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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许秋来观察细节何其敏锐,当然明白佣人在撒谎。
    这个家里连客厅、餐厅都没摆烟灰缸,她们先生十有八九是不抽烟的,这间客房挨着保姆房,自布置起来,男主人估计都没怎么踏足过。
    当然,许秋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没打算拆穿她,只是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房间来。
    这估计就是申振来时常用的卧室了,卧室很漂亮,中段被半面嵌入墙壁式的透明水族箱隔开,将整个房间分成办公和休息两个区域。
    陆离绕着转了半天,顺口问道:“那么大个水族箱,里面鱼怎么那么少?”
    “前段时间忽然死了十几条,那些鱼可漂亮了,贵着呢,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放进去。”
    陆离回头,“前段时间是具体哪个时段?”
    被这么个年轻的小子沉着脸追问,佣人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前段时间啊,具体我也不记得了。”
    秋来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放软声调追问:“你再好好想想,前段时间,是你家太太上次回来前后吗?”
    “你怎么知道?”
    佣人眼珠子一鼓,拍着大腿道,“就是那会儿!太太前脚才走,后脚鱼就死了,打电话告诉她,她还怪我不好!可我根本就是跟平时一样照顾的啊。你们可能不懂,这种鱼缸是生态鱼缸,有全自动管理系统,都是自己过滤水质的,很长时间不用换水,里面还有自动照明和恒温系统,一套下来得花十几万……”
    剩下的话不等佣人说完,陆离和许秋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门口跑,叫人来拆鱼缸。
    东西十有八九就藏在缸底的水草和砂石下面埋着!
    申振估计早就想好了要把文件藏这,当天从富春银行总办大楼取出来,借着回家的借口,径直来了张蕙这边,把东西密封好,藏进水族箱里。
    谁能想到申振会把证据藏里面呢?
    这么贵的生态鱼缸,用个一两年不出故障没有问题,被发现之前,他一定早把东西取走了。
    鱼之所以会死,大概率是申振藏东西时候搅混了鱼缸,急于恢复原状,干脆用自动换水系统换了水。
    那么大个缸,换水大抵超过四、五分之一,水质就会发生改变,鱼不死才怪!
    鱼缸打开,经侦队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脱了警服,光着膀子半个身子扎进去一阵刨,不过七八分钟,便摸出一沓厚厚的东西来,他顶着满头水草兴奋大喊:“路队!快叫路队上来!东西找到啦!”
    路队一进门,客房里的气氛变了,许秋来下意识往陆离身后靠了靠。
    东西是路南峥亲手拆的,文件被防水袋裹了两三层,一层层打开,撕了文件密封口,只瞧了内容一眼,男人一直肃穆严厉的脸上,终于挤出笑容来。
    “就是这东西,找到了。”他抬手一挥,法令纹都淡了几分,扬声喊,“收队。”
    第102章
    申振不惜付出生命代价,小心翼翼藏起来,用于威胁齐进的关键性证据究竟是什么呢?
    许秋来没能看清楚全部。
    文件有两份,她当时距路南峥三米半左右,2.0的视力瞧清了两份文件的厚度,还有每次他翻页的格式,从路南峥欣喜的表情隐约猜出来,厚的那份多半是齐进的洗钱账本,薄的那份应该是用于上下关系打点的行贿名单。
    接下来经侦队紧急逮捕的一系列嫌疑人,更是证实了许秋来的猜测。
    齐进被捕了!
