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给了三日期限, 今日便是三司结案。
一大清早, 在府里躲了四天的英王破天荒地穿着蟒袍出现在宫门口, 一路接受着朝臣问候走进泰和殿。
萧奕瞧着萧弘前呼后拥的模样,不免心有嫉妒道:“大哥的伤好得可真快,前几日弟弟探望还不能见人呢。”
萧弘叹了一声, 抬头看了看这高耸的大殿,感慨道:“哪儿能等好利索, 太医是让为兄再多休养几日, 可我这身在府里,心在朝堂,忧国忧民, 实在挂念不已啊!唉,为兄得父皇信重, 即将腆居太子之位,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在府中无所事事地养伤,这肩上的担子啊……大奕儿, 你是体会不到的!”
萧弘情深意切地拍了拍萧奕的肩膀,将最后一句咬得特别重。
萧奕的额头瞬间拧出一个井字,非常想糊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哥一脸。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他只能努力压下这股冲动,这才没以下犯上。
萧弘欣赏了一会儿萧奕那差点憋出内伤的表情, 似乎抚平了一大早从被窝里爬起来, 冒着冷风呼呼来上朝的伤痛, 这才哼哼了两声放过了他。
接着回头一看, 见萧铭虚虚地给他行了一礼:“大哥。”
大概是不想跟萧奕一样被奚落,这态度很是恭敬。
萧弘微微一笑:“小铭儿看着就谦虚,招人喜欢。”
“多谢大哥廖赞。”
萧弘于是回手扯了萧奕一把。
萧奕一扭身就挣脱了,不高兴地问:“干嘛?”
萧弘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我说大奕儿,学着人小铭儿一点,别傻乎乎地自个儿冲上去得罪人,手底下养的又不是废物,不会学着人家暗搓搓地使坏啊?”
此言一出,萧铭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他问:“大哥何出此言?”
萧弘乐呵呵一笑:“郑伯通那厮上蹿下跳,不遗余力地给我家惜朝抹黑,哥哥我不是眼瞎了。”
萧奕一听脸上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萧铭抿了抿唇道:“大哥怕是误会了,他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这人迂腐无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岂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萧弘扬了扬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端州的那空缺不是你特意给他留着。”
萧铭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萧奕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我说贺惜朝就是被除名也跟他没关系,贺家姻亲都没跳呢,他倒是先蹦起来了,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京城混不下去,就躲地方上呀!我说三弟,这你就不厚道了吧。”
萧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自觉做的隐秘,从来没直接沾手,都是随口一句,旁人领悟去做的。可没想到萧弘直接就按到他头上。
萧铭沉了沉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贺惜朝的事,弟弟不过旁观而已。大哥看重他,维护他,可也不要牵扯到无辜旁人,毕竟他这么做,本就让人诟病,有人看不过去,思及自身,也是正常。”
随着上朝时间的临近,百官们陆续走进大殿,虽不敢凑近听这三位亲王之间谈论什么,不过瞧着他们的神情都能猜到几分。
英王从下江东开始就没上朝,这一回来可不就是要立威吗?
萧弘笑了笑:“最好没有,我这人有个毛病,有人针对我,冲着我来,我倒不怎么生气。可若是对我亲近之人下手,这就犯了我的逆鳞,甭管是谁,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萧弘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长唱。
“皇上驾到,百官跪拜——”
大殿内所有人纷纷站于两旁整齐下跪,杵中央的三位皇子也迅速地走到队列,齐声喊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明黄的身影走上丹陛,一声威严的“平身”响起,众臣起身。
天乾帝瞧了瞧最靠前的站位,他英俊潇洒自诩风流倜傥的嫡长子正抬头对着他笑,顿时一乐,打趣道:“怎么,伤好了?”
“一点小伤而已,怎比得了天下重任在身?”萧弘抬头挺胸,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特别大公无私。
站他边上的萧奕已经体会过一遍,没想到这人还真敢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在堂上说出来,难道以为当今皇上那么好糊弄?
没想到天乾帝一哂,还顺着话头下来:“你有这份心,让朕很是欣慰,不过身子也要当心,别落了病根。”
“谢父皇关心,儿臣晓得。”
萧铭萧奕:“……”
众臣:“……”
天家父子闲聊了几句之后,就见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右都御史出列。
大理寺卿手里举着一本折子说:“皇上,关于江州名册案三司已逐一审查证据,名册之中四十八人皆罪证确凿,情节依照大齐律例,应斩首三十八人,流放十人,各种详情臣等已尽数写于奏折之中。”
黄公公下了丹陛,取走了奏折,呈于天乾帝。
帝王打开来一看,顿时冷哼一声:“只是斩首就够了吗?两湖总督沈浩所犯之事满门抄斩不为过,改!内阁俞方正欺君罔上,抄家斩首!通州巡抚廖方,辽州巡抚林岑严……”
说到这里,天乾帝顿了顿,他看了一眼萧弘跟萧铭,想想四日未上朝的魏国公,便道:“便按卿之所奏,立刻行刑。”
抄家可不仅仅是将家产充入国库,就是家眷都要变为低人一等的奴仆,特别是女眷,年轻的多送入教坊司充作官妓,几乎生不如死。
林家好歹是魏国公府的姻亲,与两位皇子沾亲带故,天乾帝便放了一马。
“是。”三司领命。
江州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可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贺家除名却依旧受人关注。
魏国公一连四日未上朝,这仿佛更加坐实贺惜朝忤逆不孝的罪名。
有些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可看杵在最前头的萧弘却又犹豫着没出列。
其实贺惜朝究竟孝不孝他们不关心,只是担忧着这样的一个除名之子叛离家族还能步步高升,这于世家,于众多宗亲庞大的家族影响是在太坏。
萧弘转过身,将朝臣的那些小心思收揽眼底,心里呵呵一声,也不等他们了,直接给京兆府尹一个眼色。
今日,他就是给他家惜朝造势来的。
“皇上,臣有本奏。”京兆府尹姚大人出列道。
“说。”
“微臣所奏之事乃是一件较小的刑案,不过牵扯到最近传闻诸多的贺家除名之事,臣觉得有必要禀告皇上。”
京兆府尹乃是四品,站班靠末,向来在朝中不怎么说话,便时常让人忽略。
萧铭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便不好看了。
要说这件事上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林誉之,刺杀也罢,却是未遂。
萧弘居然也没有恼羞成怒到直接杖杀给贺惜朝出气,而是送了官府!
