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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心里可有数了?”
    “嗯。”
    “为什么问几十个而不是几个呢?”
    学生们不懂,乞丐也分男女老幼,也有成家的,需求不同,自然要询问清楚了,否则那就是以偏概全,等等,他们像明白了什么,突地站起,“不..不会吧...”
    “万事皆有可能,事实如何谭某不清楚,然而只言片语就让你们动手...谭某以为不好。”
    学生们面面相觑,想到自己带人上门殴打人后又来衙门吵闹的情形,羞愧不已,弯腰作揖,“学生错了。”
    “谭某来得晚...”
    他们又转向被他们逼得挠头的老爷,规规矩矩拱手,“给大人添麻烦了,还望大人责罚。”
    “年少无知,诸位少爷也是被人利用了,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这事说大不大,面前几位官职都比自己高,衙门老爷哪儿敢呵斥他们啊。
    “做错事就要担责,大人,请依照律法处置吧。”他们不傻,按照律法是要坐监两日的,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与自己父亲道别后,问了监牢位置自己走了,留下在场的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蓝色官府的大人道,“吃一堑长一智,在牢里反省两日也好。”
    衙门老爷冷汗涔涔,“大人说的是,令公子有胆有谋,日后必成大器。”说话时,他偷偷瞄了眼谭盛礼,去年起,国子监就没安宁过,众人对国子监也褒贬不一,但刚刚看那几位学生鲜活自信的眉眼,他真心佩服谭盛礼,要教学问很容易,教道理很难,谭盛礼做得很好。
    不做太子老师又如何,国子监这群学生就是朝廷的未来。
    这件事闹得大,京里的人都在议论,谭盛礼回国子监后确实没提,不过其他学生小心许多,再听闻类似的事不会急于出头,而是多番询问打听,然后帮忙写状纸送去衙门,交衙门处理。
    偏听偏信容易酿成大祸,他们似乎又学到了什么,是从书里学不来的。
    只是相较于勤奋的人,国子监总有群懒人,就说楚天,他央求老师调他和谭振业同组,谭振业独来独往惯了,哪儿会和他凑堆,甩了人就去书铺躲清闲,跟踪他两天的楚天摸清楚路线,这日,在谭振业到书铺后,楚天跟着进门,日照书铺是谭家名下的,平时由谭振业和谭振兴打理,楚天来过一次,还是和熊监丞,那日他向熊监丞负荆请罪后,熊监丞带着他回城,特意来书铺买来根木棍,刚开始他不懂,直至回家后熊监丞将其赠送给父亲他才反应过来。
    熊监丞是知晓父亲不忍打自己故意送木棍的?
    以熊监丞的脑子根本想不到,是谭振业,绝对是谭振业。
    “谭振业,你来铺子作甚?”
    杨严谨和谭生隐整日四处跑,谭振业竟趁人不备躲起来偷懒,太奸诈了。
    见到他,谭振业完全不意外,“来喝杯茶吧。”
    楚天:“......”和谭振业打几次交道他都没占着便宜,因此心下极其戒备,“你想作甚?”
    “青天白日的,我能吃了楚公子不成,同窗数月,不曾与楚公子品过茶,不知楚公子可给在下这个机会?”
    谭振业越是客气,楚天越觉得不对劲,铺子里有客人,掌柜也在,楚天顿了顿,慢慢走了过去,谭振业给他倒茶,是花茶,楚天不敢相信谭振业喜欢女儿家爱喝的花茶,他端起茶杯闻了闻,很香,“南街茶香四溢的茶吧,那儿的花茶很有名,许多夫人小姐最爱去了。”
    “不愧是楚公子,竟能闻味辨铺子。”
    楚天:“......”这话怎么像在骂人呢。
    若是谭振兴在,定会附和句‘没错,就是骂你呢,骂你是狗,鼻子灵通’,可惜谭振兴不在,自然没人将谭振业话里的意思嚼碎了说给楚天听。
    “谭公子与在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好像谭振业进国子监起就处处与自己作对,嫉妒自己也不该啊。
    谭振业勾唇,“可能是吧,在下偶然听说了点事,想请楚公子解惑。”
    “什么事。”
    “楚家现在的宅子是怎么来的?”
    楚天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茶杯差点滑落,好在他反应敏捷端稳了,“什么宅子?”
