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大半年了,宫人也逐渐习惯了荔香宫内杳无来人。
尽欢帝没有任何征兆,连銮驾都不曾知会一声地来了殿上,宫人自然是惊诧至极了。
“无需通禀了,带孤直接去见爱妃。”
尽欢帝面色和煦,丝毫看不出来意。
宫人袅袅又行了一礼,躬着身子走在前头,带尽欢帝走出正殿,绕入了后方的寝房中。
“爱妃近日时在,在做什么?”
尽欢帝温声问询。
“娘娘闲来便会去御花园逛逛,寻常的时候,也只待在殿里看书,赏花自乐,与奴婢等聊聊天儿而已。”
“墨妃近日里,都是待在殿里的么?”
“是。”
“你仔细再想想,五六天前,爱妃可有出过宫?”尽欢帝给了明确的日子。
五六天前,便是菱儿跌入湖中前后的日子了。
宫人垂眉想了想,说道:“娘娘仍是在殿里的,不过——”
“不过什么?”
“娘娘那些日子,好像变得寡言了许多,也不笑了,奴婢们替娘娘梳妆的时候,娘娘也是直直地盯着铜镜,面无表情,似乎还有些拘谨,有些不自在了,对了,娘娘那些日子,连寻常喜欢的膳食都开始皱眉头了。”
宫人越说越多,几乎将墨雨说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顶着与墨雨一样皮囊,却是心智完全不同的人。
“孤知道了,爱妃那几日大概是心神不宁而已,爱妃的异常之类,不许再对别人说了,也不许告诉爱妃,孤问过这事。”
尽欢帝在宫人身后冷冷一笑。
原来如此,丹药房时时面无表情的道童,就在那几日代替了墨雨,穿戴妥当驻守荔香宫,为墨雨做下了十足的不在场证明。
墨雨清风,好搭调的名字,意味几乎是如出一辙。
清风乃是宿尾带入,搞得不好,当年墨雨进宫也有宿尾相当大的功劳,宿尾不知欠了这二人何种债,居然让宿尾不但领人入宫,还对自己的质疑三缄其口,甘愿领罪。
等等。
此二人,莫非便是七哥当年的双生女儿,也便是先帝的嫡亲孙女么?
这个猜测一出,尽欢帝觉得思路顿时明晰了起来。
自己也不过是先帝的儿子,宿尾便能十数年如一日地伴在身侧,专注效力,而那两人若是先帝的孙女,便能解释宿尾为何帮衬着她们了。
都是先帝的子嗣,如宿尾所言,‘放不下’。
到了寝房,尽欢帝挥手让宫人退下,而后很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门,朗声道:“爱妃在么,孤来了。”
“皇上?!”
墨雨正斜卧在床边休憩,听到尽欢帝真真切切的声音,登时吃了一惊,慌忙跳下床来,踱到尽欢帝面前欠身一礼,说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今日怎的有兴致,到臣妾这里?”
尽欢帝笑而不语。
这些日子的闹剧,大概都是墨雨和那个腥风所为,从政事到宫事,从敲边角到危及菱儿的性命,越玩儿越大,越闹越不可收拾。
虽然对皇儿说过,不可轻举妄动,但是现在已经捉住了幕后黑手,而且自己能确信,那个墨雨不会加害于皇儿,便没有所谓的打草惊蛇了。
只是,那清风现在何处,这几日可有布下奇招呢?
“皇上?”
墨雨见尽欢帝不答言,只是微笑,便有些慌了。
“不必叫皇上了,既是七哥的女儿,私下里便也无需那么拘谨,叫我十三叔吧。”
尽欢帝的笑容更深了。
墨雨目瞪口呆,如遭晴天霹雳般手足无措,还未出言,尽欢帝便又道:“算了,你大概也不认我这个叔叔的,你和你姐姐,或者是妹妹,背地里都叫我什么,昏君,狗皇帝,杀人狂,还是别的么?”
墨雨转了转眼珠子,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墨雨的声音有些颤抖。
“猜了很久了,不过真的知道,是现在。”尽欢帝说得风轻云淡。
确实,若是将墨雨定位为当年七皇子的女儿,那便通顺了很多事,但是直到刚才见着墨雨的表情,尽欢帝方才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我个狗皇帝,居然敢套我的话?”
墨雨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烧,忽然话语一转,很是担忧地问道:“大皇子殿下他,他知道这事儿了么?”
殿下若是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大概会从此,便恨自己了吧。
若是殿下怨恨,甚至只是憎恶自己,那此番复仇的代价,未免太高昂了,高昂到,自己都难以负担了。
尽欢帝眯起了眼睛。
昨日菱儿醒来之时,立刻揪住了尽欢帝的衣襟,浑身哆嗦得如同筛子。
尽欢帝轻轻抚慰了菱儿半晌,方才问道:“菱儿怎么了?”
“水,水!好多好多水,都往菱儿嘴里涌进来,好冷好冷,菱儿好怕好怕!”菱儿埋首在尽欢帝怀里微微啜泣。
“菱儿不要怕,有父皇在呢。”
尽欢帝眼中精光暴现,而后温声问道:“菱儿告诉父皇,菱儿怎么会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