    一连几天,许秋来每天睡醒一睁眼,只要想到这件令人兴奋的消息,都忍不住畅快得笑出声来。
    在此之前,他几次被传去问话,每次不超过十个小时便能大摇大摆从审讯室平安无事走出去。
    警方不知道他有猫腻吗?知道,可是谁也拿不出证据。
    这个野心勃勃的中年男人,当天还在准备启辰的新智能研讨会,现场媒体齐聚,他在台上发言完毕一下台,警方已经拿着手铐在等候。
    消息一出,启辰连跌了两三个月稍稍有回暖的股票,重新以不可挽回的趋势滑入深渊。
    这样的大人物被捕前事先没听到一点风声,而且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这样的场合下被带走,足以证明警方已经掌控了足够的证据。
    报道中,媒体的灯光下,踏上警车前,面白须淡的中年男人态度从容,招手唤来助理,最后与他交代一些事情,另点名了需要通知的几位律师。
    饶是许秋来恨他入骨,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份不动如山的定力和强悍的心理素质,犯过那么多事,他直到上警车前还能保持上位者的气派。
    值得注意的是,许秋来找齐现场所有媒体的录像带反复观看,发现男人上车前的口型,他交代的两三个律师里,其中没有提到施方石的名字。
    yes!秋来握拳。
    这便要提到她的另一番布置了,警方昨天才在张蕙的别墅搜到证据,许秋来晚上抽空给齐进的工作邮箱写了一封匿名信,大致的意思约莫是,施律师已经出卖了他,告诉齐总千万小心。
    邮箱地址,还是齐进曾经亲手塞给她的名片上留的。
    这封邮件发得其实很无厘头,也没什么证据可言,但像齐进这样多疑、表面宽厚实则锱铢必较的小人,只需要往他心中的湖面上投下一粒微渺如沙的石子,便足以荡起想象不到的涟漪。李助理的事情施律师迟迟不能解决,在联系邮件头晚才送到,他第二天就被捕,倘若齐进仍能不生芥蒂对施方石保持信任,才是枉费了秋来对他品行的了解。
    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没有把自己的性命交到施方石手上,足以证明,这对曾经并肩作战的盟友彼此间信任并没有想象中牢不可破。警方只要在审讯中进行引导,巧用计策,叫两个人反目相互攻讦,根本不是难事。
    这一招是“离间计”,将帅不和。
    秋来眉峰一挑,开始筹谋起接下来该怎么痛打落水狗。
    =
    也就在启辰的丑闻又一次闹得满城风雨时,启辰仅剩的三大创始人之一,季光明,在众人推举下,临时接任了代理首席执行官的职务。
    “……爸,我不明白你在顾虑什么,不管怎么样,启辰还没到最后一步,齐进这次在劫难逃,站在咱们家的立场上来说不是好事吗?”
    早餐时,季光明长子皱眉劝道:“反正您这些年也被他打压得够呛的。他和程峰这几年干的那些事咱们可是半点没掺和,怎么也牵连不到咱们头上,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年轻啊,不明白成为众矢之的可怕之处。”季光明摇头叹气。
    “临危受命,媒体所有的眼睛,接下来都会落到我这个首席执行的头上,眼下的局面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扭转,加上董事会的夹击,里外不是人,眼下根本不是最好时机。齐进这么进去,以他的性子,多半还要怀疑我们这些个直接受益人在其中掺了一笔。”
    “何须有那么多顾虑,咱们问心无愧,您心平气和修生养息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等一个掌握实权的机会吗?”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机会,我总感觉启辰今年以来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危机,冥冥之中,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
    早餐结束得并不愉快,季光明放下刀叉时想起什么,回头皱眉问妻子,“时安这些天到底怎么了,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当初闹着要上q大,好不容易把他塞进去,这会儿连学也不想上了?”
    女人端了杯热茶过来解释,“他身体不舒服,你就别看他不顺眼了,过两天就好。”
    “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天天要死不活在家里睡觉是什么回事?年轻人不想着做事,颓废成这个样子,和废物有什么区别?”他说着,吩咐长子,“一会儿送你弟弟去学校,他再敢这样偷懒,你就狠狠揍他一顿,不成器的家伙。”
    季时安浑浑噩噩被哥哥拖着上了副驾驶,虽说是去上学的,但他包里可没有一本书。
    一上车就靠在车窗玻璃上,面无表情瞧着别墅围栏上的小叶蔷薇发呆。
    “安全带。”兄长提醒他,两次没得到回应,干脆自己探身过来帮他系,“时安,你现在像个活死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季时安的视线一动不动,英俊的侧脸上是几天没剃的胡茬,忧郁而颓丧。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出身在咱们这样的家庭,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半点不像我和爸爸,倔得只剩一根筋呢?”男人气急。
    “可我不想要其他人,只想要秋来。”
    季时安说到这儿,忽然觉得眼眶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涌出来,他慌忙抬手盖住眼睛掩饰自己,话尾的颤音却没能成功掩住,“哥,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预感,这次是真的完了,我和秋来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关系了。”
    “没出息。”男人臭骂一声,踩下油门驶出庭院,“你好好反思是不是自己日子过得太舒畅,从小你要什么家里给你什么,别人辛辛苦苦学习工作,你只需要吃喝玩乐,还不满足?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了,你找谁都可以,就是许秋来不行,就算她愿意,也一步不可能跨进咱们家,不信你等着看吧。”
    兄长的言语和从前母亲的劝阻重合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季时安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忽然回头,直起僵直的身子,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可以秋来不行?”
