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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节
    在此之前,孙策只知道江夏黄家是江夏首屈一指的世家,究竟有多强,他并不清楚。拜郭嘉之赐,他对江夏黄家有了比较多的了解。江夏黄家虽然比不上四世三公的袁家、杨家,却也是一等一的大家族。从黄琬的曾祖父黄香开始,江夏黄家开始发达,至今已经近百年。黄香以神童出仕,官至尚书令;黄琬的祖父黄琼官至太尉,还是汉桓帝的老师;黄琬的父亲早亡,黄琬从小就跟着祖父黄琼生活,对朝廷掌故知之甚深,后来转历地方和朝廷各署,经历丰富,行政能力极强,是难得的能吏。
    这样一个人,对那些死读书的儒生自然是瞧不上的。从黄香开始,黄家虽然学问也不错,却是以擅长处理政务出名。黄香以书生而通晓边防,黄琼多次进谏,协助汉桓帝改革,希望能匡时救弊,挽大厦于将倾。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黄琼提出的选官四科。
    东汉重儒学,儒生大量入仕,对行政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很多儒生擅长言论,短于实务,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办起事来一塌糊涂,引起了有识之士的担忧。汉顺帝时,先有左雄改革选官之法,限定孝廉为官的年龄,希望选出真正能处理政务的官员。汉桓帝时,黄琼又提出注重行政能力,将选官范围由儒生扩展到能吏。黄琬后来任五官中郎将,与陈蕃一起选拔三署郎,就是依造黄琼这个标准。
    改革总是要得罪人的,黄琬、陈蕃很快被人构陷中伤为朋党,陈藩免官,黄琬被禁锢,改革无疾而终。光和末年,黄琬复出,本想继承黄琼遗志,但乱相已现,第二年黄巾起事,这时候再提选官制度改革已经不可能了。
    这件事既是黄琬的骄傲,又是黄琬难以忘怀的痛,他常常觉得如果汉桓帝不是死得那么早,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现在听到孙策提起选官四科,提到黄琼的改革,有意建政务堂培养通晓政务的能吏,继续黄琼和他未竟的事业,他感慨不已。他设想过很多,甚至想到孙策有可能利用他来对付袁绍,却没想到孙策会和他提及选官四科。
    可是仔细一想,这又再正常不过。朝廷存亡之际,不可能改革。袁绍以世家立身,他也不会轻易改变对世家有利的选官制度。只有孙策敢为天下先,又注重实力,他想选拔更多有实际行政能力的官员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怪不得他不杀自己,又费了这么多口舌,逼着自己直面心中之贼,原来目的在此。他把朱儁拉去做讲武堂祭酒还不够,他还想让自己帮他建政务堂,培养官吏,发扬光大大父黄琼的遗愿。
    黄琬看着案上被血染红的书,一声轻叹。“没想到世英公的知音会是一个少年武夫,真是造化弄人。”
    第1382章 心比天高
    孙策回到大帐,郭嘉正坐在灯下看书,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笑道:“成了?”
    “算是成了吧。”孙策哈哈一笑。“其实我进门的时候还没想好该说什么,没想到一开口,该来的都来了。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伤心了。”
    郭嘉来了兴趣,放下书,十指交叉,抱着腿。“将军都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孙策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郭嘉静静地听完,又想了一会,说道:“这么说来,黄琬心里恐怕早就有所领悟,只是他浸染儒门学问多年,难以自拔,身边又没有人能点破迷津,不能破而后立。遇到将军,算是他的运气。”
    孙策有点不服气。“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是一个药引子?”
    “哈哈,药引子,很贴切啊。”郭嘉大笑。“以黄琬的名望和仕宦经历,他对儒门的得失最有体会,否则也不会有选官四科。四科说法本出自《论语》,增加政事一项是托圣人立言,实际上是以法家之务实补儒门之务虚,极易引起非议。如果不是有意对儒门以经取士的做法进行调整,以救时弊,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改革?”
    孙策眉头轻挑,在郭嘉对面坐下,一样十指交叉,翘起二郎腿。他仔细想了想,其实自己真没和黄琬说什么大道理,他只是戳破了黄琬自欺欺人的假相而已。通常情况下,如果不是内心有所触动,被撕破假面具的人只会气急败坏,不太可能自我反思。
    看来还是郭嘉深谙人性,虽然没有在场,却宛如亲历。
    “奉孝,有一件事,我无法判断真伪。”
    “什么事?”
    “黄琬配合袁绍攻我,真的是想以我之力攻袁绍吗?”
    郭嘉沉吟了片刻。“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不过是真是伪,又有什么区别?将军难道会因为他是想对付袁绍就束手就擒?”