    “那座宅子是谭家祖上的,在下好奇随意问问。”
    “哦。”楚天抿了口茶,明明闻着香,喝起来却没什么味道,他放下茶杯,说道,“楚家的宅子是从旁人手里买来的,谭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随口问问,我长在乡野,自幼就听父亲念叨祖上荣华,祖宗死后,受小人蛊惑变卖了家产搬离京城,过去太多年了,父亲也是听祖父说的,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进京后有人说杨家趁火打劫靠着祖宗留下的书籍弃武从文成为人人景仰的户部尚书,我就问杨严谨是不是杨家从中作梗害了我谭家,杨严谨发誓说没有。”
    谭振业心思敏锐,哪怕父亲说得不对,但他坚信谭家是被人害了,否则不至于落魄到那种程度。
    此刻看楚天目光闪烁,更是笃定里边有事,谭振兴说楚学士名声不如谭盛礼,但也是谦逊温和的人,他却不以为然,谭家人进京起就有人到处散播杨谭两家的事儿,肯定背后有人搞鬼,杨明诀也察觉到了吧。
    “那也不该来问我啊。”楚天别过脸,打量书铺的布局,铺子装潢得甚是简朴,莫名的让人想起谭祭酒,衣着朴实,却让人心存敬畏,父亲说谭家那位祖宗也是那样的人,不过比谭盛礼高贵许多,想想也是,谭家祖宗生在清贵之家,境遇不同,为人处事自然不同,谭祭酒虽是帝师后人,却出身乡野,多了丝烟火气。
    楚家祖上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能有今日荣华,确实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但与谭家没落没太大的关系,楚天知道谭振业是聪明人,敢来问自己定是查到了什么,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谭振业问以前的事,自然有人告诉他。
    “不管你信不信,谭家卖书和楚家没关系,是他们自己不争气。”
    顶多就是有人看谭家不爽,跑到谭家人面前说了几句而已,儿子如果争气,即便卖了书籍也能东山再起,毕竟谭家人离京时还有些书的。
    话完,楚天放下茶杯就走了。
    香气四溢,谭振业缓缓放下茶杯,吩咐掌柜,“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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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2、172
    两人在铺子的事两人都没再说起, 谭振业照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瞧他不顺眼的楚天竟也不趁机告状了, 老老实实四处打听京城弱小完成功课, 偶尔遇到突然勤奋的谭振业就像老鼠见着猫似的,眼神无所适从心虚得厉害,而谭振业则不慌不乱从容淡定模样,谭生隐觉得里边有事。
    “楚天有点怕你。”不是疑问, 是肯定,谭生隐提醒他,“都是同窗,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谭振业满不在意, “我与他相处得很好。”
    楚天就在不远处站着,不时朝这边瞄两眼, 仿佛他们是很恐怖的人, 谭生隐看到他身体哆嗦了下, 他也不敢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抵了抵谭振业胳膊, “别做得太过了。”
    说着,迟疑了下, 离谭振业远远的, 避之不及的模样丝毫不比楚天逊色。
    谭振业:“......”
    京城乃天子脚下, 虽有不平事儿,作奸犯科的人相较偏院州府少得多,没花多长时间, 众人就将京里的情况摸了个遍,详细记录在册,同组的人商量讨论后,又回去问自家父亲,朝廷六部相辅相成,单靠他们得来的结论不算,还得结合朝廷现状。
    这事在朝堂闹得动静不小,皇帝常年身居皇宫,民间百姓过得如何并没亲眼见过,听说国子监这两次布置的功课都和百姓有关,不由得来了兴趣。
    这天,晴空万里,天朗气清。
    国子监的讲堂里,谭盛礼站在桌边,桌上有两堆功课,左侧是上次国泰民安的功课,右侧是这次的,前两日他和几位先生讨论过学生们的功课,相较于上次,这次明显有很大的进步,思虑事情也更为周全,他先将左侧的功课递给学生们传递阅览,说道,“这些是我认为有可取之处的文章,大家先看看吧。”
    刚翻开文章时有窃窃私语声,慢慢的安静下来,接着是越来越高的讨论声,这些天他们在城里转悠,接触的都是底层百姓,于他们而言,丰衣足食已算奢侈,不挨饿才是他们的目标,要想国泰民安,用不着家家户户富裕宽恕,吃个七分饱就很满足了。
    而这些文章符合百姓们心里诉求,没人质疑他们不是最好的。
    待讨论声慢慢小了下去,谭盛礼道,“诸位觉得这些文章如何?”
    “会高中的文章。”众人异口同声。
    谭盛礼默了半晌,问,“可还有不足之处?”
    学生们面面相觑,这些文章表达得极为详尽,恐怕帝王看了都挑不出错来,怎么听祭酒大人的意思还有瑕疵呢,众人不由得再看,热闹声骤时消贻殆尽,讲堂安静得针落可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没有人说话,围观的几位先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这些文章他们私底下讨论过了,并无任何不妥,谭盛礼还想作甚?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道童声,“本...本宫知道。”
    循声望去,不知窗户边何时多了几个人,说话的是个孩子,他双手扒着窗棂,努力的仰起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着光芒,正有人嘀咕这是何人时,突然又多出个穿明黄服饰的男子,见到他,所有人齐齐站起,垂眼拱手,“见过皇上。”
    “听闻国子监的先生讲学不限于书籍,今日得空来瞧瞧,无须理会朕,你们忙你们的便是。”说着,朝谭盛礼颔首,“谭祭酒继续吧。”
    谭盛礼拱手,“是。”
    见状,学生们齐齐落座,谭盛礼注意到每个人脊背都挺得直直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又兴奋的笑,入学几年,第一次因功课入了皇上的眼,而且皇上还亲自来旁观他们听课的情形,不兴奋是假的,等等,祭酒大人刚问的什么问题来着。
    皇帝跟前可不能丢脸啊。
    就在他们苦思冥想时,窗外的太子踮着脚,举手挥了挥,“谭祭酒...学生...学生知道。”
    “太子请说。”
    太子回眸,看了眼身后的父皇,“父皇,能进去吗?”
