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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邢愫送到家,抱上床,林孽转身走。
    邢愫下意识拉住他衣袖。
    林孽扭头,看一眼她的手,再看一眼她还在别扭中的脸,眼里氲了笑意:“我给你找点吃的。”
    邢愫不松手,她不饿。
    林孽就蹲在了床边,抬眼看她,眼里的柔情除了她,没人拥有过:“邢愫。”
    邢愫不看他,也不知道要看向哪里,别别扭扭的。
    林孽又说:“你爱我。”
    邢愫不吭声。
    林孽看她又想逃避,要是搁在以前,他就退一步了,就让她逃避,现在不会了。
    那时候主要是不自信,也害怕,更是对女人不了解,不知道她们喜欢口是心非。
    经历这一回,他明白了,邢愫不仅比她想象中更爱他,还喜欢骗自己。她演出了一个他可有可无的模样,他信了,她自己也信了。
    还好她不是科班生,演技时灵时不灵,否则他真要被她那张绝情的脸吓得不敢靠近了。
    林孽干什么都无畏,从小到大就没怕的时候,以前民间借贷诓骗姥姥,看她是个老太太就想着把她那点积蓄都骗走,来一帮人,拿着棍棒和油漆,恐吓他们。
    姥姥就让他在旁边看着,看着她是怎么机智地把他们轰走,并且让他们再也不敢登她的门。
    林孽就这么被姥姥训练的能动手,就不废话,长那么大身上伤没断过,身边玩儿的都打不过他,有被他欺负惨的找人教训他,他也不怵,学着姥姥那一套打迂回战术。
    可人也不都是傻逼,何况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他再有脑子,再能打,架不住人多啊。
    这么一来,也没少吃亏。可都这样了,他还不长记性,横竖不改那个性格,那些人不是抱团可以打过他吗?那他就挑他们人不齐的时候,各个击破,非得找补回来。
    就这么个林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邢愫不要他,于是他把獠牙收起,配合她演懂事这场戏。
    他不知道他会演多久,如果邢愫永远都不会表露出需要他,离不开他,他可能会演一辈子。幸好,她演不下去了。
    林孽探到邢愫的底了,那以后不管她再怎么为她这番醋意辩白,他都不信了,她太能骗了。
    以后啊,她再说不爱他,他就干她,她跑,他就追,她跑到碧落黄泉,他就追到碧落黄泉!
    想到这些,他都觉得他可以原谅他父母将他抛弃了。
    他握住邢愫的手:“你爱我。”
    邢愫把手抽回来,很小声说:“我不爱你。”
    林孽笑:“你以前讲这话时,比现在有底气多了。”
    邢愫转移话题:“还是大学好,都是志同道合的,三观一致,相处起来也融洽。”
    好酸,对于这么嘴硬的邢愫,林孽突然想气气她:“是,特别好聊,相见恨晚,我应该在高一通过北大的招生考试时就跳级去上的,这样我就能早点见到志同道合的姐姐了。”
    邢愫脸都变了,但不愧是邢愫,变脸也就三秒,旋即掩饰住,说:“你去啊!你去找啊!”
    表情藏得挺好,可一开口就露馅了,林孽假装听不懂:“哦。那我去了。”
    说着话,他还真的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邢愫手动了下,没拉住他,就又收了收,看着林孽真出了门,她就骂出声了:“操!”
    站在门外的林孽低头一笑,头慢慢抬起,表情也趋于平淡,他是在想,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她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心。
    林孽没走,下楼给她热了牛奶,返回来时,她已经侧躺在床上了,背朝着门口方向,听到动静也没回头,她这一晚上做了、说了太多不像她的行为和话了。
    林孽端着牛奶杯走到床前,她还往里挪了挪,林孽伸手摸摸她的脸:“把这喝了。”
    邢愫闭着眼,不说话。
    林孽就硬把她拉起来,动作时坐到床上,把她摁在怀里,逼她喝。
    邢愫就不喝。
    林孽没办法,自己喝了一口,嘴对嘴喂给她了。
    邢愫没想到林孽敢这么搞,就没防备,被他攻破了牙关。
    林孽喂她喝了两口,把杯放下,转身搂着她躺在床上,手覆在她小腹上,问她:“你去军训基地找我的时候,看到我了。”
    他想不通他有什么可让邢愫误会的地方,唯一可能就是那天她在军训基地看到他了。当然,不止是他。他记得那天晚上,李泗平在他身后。
    邢愫现在想到那个画面还会心跳加快,拿开他的手:“别碰我!”