    “这倒不会,但对我们分析长安朝廷的想法会有影响。奉孝,你有没有想过,朝廷为什么一直对黄琬出兵的事不做任何评价?我觉得黄琬很可能和朝廷透露这个想法,所以朝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嘉若有所思,频频点头。“有道理。这么说,黄琬其实也只是一颗棋子,最多只是布局者之一,真正的弈手并不是他。这么一想,对周瑜的封赏那么出格就可以理解了,这是一局棋里的两个步骤,相辅相成,只是看起来关系不大而已,是一着伏招。”
    他忽然笑了起来。“荀文若,这一定是荀文若的手笔。”
    “如果是这样,那黄琬被擒后,朝廷会不会派人填补洛阳的空缺?”
    “有可能。”郭嘉吹了个口哨,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将军,我们可能要与一位真正的名将较量了。”
    孙策心领神会。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事。如果黄琬所言属实,那朝廷就不会放任袁绍占领洛阳,想想朝廷手里还能用的人,皇甫嵩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不过他并不担心,名将也不是单枪匹马就能取胜的,以洛阳的情况,就算皇甫嵩来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我又不是黄巾军那些乌合之众。
    ……
    袁绍站在堰顶,心跳有点快。刚刚下了点雨,堰坡有些湿滑,上来的时候几次险些摔倒。
    这让袁绍更加着急。随时可能下雨,但围堰还没有完成,近十万人昼夜施工了大半个月,还是只完成了整个工程的三分之一。照眼前这个进度,等围堰完工,雨季都过去一半了。
    “子远,什么时候能完工?”袁绍用马鞭轻敲着腿甲,缓解自己的焦灼。
    许攸背着手,漫不经心。“如果人力、物力不拖后腿,最多半个月就能完工。五月是毒月,毒虫皆出,围堰一成,城中不战自溃。”
    袁绍斜睨了许攸一眼,很不高兴。“物资还不够?不会是有人中饱私囊了吧?”
    许攸转过头,盯着袁绍看了半晌,一声轻笑。“本初,你说的有人就是我吧?”
    “你负责整个筑堰之事,筑堰进度不如预期,你难道没有责任?”
    许攸耸耸肩膀。“那好,我不干了,你另选高明吧。”他摘下腰间长剑,顺手一掷,连剑鞘插在袁绍面前。“这是南阳百炼清钢剑,吹毛断发,价值千金,就用来赔付物资亏空吧。”说完,转身就走。
    袁绍气得面皮通红,眉头紧锁,恨恨地看着许攸的背影。他正准备发怒,身后传来急促的喘息声。他回头一看,见郭图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拿着一封军报。袁绍心里咯噔一下,向远处看去,见远处停着几匹马,有一匹马已经倒在了地上。
    郭图走到跟前,一看插在土中的剑,眉头不经意的一皱,佯作不见,转身对袁绍说道:“主公,颍川即将大战。”
    袁绍不敢怠慢,连忙取出军报,先翻到后面看签名。军报是麹义和荀衍共同签署的,但笔迹是荀衍的,应该是荀衍执笔,麹义附议。这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否则不会两个人同时签署。袁绍等不及自己读,厚厚的一卷,要读很久。
    “公则,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图迅速把情况说了一遍。黄琬向黄忠投降,黄忠向郏县方向移动,有切断颍川、洛阳通道的企图。麹义本打算追击,结果于扶罗不慎中伏身亡,沿途的桥梁又被破坏,严重影响速度。荀衍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放弃追击黄忠,转而寻求与孙策决战。考虑到双方的装备、士气,荀衍、麹义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他们愿意全力以赴,为袁绍分忧。
    袁绍满意地点点头。“休若虽是书生,初次掌兵,但忠心可嘉,敢作敢当。公则,你推荐他出任麹义副将,实在是太妥当了。”
    郭图谦虚道:“是主公英明,得天下士人之心。我只是尽了应尽的本份而已。”他顿了顿,又道:“主公,休若所领不是部曲,就是屯田兵,战力有限,麹义虽然有精锐,要想击破孙策也不容易,只怕是力不从心,难遂所愿,反而毁了两员大将,数万精锐。”
    袁绍微微颌首。他也有这样的担心。“奈何?”