    “没有为什么,她现在的身份和你不匹配。”
    “不对,”季时安摇头,“不是因为这样,爸对所有朋友都那么宽容,他捐过那么多学校,只有秋来,许家一出事,他的态度就变了。我从前求他帮帮秋来,他看都不看我,我们家和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秋来不理我,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他越说越心惊,以前从未想过的细节,在此时意外地竟都被串连起来。
    “脑子不够就省着用在别处,不要脑洞大开写连续剧。”
    兄长皱眉呵斥,再不肯回答他任何问题。
    季时安只是四肢发达,不是没有脑子,他从前从未想过这些,只是因为太相信自己的家人,亲情的光环让他潜意识不肯把任何不好的事联系到他们身上。
    可是,从秋来的态度,到家里当初的所作所为,他们斩钉截铁的语气……季时安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东西,在这一秒钟,忽然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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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来可不知道这个插曲,她又一次接到了四筒打来的电话,告诉她金哥有新的指示。
    从对方急迫的语气推测,许秋来觉得,这一次极有可能是大案,因为金哥要她无论如何得抽出空档。
    电话才挂断,接人的车子便已经到了。许秋来此时刚从小区里出来,对方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对方的动作来得实在太突然,她左右看了一眼,四下无人,此时打电话通知任何人都可能会引起怀疑,只能顺势上车。
    负责来接她的人里仍有那花斑蛇,他一直就对许秋来有成见,从上车起就目不转睛从后排阴恻恻盯着她。这种成见不是三两日能消除的,许秋来怕被他抓住小辫子,不敢轻易动作。
    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排查完,花斑蛇又问,“你手机呢,交出来。”
    许秋来皱眉,“我关机不就行了,金哥说让你收我手机了吗?”
    金哥哪里会吩咐这种琐事,许秋来料他没说过,就揪着这一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机掏出来,按下关机键。
    黑屏的手机侧给他看,不高兴反问,“行了吧?”
    男人还要再说什么,被周边的人拉住,“算了,怎么说咱们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
    金哥这次直接派人来接她,大抵有两层意思。
    其一是为表重视,近段时间以来,她与他们断断续续合作过四次,难度逐步上升,随着她参与度的增加,对方对她的警戒度也稍微下降了一些。
    其二,也是一种警告。她现在像是养在笼子里的小鸟,随时能被人扼住咽喉与自由。
    对方清楚她的学校班级和住所,能抓住许秋来第一次,也能抓住她第二次。就算许秋来不担心自己,却不能不担心妹妹的安全,拐走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算是易如反掌的事。
    看了一眼车子前排显示屏的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陆神应该马上就会结束上午的工作。
    午饭之前,他照例会给自己打个电话。
    许秋来只能寄希望于,陆离届时发现自己的电话关机,能立刻意识到她的处境。
    许秋来的人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低迷,她无法信任任何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对陆离就是有种迷之笃定,他能找来。
    他们智商相近,灵魂相通,默契胜过世界上绝大多数最亲密的人。
    第103章
    出乎意料,他们这次去的地方,不再是平时去的那间四合院,而是有着两条巷子之隔的北胡同。
    果真是应了狡兔三窟那句话,南胡同那边儿根本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她现在算是基本打入敌人内部,取得零星信任,才有资格被带到这个地方。如果许秋来之前轻举妄动,警方查到的,很有可能只是一具空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