    林孽确定了。可是,就光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她都吃醋成这样?他既觉得她幼稚,又有些心疼。这是继上次花瓶事件后,他第二次觉得,邢愫可爱。
    原来这么强势的邢愫,也会委屈的像个小猫一样,还自己跟自己较劲,较成这样。
    他没想逼她立马承认她多喜欢他,但他决不能让她再这么糊弄过去,所以他也转过了身,跟她背靠背躺着:“天亮我就走。”
    邢愫眉心动了下,还是没吭声。
    林孽伸手把灯关了,闭着眼假寐。
    约莫二十分钟,邢愫叫了他一声,很小声:“林孽。”
    林孽没理她。
    她就下了床,绕到林孽这头,躺了上去,拿着他的胳膊搂住了自己。
    林孽是醒着的,对于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人,实在没控制住,亲了亲她的头发。
    邢愫这才跟他承认:“你是对的。”
    我爱你。
    就像邢愫是林孽的例外一样,林孽也是邢愫的例外。
    邢愫父母健在,照理说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前半生,可事实上,她那对父母,有还不如没有。不过她也庆幸,因为父母不爱,她早当家,很小时候就明白很多大人都不懂的道理。
    有人说,她其实不应该怨恨父母,如果不是父母对她的区别对待,她怎么能为活下去努力?不努力又怎么能碰到舰长这样的贵人?说白了这就是她的命,她得认。
    她却不这么认为,她并不觉得她现在过得好,是她父母在她小时候不拿她当人的理由。
    她的好日子,都是她拼出来的,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工作,别人工作的时候,她在被人劫持,在堵命,别人感受情爱的时候,她在因为恩情同意对方介绍的亲事。
    谁的二十五年人生跟她一样呢?
    无数次被枪抵着脑袋,又无数次被她效命的组织放弃,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该经历的吗?
    人当真生下来就自私、凉薄吗?
    当然不是。
    她可以谁都不怨,但谁也没资格劝她原谅。
    这样的邢愫,连自己都爱不好,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爱上她主导的一场游戏和她的猎物?
    可是,她真的爱上了。
    你看看她啊,她把这一辈子的优柔寡断都给他了。
    她从林孽怀里转过身,跟他面对面,轻轻吻上他嘴唇,什么不用说,只需要吻他就好。
    林孽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也用了劲,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邢愫想过了,既然没法控制,就不控制了,也不必要说一些违心的话来坚定自己的价值观和立场了,那样立场是在了,可自己没有了。
    她怎么能忘了,她邢愫之所以走到现在,就是因为不再委屈自己呢?
    就是喜欢林孽又怎么样?掌控不来又怎么样?那就喜欢,那就不掌控,如果她这一辈子可以允许哪件事不在她的掌控之中,是林孽又怎么样?
    分开不到一个月,她好想他,想他的身体,想他横又怂的狗德行……是林孽的话,她当然可以。
    这一晚,他们没做爱,却比以往都满足。
    总算,有些不愿意开花的树退了一步,冒出代表新生的嫩芽。
    *
    邢愫在林孽怀里,伴着酒劲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跪在偏房的佛堂里,她妈站在贡桌前,开了三尊菩萨头顶上的彩灯,然后拿出几根香,点着。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罚跪在佛堂,她浑身发抖,却不敢求饶,她怕挨打。
    接着,她妈秉着香念叨了一阵她听不懂的话,随后插在香炉里,插好扭过头来,拿起旁边的拖布杆,毫不手软地打在她背上:“赔钱货!你就是来这家里讨债的!我打死你!”
    邢愫疼得龇牙,她妈就拔她舌头,咬牙切齿地问她:“疼不疼!疼不疼!”
    她不敢说疼,也不敢说不疼,眼泪都不敢掉,最后疼懵了,怕极了,尿了裤子,被打得更惨了。
    她妈好像格外讨厌她的脸,最喜欢揪着她头发抽她巴掌,脸都给她抽肿,还能说:“这是给你消业!你业障太深,你就是个丧门神,你出生这家里就没好过,你就不配活着!”
    邢愫那个小身板,总是会被她折腾个半死,快死的时候又会给她一碗小米粥,却喝都不让她喝完,又是一顿毒打:“我给你消业!你少克我们!赔钱货!死孩子!疼吗?疼死你!我打不死你!”
    ……
    突然画面一转,她站在墓前,那是她父母的墓,所有人都在哭,就她在笑,她笑得好开心。
    邢歌站在她身后,问她:“愫愫,你开心了吗?”
    她没有回头,语气那么不屑:“我不该开心吗?”
    邢歌没说话。
    她转过身来,看着她腐烂的脸,神情是那么难过:“就连你都觉得我应该释然,可是凭什么呢?你从小睡在床上,我从小睡在地上,你可以吃饭,我只能吃狗饭。
    “我变成现在冰冷的人,所有人说我自私、刻薄,对我避之不及……
    “我只是不会温和的处理一件事,就要被扣上不近人情的帽子。他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又不是我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去找伤害你的人啊。”
    她突然笑起来:“可就是伤害我的人把我变成了这样啊。”
    邢歌腐烂的脸慢慢恢复到她最美的时候,她轻轻揽住邢愫:“愫愫,你当然不用释怀,我永远站在你这一头。”
    ……
    这个梦并不完整,邢愫醒来还记得的,只剩这些。
    如果她拥有跟邢歌一样的待遇,哪怕只有她的五分之一,她或许都能成为一个温暖的人,但命这个东西就是这么讨厌,她没有邢歌的命,所以她注定对人有所防备,也总会刻薄以待。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梦到过去了,也是最后一次梦到邢歌。
    往后那些年,有个人一点一点填满了她心上所有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