    “臣以为,孙坚虽是父,匹夫之勇尔,不足论。孙策虽是子,但狡猾远胜孙坚,若能击杀之,则中原可弹指而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旦休若困住了孙策,主公当亲率精锐增援,击杀孙策。”见袁绍犹豫,郭图又劝道:“休若虽是颍川名士,毕竟不如主公登高一呼,天下响应。若主公亲至,颍川世家必蜂拥而至,人力、物力尽献于主公之前,全力一击,必竟全功。”
    第1383章 勾心斗角
    袁绍转过身,惊讶地看着郭图。
    他不相信郭图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放弃浚仪,率主力深入颍川,与孙策决战?这是孤注一掷啊,尤其是在黄琬已经向孙策投降的情况下。万一失手,后路断绝,我还能不能活着离开颍川?
    郭图想干什么?袁绍的眼角不经意地抽了两下。
    郭图站在一旁,看着面色铁青的袁绍,一声不吭。袁绍此刻在想什么,他不用猜都知道。但他仍然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战机。他是颍川人,清楚颍川的地理。颍川可以据守的地利在西北,进入颍川腹地后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一旦荀衍、麹义狠下心来与孙策决战,孙策只能选择迎战。
    当初刘和、荀谌深入汝南,孙策因此被迫放弃了豫章的战事,转而北上。如果再来一次,孙策如何向世人证明他能保障豫州的安全?他是凭武功起家,如果被人追得到处跑却不敢迎战,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杀到平舆,以后还有谁会把他当回事?
    但荀衍、麹义的实力不够,不仅兵力不足以战胜孙策,名望也不够。他们最多和孙策战成平手,两败俱伤,更大的可能是被孙策击败。孙策也许会有不小的损失,却未必会元气大伤,只要汝南没受影响,他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如果袁绍亲临颍川战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一来袁绍至少能带上两万精锐,包括五六千胡骑,加上荀衍、麹义的人马,拥有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尤其是三百甲骑,那可是突击步卒战阵的利器。二来袁绍的号召力非荀衍可比,即使黄琬也要甘拜下风。一旦袁绍进入颍川,颍川世家会全力支持,至少短期内不用担心军粮。
    对郭图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如果颍川世家帮袁绍击败甚至击杀孙策,取得决定性的胜利,颍川人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
    风险当然也有。万一不能速胜,等孙策的援兵赶来,袁绍很可能会被迫撤退,退回洛阳或者陈留,劳而无功,颜面尽失。可是比起有可能得到的战果来说,这点风险是完全值得的。就算袁绍败了也未必是坏事,不是还有袁谭么。
    不管是对袁绍来说,还是对他来说,这都是一个值得冒险的机会。
    “公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郭图躬身道。
    “哦?”
    “颍川有一位前贤曾经做过类似的事。”郭图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他运气不好,遇到不辨忠奸的天子,朝服斩于市。我运气好,得遇明主,毋须担心和他一样的结果。”
    袁绍眼珠转了转,神情松驰了些,轻笑了一声。“可是你确定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臣不敢说这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臣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机,不敢不言。主公纳与不纳,非臣所能左右。”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若主公采纳臣的愚见,臣愿随主公亲赴战场,持盾提刀,随主公左右。若主公决定持重,臣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愿与主公共始终。”
    袁绍缓缓点头。“公则有大臣之体。”他再次看了一眼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围堰,又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剑,哼了一声。“多派斥候,保持与颍川的联络。”
    “喏。”
    ……
    袁绍回到中军大帐,将荀衍手书的军报反复读了几遍,越想越不安。黄琬主动向孙策投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作为党人中坚,他应该很清楚这么做的影响。力战被俘和主动投降是完全两回事,尤其是双方还在交战的情况下,黄琬的投降会直接影响屯田兵的士气。
    郭图担心荀衍、麹义无法战胜孙策,原因正出于此。黄琬既然能主动投降,就有可能临阵招降。一旦屯田兵临阵倒戈,双方兵力差距会瞬间逆转。
    我去颍川就能控制局面吗?袁绍没有把握。他想来想去,一会儿觉得郭图的建议值得一试,忠心可嘉;一会儿又觉得把握不大,一旦铩羽而归,以后更难控制局面,郭图有为袁谭谋划,故意削弱他名望的嫌疑,其心可诛。
    左思右想,难以决断,袁绍决定向部下问计。他让人请来沮授,先向沮授通报了黄琬被俘的消息,却没有将荀衍的军报直接给沮授看,也没告诉沮授荀衍、麹义要与孙策决战的计划。沮授的儿子沮鹄在颍川战场,袁绍担心他关心则乱,给出不理智的建议,甚至像郭图一样建议他亲自出击。
    沮授也很吃惊。黄琬向黄忠投降了?这可不像一个党人名士应该做的事啊。沮授没时间去考虑黄琬为什么会向黄忠投降,袁绍请他来显然不是为了复盘战事,而是分析由此产生的影响,并做出针对性的调整。他迅速权衡了一番。
    “主公,臣建议,主公率部驰援颍川。”
    “为什么?”袁绍目光闪动。上次听说黄琬被围时,郭图建议由审配移驻洛阳,沮授强烈反对,现在他命令已经发出,沮授却提出了和郭图一样的建议,未免有些奇怪。
    “黄琬是党人名士,朝廷的太尉,曾经的豫州牧,影响非荀休若能及。他向孙策投降,孙策必然大做文章,颍川世家会有反复。没有颍川世家支持,麹云天、荀休若不仅难以在颍川立足,就算想安全撤出颍川也难。能与黄琬相匹敌者唯有主公,只有主公能稳住颍川形势,也只有主公能接应大军撤出颍川。”
    “撤出颍川?你还是建议由荀休若屯守洛阳?”
