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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二月辛未,均州。
    广武王杨仕率姚隽、唐九征两部玄甲军击突厥默畷,大破之,俘虏三千计,遂于其处勒石纪功。此一战深入大漠,打掉了突厥可汗手下三大部族之一的默畷部,可谓是大快人心,杨仕想,说不定自己的功劳比当年的蒙恬、卫青更为煊赫。
    受制于软弱的朝廷,杨仕自接手西北防务以来,不得不稳扎稳打,缓慢经营,与突厥纠缠了十多年,终于取得了今日的突破。
    只消等着带兵休息补给,一月之后再战突厥,便可彻底解决西北边患。
    到时候,战功赫赫,又手握精兵良将,帝位便可手到擒来。
    正班师回到均州驻所,杨仕刚刚下马便接到了左右金吾卫大将军赵承恩、右监门大将军薛简带来的诏令。
    “你说什么?”他战甲脱到一半,回头对着赵承恩怒目圆瞪,“太子诏令?我竟不知父皇什么时候立了太子。”
    赵承恩虽然是个武人,但久居京城,管的是不见血沫的十四卫府兵,气势上就输了杨仕三分,弱弱地说,“正月里陛下病重,这才立了太子,如今是太子殿下临朝摄政。”
    杨仕和自己的谋士对看一眼,谋士眼中也满是震惊。
    要不谁都不想来边塞,连个消息也比别处慢上许多,何况他还刚刚从大漠回来。
    不对,杨仕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全部的真相,那老头子拖了那么多年没立太子,怎么病了一次就突然立了杨倜。
    杨倜可一直呆在京城,要是想立他,为什么不早点立太子,要拖这么多年?
    “里面写的是什么?”杨仕不想跪着接诏令,一旦跪下,就意味着自己承认了这道命令的权威。
    薛简却坚持道:“太子临朝,所下制令当视为代天子之职,天下万民莫不俯首……”
    “要么说,要么滚!”杨仕心里越想越气,懒得和他们推诿。
    赵承恩和薛简对视一眼,他们只有五百人,玄甲军却有数十万之众,即便他们拿的是朝廷命令,要是杨仕铁了心不接,他们也拗不过,杨仕说要他们滚,他们还不一定真有命滚出去。
    赵承恩无奈地说:“太子欲在骊都祭社稷,乞求陛下圣体安康,特令召集各方诸王会集骊都,以表孝心。广武王接到诏令之后,当即刻启程前往京城,以免贻误祭祀时机,玄甲军由赵承恩、薛简接管。”
    赵承恩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玄甲军众将的视线都看向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王爷,”姚隽道,“咱们刚刚打了胜仗,朝廷怎么能立刻把您调走,这不是……”
    杨仕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冷笑道,“想卸我兵权?让杨倜自己来和我说。”
    “怎可对太子无礼?”薛简怒目,“广武王,违抗朝廷命令,拥兵自重,你这是谋反!”
    杨仕也撕下了和善的面具,冷笑道:“你们莫不是在京城待惯了,不知道西北是谁的地盘。什么朝廷命令,杨倜太子之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去问问他!”
    “你!”薛简握住剑柄,准备拔剑,赵承恩一把拉住他,不停赔笑道:“王爷既然不愿回京,那我们回去禀告陛下便是了。”
    “末将告退。”他拉着薛简想往外走。
    杨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人啊,请两位将军到王府坐一坐。”
    赵承恩知道,自己死定了,他牙一咬,只好跪下来将京城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很多细节他不能知道,但杨仕可以猜到七八分。
    薛简气急,“你怎么可以辜负太子对你的……”
    话音未落,杨仕拔剑一斩,薛简人头落地,血溅到赵承恩脸上,他猛地打了个寒战。
    把赵承恩扣在王府之后,杨仕将自己关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众将在外面焦急地等候。
    回到骊都,杨倜不是杀了他就是要把他软禁,不回去,杨倜就可以安一顶谋反的帽子给他,反正他手里控制着皇帝。
    突厥还在一边虎视眈眈。
    他没有选择,如果不能登上皇位,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
    那就反吧!
