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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传召的太监一路引着柳啸禹向皇上的寝宫走去。
    寝宫召见?想来非国事,那便是陛下的私事了?对陛下来说,如今最重要的私事便是长生不老,哼,陛下总不会要他的血当药引子吧?
    柳啸禹心里胡乱猜想着,转眼已到寝宫门口,进去后,果不其然看到如今最得宠的国师大人。
    一抹嘲讽的笑在柳啸禹嘴角一闪而过,转眼便换上恭谨的神情。
    不等见礼,李勋略显肥胖的身躯轻盈地扭过来,塞给他一件东西,“大将军快帮朕看看这个宝贝。”
    是何宝贝让陛下如此欣喜而至失态?低头一看,竟是枚黑色的,不起眼的碎片。
    将碎片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柳啸禹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好像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这种感觉跟前晚在叶明非身上的感觉一样。
    他再仔细一看,这枚纯黑色碎片在晨光中隐隐透着亮,似乎有一股纯正的灵力正萦绕着它。
    触之,仿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柳啸禹的手掌流遍全身,嗅之,这股力量更甚。
    虽只是小小碎片,倒的确是宝贝。
    “柳爱卿可知这是何宝物?”李勋笑眯眯看他,似乎等着他解惑。
    柳啸禹轻轻摇头,躬身道:“末将不知,还请陛下告知。”
    其实,柳啸禹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此时此刻,一副模糊的画面正慢慢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一身威武玄甲的男子割破手腕,将自己的鲜血一滴滴落入玉碗中......玉碗底部有一枚纯黑色琉璃珠,正如有生命一般,贪婪地吸食着鲜血,转眼间便将一碗鲜血吸食殆尽,随后,慢慢散发出微红色光芒,然后这光芒变成浅红色,赤红色,火红色,深红色,直至红褐色,红黑色,最后,成为纯黑色......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玄甲男子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流了不知多少血,直到百年后,琉璃珠的颜色黑得更纯正,附着在上面的灵力更纯厚......玄甲男子将这枚隐藏他灵力的琉璃珠送给一个人,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柳啸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玄甲男子就是他自己,只是,他一时想不起,将这琉璃珠送给了何人......
    就在他思索之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骑着鹿的红衣美男......柳啸禹想不出,自己除了想送给他之外,还会送给何人。
    接着,脑海中的画面变了样,虽不见血,却更为血腥,只见满眼红衣翩然,那张只在梦境中出现的俊美脸庞在眼前消失,而纯黑色的琉璃珠随着那人的消失四分五裂,化为一片片碎片,落下轮回台......
    李勋充满期待的眸子略显疑惑,似乎有些失望,扭头看国师。
    左谷忧笑道:“这枚碎片乃是天珠碎片,于陛下龙体大有益处,只是,左某蠢笨,无法集齐,还需仰仗柳大将军神威,助陛下集齐碎片,合成完整天珠。”
    左谷忧短短几句话,彻底打断了柳啸禹脑中画面,他脑海中瞬间一片清明,仿佛之前种种只是错觉,“陛下有命,末将无有不从,只是,末将只会打仗,不懂寻宝,还请国师指点一二。”
    左谷忧笑道:“柳大将军不必谦虚,也不必多问,只管依直觉寻找便是,相信大将军必能马到成功。”
    李勋也笑道:“正是如此,辛苦大将军了。”
    依直觉寻找?
    皇上既然让他寻找,他便只能去找。只是,皇上不许他问缘由,不许他问因果,更不许他说找不到......这其中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啸禹:“末将定不辱使命,只一个要求,还请陛下成全。”
    “大将军但说无妨。”李勋有求于柳啸禹,虽心中不快,倒也没有翻脸,只虚虚笑着,笑意不入眼底。他心里恨恨想道:只要能给他找到长生不老的天珠碎片,柳啸禹就是要他最宠爱的清慧公主当妾都无妨。
    柳啸禹对清慧公主却并无兴趣,只垂首道:“陛下让末将去寻,末将必当尽力,只是,末将不喜欢尾巴,无论这尾巴是属于任何人的。若被末将发现,可能会忍不住,杀无赦。”
    他虽看向地面,眼角余光却如刀锋,削过左谷忧白皙的脖子,意有所指。既然左谷忧不会助他寻找,那就别来捣乱。
    左谷忧笑了,“大将军多虑了,你皇命在身,其他人等自当全力配合,谁敢不长眼拖你后腿?只希望柳大将军当真一心一意为陛下寻宝,别见财起意,私吞了才好。”
    柳啸禹:“国师也多虑了,末将是陛下的臣子,一心一意忠于陛下,不像某些人,总喜欢利用别人,更不像某些人,诸多花花肠子。”
    左谷忧:“左某也相信柳大将军最是忠君。”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李勋哈哈大笑,转移话题,“既如此,有劳柳大将军了,对了,朕的外甥在大将军府可好?”