    “是的。”沮授躬身道:“主公,汝颍多奇士,孙策身边有郭嘉,周瑜身边有荀攸、辛毗,能与此数人匹敌者,唯有汝颍士人。荀休若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他之智,以麹云天之勇,可保洛阳无恙。荀文若在长安,由荀休若居中联络,也便于主公与长安朝廷保持协作。麹云天久居凉州,通晓凉州战法,必能遏制董越、贾诩等人东进,使主公不必担心,全力以孙策交锋。”
    “如果……”袁绍沉吟了片刻。“如果荀休若、麹云天围住了孙策呢?”
    沮授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那自然是主公率主力增援,毕其功于一役。”
    “公与不觉得这么做太冒险吗?”
    沮授深施一礼。“主公,兵贵胜,不贵久,筑堰蓄水半月,土木刚刚完成三成,依此进度,完成之日,只怕雨季已过,徒劳无功。且孙坚匹夫之勇,不得士林之心,只有孙策有小智,能笼络士人。若能击败孙策,孙坚不战自退,中原为主公所有。若麹云天、荀休若围住孙策,此乃主公大业可成之良机,万万不可放过。就算有些风险,也值得一试。”
    第1384章 老之将至
    郭图走进许攸的大帐,许攸正在喝酒,已经半醉,斜睨着腥忪的眼睛瞅瞅郭图,一眼看到郭图手中提的长剑,嘴角撇了撇。“公则,我准备解甲归田,回南阳归隐读书,这剑用不着了,你留着吧。”
    “好吧,那我就留着。”郭图笑笑,转身将长剑递给身后的卫士,又从卫士怀中取过一瓮酒,托在手中。“那这个呢,你要不要?”
    许攸定睛一看,顿时两眼发亮。他抚掌而笑,起身迎了上来,接过酒瓮,吸了吸鼻子。“宜城醪,十年陈。”说完,将酒瓮举过头顶,仰头察看瓮底,见瓮底写着几个墨字,却模糊不清。许攸喝了一声,让人取灯来看。郭图拦住,从许攸手中夺过酒瓮,笑骂道:“好了,知道你属狗的,一闻就准。这酒是光和五年所藏,于今十有二年。”
    许攸得意地放声大笑,摸了摸有点泛红的鼻子,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公则,不行了,自从中平四年许本初奔走,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喝过这宜城醪了。中山冬酿虽好,终究不是家乡味道。恍惚间,老之将至,华发暗生,我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南阳。”
    “悲春伤秋,这可不像你许子远。”郭图淡淡的说道,自行入座,拍案大叫。“许子远,我有酒,你还不备菜,更待何时?”
    许攸大笑,举起手,正准备叫人,突然眼珠一转,冷笑道:“郭公则,你是来查亏空的吧?”
    郭图反唇相讥。“这亏空还要查?你许子远如果没有中饱私囊,我郭图把名字倒过来写。”
    许攸转了转眼睛,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命人准备菜肴,挑好的上。郭图这才露出笑容,打开封泥,给许攸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四溢,许攸嗅了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脸陶醉,眼泪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他也不擦,任泪水横流,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宜城醪,若能痛饮此酒一石,死亦足矣。”
    郭图也不说话,只是将酒瓮推到许攸面前,自己端起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许攸也不客气,举起酒瓮就往嘴里倒,一口气喝了大半瓮才放下,抹着湿淋淋的胡须。
    “痛快,痛快。”
    这时,几个衣着华丽的侍女端着案几进来,在郭图、许攸面前布席,有鱼有肉,有葵有韭,将两张大案摆着满满的,香气喷鼻。郭图看在眼里,暗自心惊。他知道许攸会贪墨自肥,却不知道许攸做得这么放肆。看他这样子,恐怕有些民伕不是在筑堰,而是在为许攸种菜。韭菜容易发黄腐烂,如果从远处运来,根本满足不了许攸那挑剔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