    杨仕立刻派人和突厥可汗和谈,如果突厥愿意休战,他可以割让北庭,安西两个都护府以西的土地,如果不愿意休战,他大可灭了突厥王帐之后再挥兵南下。
    突厥可汗当晚就给了答复,愿意和杨仕共结同盟。
    杨仕用了十日征集粮草兵马,借清除男宠妖妃,肃清朝野权臣的名头挥兵南下,剑锋直指骊都,点燃了齐国八百年来,最大的内乱烽火。
    一点一滴的矛盾累积,终于引发了动摇天下的祸乱。
    比杨仕晚上几天,驻扎西南,前几年刚封了景王的杨佑也收到了二皇兄的诏令。
    大约是他平时够乖,没有广武王那么强硬,杨倜和林牧都觉得他在西南消息闭塞,按照杨佑平时和皇帝的关系,他一定会听皇帝的号令,为了皇帝返回京城,所以并没有派兵去,只是要求杨佑把兵权交给剑南节度使刘武。
    杨佑在西南经营十年,这才拉起了自己的镇宁军和神龙军,刘武见他态度强硬,自己的嫡子刘慧又在杨佑手下做事,未来前途无量,这才带着昭义军听他号令。
    把军队都交给刘武接管?
    杨倜倒是剪除了自己这个心腹大患,可这刘武又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诏令刚读完,杨佑就开始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起来。
    “景王这是?”使者不解?
    杨佑痛苦地摆手,跑去了茅房。
    过了一会,下人说王爷晕倒在茅房里了,王府又是好一顿混乱,大夫说杨佑这是得了瘟疫,不能四处走动,免得引发更大的混乱。
    今日见过杨佑的使者提心吊胆,回去后洗了三次澡,生怕自己染上瘟疫。
    “大夫”霄宁问杨佑,“王爷这病要何时才好?”
    杨佑躺在床上,拿着楚歌的妆盒往脸上扑了一层白粉,“拖着吧,谁知道时疫何时才好?”
    京城
    太子临朝之后,贤妃就控制了整个后宫,杨佑的母妃早几年就去世了,她也就没管胶东王府的人,重点全放在了三皇子的母妃狄淑妃和武惠妃身上。
    狄淑妃愣是没能从宫里递出消息,武宜之已经下了诏狱,等着太子地位稳固之后,就可以做掉皇帝,把罪名都推到武宜之身上,武惠妃受他连累,被贤妃派人时刻监视着。
    杨伦在外孤立无援,好在还有个尚书令刘家的女儿做王妃,他还能安全地度日。
    朝堂之上,中书令林牧掌权,大肆替换官员,提拔自己的亲信,一时间,大半个朝廷都姓了林,守卫京畿道的十四卫府,也都换上了林家将领。
    本应该替皇帝纠察官员结党营私的杨休,却关闭了察事厅,成日在府里窝着,闭门谢客。
    “大人,”他手下的察事厅儿不解地说道,“咱们怎么就这么憋屈呢,以前多威风啊,一品大官见到咱都得客客气气的。”
    “得了吧,”杨休揉了揉太阳穴,“以前咱们替皇上做了多少事?那些官员哪个不是把咱们恨得透透的,如今皇上不在,咱们没人撑腰,中书令林牧坐大,他头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我,我若不是个皇子,今日他就能把我拉去凌迟了。能保命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威风。你去告诉儿郎们,都要小心点,别大意掉了脑袋!”
    正在杨倜一步步地将朝廷换成自己的人马之际,远在西北的两位使臣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连战报都没有。
    杨仕既没有和突厥交战,也没有回京。
    林牧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安,朝堂局势大好,他却觉得十分危险。
    “从均州递过来的消息,总要几日才能到的,说不定他们已经上路了,过几日就会有奏本呈上来了。”杨倜安慰着外祖父。
    林牧道:“我总觉得只派五百人去均州,有些不太稳妥,可杨仕手上的兵太多了,我也抽不出人来。若是一下就派十数万去均州,只怕他当场就得拉起反旗。”
    七日之后,果然有快马加鞭传递急报,不过和预想中的杨仕回京有些差别。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着三十万人马。
    三月丙子,金城关破。杨仕外祖父原来就是陇西节度使,突破金城关进入陇西之后,不过十多日间,玄甲军势如破竹,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一路突破长城堡、安乐县、漳县、陇西,直达渭州平原。
    至此,骊都以西,只有岐山一线可守,杨倜将十四卫府军共四十万集中在岐山,以林光道为镇军大将军、天策上将,统帅十四卫府军,意图阻碍杨仕的剑锋。
    关于这一战,《齐史》只有寥寥数语:
    三月庚午,玄甲军与府军战于岐山,府军败绩,退守眉县,丁丑,战于武亭川,又败,乙酉,战于武功,大败,己丑,府军溃逃,天策上将林光道自杀。
    京师无险可守,三十万玄甲军兵临城下,只有那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城墙给了杨倜最后的希望。
    羽林军将领崔珏连升三级,当上了卫尉,负责守卫京师。
    杨倜则开始卷着朝内物资,想带着皇帝往东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