    柳啸禹微楞,随即反应过来,“他很好,多谢陛下挂念。”
    皇家向来亲情淡漠,“外甥”二字从陛下口中说出,竟有种刺耳的错觉,让人颇觉意外。
    李勋:“这么说起来,朕和柳大将军也是一家人了,按理说,你应该叫朕一声舅舅。”
    柳啸禹:“陛下说笑,末将不过一介草莽,本就高攀叶家公子,岂能因此废了君臣纲常,陛下永远是末将的君主。”
    李勋似乎很喜欢这些话从柳啸禹嘴里说出来,不禁大笑,“既如此,柳大将军可要好好疼爱朕的外甥,不要欺负他哦。”
    柳啸禹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就那人恶魔一般的性子,能被欺负?
    见柳啸禹走出宫门,一直等在宫门口的几人迎上前去。
    侍卫洪涛方正的脸一派严肃,“大将军,可是有任务?”
    柳啸禹点头,“收拾东西,立刻出京。”
    另一名侍卫柳江见柳啸禹神色不渝,担忧道:“大将军,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柳啸禹轻摇头,“只是帮陛下找个东西。”
    幕僚葛先生有所忧虑,“找东西?今日是您归宁之日,陛下之事不能拖延片刻吗?”
    柳啸禹摇头,归宁之日又如何?比起圣旨,即便是成亲之日,葬礼之日,也不能拖延片刻。
    他不禁想起皇上的话,“你正新婚,若不舍得,便带上你家夫人,放心,朕特许。”
    陛下向来不在乎他人儿女情长,这次竟让他带上叶明非?有何目的?
    还有,叶明非有一枚天珠碎片,若被皇上的人或者国师的人发现,必定想办法“抢夺”,叶明非会如何做?
    见洪涛准备回府收拾行装,柳啸禹淡淡道:“洪涛,此行不必惊动公子。”
    洪涛:“是——”
    收到耳目线报,左谷优笑了,“就知道柳啸禹不会乖乖听陛下的话。既然他没带上叶明非,咱们总要想个法子给他送去,方显体贴不是。”
    叶明非怎么也没想到,寒阴毒会在早膳时发作。
    来临的那一刻,他本就冰凉的五脏六腑犹如被冰渣塞满,越发冰寒彻骨,手腕一抖,抖掉了筷子。
    “二少爷,您,您没事吧?”正在伺候他用膳的明玉和明兰吓了一跳,一左一右扑过来,想扶住他。
    叶明非双手艰难地握成拳,收进衣袖中,勉强挤出一个淡笑,起身向卧房走去,“没事,你们,去,准备归宁之物吧。”
    明玉和明兰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们看得出自家二少爷很不舒服,因为他的脸庞和身体都紧绷着,脸色青紫如冻伤一般,气息急促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波都在颤抖。
    两人不解地看向门外冉冉升起的骄阳,如今正值盛夏,即便是早上,温度也很高,为何她们竟在二少爷的口鼻间看到了只有冬天才有的雾气?二少爷很冷吗?
    叶明非只觉得全身抖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莫名的疼痛感缠绕全身,挥之不去。
    冲进卧房,锁紧房门,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靠着门框缓缓坐下,双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原本结实的衣料发出“刺啦刺啦”的撕裂声。
    嘴唇一阵刺痛,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叶明非闷哼出声,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冰冷的汗水顺着脊背流淌,打湿了衣衫......
    叶明非知道,他随时都可能冻死,但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只能靠自己忍过去。
    他有时会想,发作的感觉这般难受,自己为何还要活着忍受这份痛苦,真的很难受,很疼,很冷......但想到师尊,想到爹娘,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没做,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忍下去......
    双手颤抖着摸出挂在颈间的锦囊,来不及解开,匆忙抵在鼻前,贪婪地吸着天珠碎片上的灵力。那股纯厚的灵力顺着鼻腔一点点滑落到五脏六腑,神奇地缓解了冰寒之感。
    只有一枚碎片,仅能略略缓解冷和痛,无法彻底根治,冰寒依旧,疼痛依旧,叶明非只有忍,只有熬。
    幸好,柳啸禹“送”给他的那枚黑不溜秋土里土气的玉佩很温暖,贴在心口之时,这股温暖会透过肌肤温暖他的心房,维持他的心跳。
    柳三见明玉和明兰焦急地守在卧房门口,赶紧过来询问。他刚才听府里的丫鬟说公子身体不适,担心坏了。
    明兰不知如何回答,低头不语。
    倒是明玉机警些,笑道:“柳管家,我家二少爷在房里换衣服,让我们在外等候,您老放心,没事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担忧,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二少爷说过,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他不说“糟糕”,便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大惊小怪,不必......只是,二少爷真的没事吗?
    见柳三去准备归宁事宜,明玉扒在门上,听了听房中动静,指节扣上房门,轻声问道:“二少爷,您没事吧?需要我和明兰帮您换衣服吗?”
    “嗯——”叶明非再次战胜了寒阴毒,长长叹口气,将锦囊中的天珠碎片塞进衣襟内,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取过随身的金葫芦喝了一口烈酒,这才懒懒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