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对从哥没什么戒备,或许是觉着他听不懂土话,又或许认定反正从哥都要做阿大的契兄弟了,也无法造次,所以汇报什么也当着从哥的面。
乌鸦不骂人的时候,说话的内容还是比较好分辨的。他的口音更接近从哥在教科书上学过的土语,所以和阿大谈话的过程中,从哥大致听明白前两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大的山寨位于西面,也就是西头寨。长桥宴是东南西北中各一条,分为西头,南沟,北坡,东岭和中土皋,五个山寨自己做自己的主。
那天晚上好似阿大的人喝多了,几个小年轻动转转西转转,一边吹着牛逼一边瞎ji///巴逛,从西头走到了南沟。
酒精作用加上血气方刚,两人便想学着前段日子乌鸦和山鸡的模样摸到军队营帐里,也抓两个俘虏回来,在阿大面前邀邀功。
从哥知道苦山人是好斗的,极其野蛮原始,他们以猎物的骸骨数量增加自己的气概,而在当下部队与村民剑拔弩张之际,猎物就已经不仅仅是动物了,恰恰是在外头烧着锅炉,枕戈待旦,随时准备突入苦山的正规军。
那俩小年轻不过十六七岁,他们或许并不明白每一次突袭需要做的准备和埋伏,单枪匹马就这么去了。没抓到俘虏不算,还把正规军引上了小道,直接抄到了南沟寨的岗哨上。
南沟寨也在摆着长桥宴,岗哨的人本来就不多,正规军突然过来,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俩小年轻吓破了胆,没命地就往回跑。阿大的人也马上前去支援,好不容易才又把正规军又怼了回去。
两小年轻毫发无损,可南面岗哨却两死一伤。南沟的首领气不打一处来,哪肯就此善罢甘休,借着酒劲,当天晚上就要让那两小年轻偿命。
阿大肯定不乐意,毕竟这时候少一个人就是少一分战斗力。没外敌的时候可以一命偿一命,现在大敌当前,没必要内斗。
可无论如何阿大还是和南沟首领干了一架,这一架阿大赢了,虽然伤了一边胳膊一条腿,但到底没把俩小年轻的命白白送掉。
第18章 第章
“昨夜他俩阿妈追着打了一圈,就怕今天阿大你把他们祭掉了。”乌鸦说,“你不祭吧?那小年轻其实几好的,这次喝多了嘛,以后应该也不敢了。”
阿大没看乌鸦,点了根烟,沉思片刻,问,那没有人祭,怎么算?你关着那个怎么样,今晚就剩他了。
从哥一听慌了,这说的不就是他的阿言吗。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该伪装成听不懂土话的模样,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两人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逼着他又赶紧坐下。
他说不行啊,阿大,我这屁股原价不是换的两条命吗?你……你不能这样坐地起价啊!
乌鸦一听,转而面对阿大,“阿大,你说让他一人换两命?”
阿大一瞬不瞬地望着从哥,也莫名其妙,“是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换两条命了,我昨晚不是说了如果没人要他,那——”
“他怎么可能没人要!”从哥一拍大腿,愤懑地道,“你看他长得比我好,皮肤比我白,人还比我听话,欺负起来都比我好欺负,要、要不你牵着他出去溜一圈,我保证要他的人能组成一个加强班!”
阿大没马上表态,他沉默地又抽起烟来。
乌鸦也不敢吭声,看看从哥,又看看阿大。
从哥心说堂兄你真是把我屁股贱卖了,一个屁股有两瓣,他妈连两条命都不值,那还真是——
想到堂兄,从哥灵光一闪,问道——“你们不是还有个帮手吗,就是那个、那个和我一样来自外头世界的,他……他会要的,他就喜欢吃同类的,你们去问他,他肯定要。”
“你说山鸡。”乌鸦马上反应过来。
但阿大却摇摇头,道,不行,山鸡今年刚娶了媳妇,“哪有一年又娶媳妇又纳契弟的道理。”
从哥还想说什么,阿大却抢了先。
他把烟蒂往缸里一灭,朝乌鸦扬扬下巴,问道——“你呢,你怎么想,你要不要收了那个小家伙?”
第19章 第章
阿言觉得自己被出卖了,被自己最亲爱的学长和战友出卖了。他和从哥再也不能做彼此的天使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也在恶势力面前败下阵来了。
此刻从哥正踎在他旁边抽着烟,一脸“我他妈这是帮你”的模样。阿言知道那两个鸡蛋真的不值什么钱,所以从哥根本不领情。
他想哭了,他吸了吸鼻子,结果风太烈,眼泪挤不出来。
从哥说乌鸦好哇,你看乌鸦,多精壮,多能干,你跟了他肯定有肉吃,还有汤喝,还——从哥从兜里摸出两个鸡蛋——“还有鸡蛋,以后一天就四个蛋了,多补充蛋白质才好逃跑。”
阿言把头转过去不理他。
他的心里又焦虑又委屈,腿也抖得更剧烈了,差点就把他捏在手指间的烟给抖掉了。
两天之前他还觉着自己命好,虽然那乌鸦时不时就给他屁股来一脚,骂他个小娘炮也学着别人来当兵,但好歹他晚上是有私人空间的。
他有一个茅草堆,可以在里面睡一觉,醒来还有米饭吃,偶尔还能从饭里发现一两根肉丝。
虽然他很同情从哥的遭遇,但从哥总是很能干的,所以能抗住这番磨难也正常,可换做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稍微比对了一下乌鸦的体型和自己瘦弱的小身板,猛然间理解了什么叫不耐gao。
他就是不耐gao的,要是乌鸦晚上真把他提拎到床上去,他敢保证第二天自己绝对下不了床,死状惨烈,死无全尸。
“我还宁可被拿去祭天。”阿言愤愤地说,现在他两只腿都抖了起来。
苦山真是冷,就算披着一件皮草也没有用,冷到骨子里,让骨头都打颤。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哥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他挪了一下屁股,坐到阿言身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战争都那么残酷吗?还是只有我们遇到的这一场是这样。”阿言又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那部电影。大屏幕上那个小女孩吊着两条腿望着杀手,一脸人畜无害和生无可恋。
他觉着自己就是那个小女孩,一个带把的小女孩。
是啊,一年前他还待在学校里,除了训练和上课外,晚上还可以跑到休闲室看看电影谈谈恋爱。可现在他过得是什么日子?他想都不敢往后想。
“战争都那么残酷,”从哥说,“只不过我们遇到的这一场,残酷方式可能有点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