原来就在这儿等着!
“既然如此,姚卿就说说吧。”天乾帝道。
姚大人从袖中取出折子,然后道:“这除名乃是贺家私事,不过那日英王殿下派人前去报案,说是有人刺杀朝廷命官,下官便亲自带人去了。”
“这么说姚大人是在场了,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忽然王阁老问道。
“是啊,这都过去四天了,外头议论纷纷,朝上也多方争论,也没见您出来澄清一下,今日倒是忽然发声了。”有人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朝站于最前端的萧弘那儿一瞥。
萧弘幽幽地说:“急什么,话都没说完呢。”
姚大人笑了笑道:“英王殿下所言甚是,其实微臣并不在场,去的时候,贺惜朝已经被除名了,自然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一位年轻公子被英王府的侍卫看押着,此乃罪臣林岑严之子林誉之,因刺杀贺惜朝未遂被微臣收押于监。这三日下官便在审问结案之中,便未曾多言。”
这可从来没人说过,众位大臣脸上露出惊讶来。
“辽州与京城可相距甚远,林誉之为何会在京城?”谢阁老忽然问。
姚大人道:“林誉之交代,林岑严乃是前任江州知府,吕家伏法传来,林岑严便怕波及自身,请他妻儿老小一同回京打探消息。林家老夫人乃魏国公亲妹,皇上下令三司会审之时,便请魏国公为其周旋保命。众人皆知,英王殿下与此事息息相关,无奈养伤闭门谢客,众人见不得,只好请贺惜朝代为求情,可没想到贺惜朝不顾姻亲之情直接拒绝。林家与贺家不仅是姻亲,往来更是密切……贺家族老因此才聚集魏国公府,而贺惜朝哪怕如此也未曾松口,当日皇上下令三日结案,林岑严按照罪行必死无疑,林誉之便愤而杀人,恰好被英王殿下及时拦下,并来衙门报案。”
京兆府尹将折子高举头顶:“此乃林誉之口供内容,请皇上过目。”
黄公公取走,呈于圣上。
京兆府尹所未具体说明除名缘由,只针对于这个刺杀未遂的案件,然而林誉之愤而杀人之因已足够说明一切。
林岑严已被定下死罪,乃罪大恶极之人,贺惜朝拒绝为此人求情开脱而被贺家除名,这究竟是大义还是大不孝?
若是大不孝,那置朝廷法纪为何物,天子威严于何物,人伦道义为何物?
若是大义,那么逼迫其为林岑严求情不成怒而除名的贺家,又是怎样自私自利,面目可憎的存在?
虽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忠毕竟在孝之前。
天乾帝看完了口供,示意黄公公给百官浏览。
他看向萧弘问道:“弘儿,你也在?”
萧弘道:“是,贺家的动向儿臣有所耳闻,惜朝虽未开口,不过儿臣不想让他为难,便想见一见魏国公。可没想到儿臣去晚了,惜朝已经被除名。只是万幸比府尹大人早一些,才恰好看到林誉之拿着匕首偷袭他这危险一幕!那混账东西被我一脚踹晕过去,我本想宰了他,不过惜朝不愿儿臣担一个死刑的名声,非得秉公办理,没办法只能请府尹大人走一趟了。”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两声,“不过也幸好还留着一条命,不然这外头谣言纷纷,各个对惜朝口诛笔伐,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说来贺家人心虚装孙子也就罢了,可因为魏国公卧病在床,再加个家族除名,就断定贺惜朝大逆不孝,还言之凿凿,一封又一封狗屁不通的弹劾跟打了鸡血似得往内阁里飘,这种人儿臣以为更加可恶!”
萧弘说着便站出来,对帝王行礼道:“父皇,贺惜朝乃儿臣府官,他若是个不忠不孝,忤逆之人,无需他人弹劾,儿臣自当先行请旨责罚。可若是他持身立正,尊礼守法,节气不弯,儿臣自不能让旁人污蔑他,更何况是这种暗藏鬼胎,借机生事的无耻之徒!”
“我家惜朝坚持正义,却心有愧疚,在江州殚精竭虑,本就身子虚弱,如今更是一病不起,却还要遭受这般质疑,简直岂有此理!”
天乾帝道:“你待如何?”
“儿臣将所有弹劾折子都已收集起来,所有毫无根据,凭空捏造的之人,请父皇治一个诽谤之罪!”萧弘一掀衣摆,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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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弘:给我一个个站好了,名字都对上,看我怎么收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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