流捲过他的身旁,他好似听见了谁的尖喊。但他没有睁开眼,只是任凭那些声响刺入脑海,隐隐生疼。
    而后,少年从梦里醒了过来。
    蹙了下眉,轻动了动手指,最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外头的阳光照了进来,他正躺在旅店里的床舖上,这个位置不至于直接接受阳光的刺眼,但从光线来看,他似乎睡得晚了。
    尚在思索,床边的少女便撞进了他的视野里。格莱妮的神情有些疲惫,却不影响她看见他醒来时面上的喜悦。
    「乌利斯,你终于醒了。」
    她的话里带着庆幸,松了口气,似乎见到他清醒后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半瞇起眼,随后勾起了抹笑。
    「早啊,格莱妮。」
    他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又没事人般地撑坐起身子。低头查看了下胸前曾被刀刺伤的位置,他摸了摸,噢,格莱妮的治疗技术还是一样的好。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在打量受伤的地方,格莱妮又忍不住担忧地问。虽然她确定自己昨晚的治疗魔法没有问题,但还是得亲口确认后才能真正安心。
    「放心啦,我很好。」他笑了笑,语气轻松,甚至还有心情打趣道,「治疗的人是你的话,说不定连本来没注意到受伤的地方,都一起被治好了呢。」
    没事才有心情开玩笑,至少格莱妮是真的相信他没事了。
    「那,」顿了下,格莱妮小心翼翼地问:「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啊……
    他的笑容稍歛。怎么还是觉得心情变糟了呢?
    偏头望着格莱妮,他最终还是刻意地轻描淡写,「只是和老朋友起了一点衝突,反正也没事了,就,别多说了吧。」
    听出他对谈论此事的意愿不高,甚至心情有些差,格莱妮体贴地不再问,转移了话题,「伊尔大哥去神殿拿花了,让我在这里陪你,等他回来,我们就要准备回去了。」
    和老师约定的时间是今日正午,昨日他们便先讨论过了,神殿接手处理花时和他们约过时间,恰好是在老师安排他们返回魔法塔的一小时之前。本来他们今早还有时间收拾行李、参观一下城镇再一起前往神殿的,但发生昨晚的意外后,最终去的就只有伊尔了。
    他点点头表示了解,起身下了床。带来的行李堆在房间一角,他不意外格莱妮和伊尔早已收拾完毕,于是他瞥了窗外一眼,佯装心血来潮似地提议道:「我们去找伊尔大哥吧。」
    「哎?」跟着离开床边的格莱妮闻言一愣,神情显然觉得不妥,「但是伊尔大哥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没关係啦,都要回去了,昨天又错过了太多,至少今天出去逛逛,弥补一下遗憾吧?不然我们什么都没有玩到,多可惜。」他两手一摊,还反过来安慰道,「如果你是担心我的状况,如你所见,我很好,而如果你是担心又出事,大白天的又有你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的也是。」
    听着觉得有道理,格莱妮仍是被他说动了。他心里暗笑终究还是容易,毕竟从以前开始,格莱妮就相当容易被乌利斯的思绪牵着走啊。
    他想做什么,可不是格莱妮能干涉的了的。
    ……是啊,不是她能改变的了的。
    「那我和伊尔大哥说一声。」格莱妮说着,掏出通讯坠鍊联系伊尔去了。
    他没有阻止她,反正他的理由充分,这样的要求本也就是乌利斯会提出的,让格莱妮去说服伊尔同意毫无难度。
    昨晚不过是场意外,在他们眼中的贝里不至于发生同样的事,特别是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有骑士团介入的情况下。
    「不过,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望着进行通话的格莱妮,他语焉不详地咕噥道。
    「那肯定,就是叶子的诅咒了。」
    「……嗯?」
    恰好结束通话的格莱妮只听见最末一句话,却没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望着神情茫然的她,他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玩笑而已,这里哪有什么诅咒呢?」
    诅咒源自于怨念与憎恨,先不说那棵树究竟有无怨恨,受惩戒的人从来就不是他们。硬要说的话,他们只是不慎被捲进来的、超级倒楣鬼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不,他们才不倒楣,会走到这一步根本与运气无关,那何来倒楣一说?
    他自顾自地笑,让不懂他在笑什么的格莱妮满脸担忧。压抑下笑意,他相当乾脆地将话题绕回接下来的行程上,「我们走吧,趁早出发说不定还能多参观一点。啊,对了,其实我挺想去参观看看神殿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同意?」
    「乌利斯,你真的没事吗?」
    格莱妮没有接腔,询问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他神情未变,回应的话与自然的找不出任何破绽。
    「我当然没事,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他歉然一笑,「……嗯,或许还是受昨天的事情影响吧,所以陪我出去晃晃,就当作是散心好吗?」
    轻抿了下唇,格莱妮最终只是頷首,「嗯,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出了旅店,将老闆的招呼声留在大厅里。白日的贝里虽然没有昨夜那么热闹,却也能感受到浓厚的祭典氛围,忙碌的人们洋溢着欢欣,悄然发生于无人注意之处的意外,依然没能影响这一年一度的祭典。
    离开旅店之前,他回头望了眼悬掛在墙面上的时鐘。此刻,距离约好返回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不多不少,但对他而言,相当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