    带皇上点头,太子看向站在最后的谭振学,几位老师里,谭振学是最低调朴素的,别的老师衣食华丽讲究,而谭振学云淡风轻得多,就在来的路上,他看到谭振学和街边摊贩相互问候闲聊,丝毫没有架子,他想了想,问谭振学,“谭太傅随学生同去如何?”
    太子老师,称呼声太傅并无不妥。
    谭振学拱手,“是。”
    进去后,太子径直坐去了最末,有模有样的拱手,“这题学生知道。”
    前几日国子监交功课时,谭振学与他提起过,当时他问了两句,谭振学没有直接回答他,而反问他朝廷为何改革科举重视算学,说他想清楚这个原因的话,这道题就能想明白了,为此,他专程问过父皇,父皇说每年国库进项不少,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父皇希望这些银子能帮助天下百姓过得更好,但怎么用却是个问题,故而他改革科举,提拔精通算学的人就是想找到辅佐他完成大志的人。
    尽管他知道这个理由,但仍想不明白这道题的关键,直至谭振学又提醒他再思考题目。
    国泰民安,国家太平百姓安定,要想国家太平就不能打仗,但敌国发起战事朝廷不能不战而败俯首称臣吧,故而要想国家太平必须得有骁勇善战的将士,不惧敌国挑衅,想清楚他,他学其他人挺起胸膛,声音虽稚嫩但铿锵有力,“学生以为,国泰民安需有锋利的兵器,强大的军队,以防敌国来犯。”
    打仗苦的是百姓,作为帝王,为天下百姓着想不能发起战事,但真有敌国来犯绝不能懦弱!
    语毕,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太子不禁泛起嘀咕,问谭盛礼,“谭祭酒,学生答得不对吗?”
    “答得很好。”谭盛礼笑着道,“这就是我想说的。”
    “四方太平,朝廷重视农桑,兴修水利,那些武将们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地位远不如文人,久而久之,少有武将打仗的事儿流传于民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谭某觉得不是一件好事,如太子所说,国泰民安与军队是息息相关的。”谭盛礼的声音不高,众人齐齐陷入了沉思,尤其是在场武将世家的少爷,天知道他们活得多憋屈,朝廷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他们走到哪儿都能听别人骂他们是莽夫,父辈也想过效仿杨家弃武从文算了,又怕从文失败招来更多笑柄,再者,他们血液里流淌着武将的血,比起满嘴之乎者也,更喜欢和兵器打交道,要他们考科举太难了。
    谭盛礼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到窗外那抹身形,又咽了回去。
    真正的大国,不只要有明察秋毫爱民如子的帝王,还要有坚不可摧的军队,善良正直的官吏...
    不知为何,从谭盛礼欲言又止的神色里,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位历史久远的皇帝: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爱民如子,奈何生不逢时,继位后减免赋税免除徭役也无法挽救南唐亡国的局面,结合南唐历史来看,谭盛礼说的不无道理。
    思索间,看谭盛礼又拿出这次的功课,谭盛礼着重表扬了李贤志那组的文章,比起其他极尽详细的文章,李贤志的文章着重写乞丐,从乞丐的出身背景到他们的生活状态写得很详细,谭盛礼道,“这也是我夸上次那些人的文章可圈可点的道理,人用不着面面俱到,尽心尽责做好一件事就行,因为做好一件事,再做其他事就有经验了。”
    李贤志的文章轻描淡写聊了几句孤寡老人的现状,笔墨不多,但很有用。
    “如果能统筹考虑也是好事,这方面来看,杨严谨的文章算佼佼者了。”说着,谭盛礼几乎将各组的文章都说了说,“这次的功课大家完成得很好。”
    得到谭盛礼表扬,学生们脸上笑开了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掩得意,这时,皇帝插话,“不知朕能否看看这些文章。”
    谭盛礼看向底下的学生,见他们笑得眼珠都不见了,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顾及皇上日理万机,谭盛礼让杨严谨整理文章重新写了份呈给皇上。
    看完,皇上没有急着评价,而是请六部官员入宫,将杨严谨的文章递给他们,“众爱卿以为如何?”
    这篇文章集合了国子监文章里的所有优点,在场的官员在家就听自家儿子唠叨了,想到这里边有自家儿子的功劳,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来,“谭祭酒德高,教出的学生也是非同凡响啊。”这篇文章,可以直接作为奏折看了。
    夸谭祭酒就是夸他的学生,夸他的学生就是夸自己儿子,而夸儿子无异于夸老子,在场的官员们无不咧着嘴笑。
    “如此,就交给户部和兵部来办吧,若是管用,再命各州府照办。”
    文章里提到安顿乞丐的几个办法,有些人家境不好被迫以乞讨为生,朝廷送他们回祖籍生活,若不想回家亦或没有户籍这类的乞丐,朝廷找地方安顿他们,届时分发户籍,为人清白者入良籍,两代后可走科举入仕,而在官府有案底的,根据情节严重和次数多少来判定户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