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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家女将
    如瀑青丝被一根白绸随意系在脑后, 镇北王府的大小姐脊背笔直地端坐着, 然而她微低的头, 垂下的眼帘, 显示着此刻她在休憩假寐。
    可身后稍有动静,那双眸子便瞬间睁了开来, 泄出那道锋芒锐利。
    “小姐,京中来报。”
    “说。”
    “太子殿下挂帅,已经带领十万大军开拔, 算着日子, 还有不到半月就能到关城。”
    亲卫说完, 便听到宣灵一声低低的嗤笑:“但愿在我死之前,能见到这十万大军的影子。”
    显然这位代父守城的姑娘对那位养尊处优的年轻太子不屑一顾。
    “小姐,京城用了十天出征,已经算是迅速, 这位殿下应当不会在路上耽搁, 我们再坚持半月, 便能解围了!”
    宣灵闻言抿了抿唇,目光深幽漆黑:“怕就怕等不了那么久……”
    忽然她回过头问:“阿和, 阿羽, 有没有送出去?”
    替她缠手腕的侍女摇了头, 然而还没回话,门口便传来:“姑姑, 我们不走, 宣家男儿只有战死, 没有临阵脱逃的孬种!”
    这声音依旧稚嫩,不过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大哥说的对,阿羽也是这样想的。”
    两个不超过十岁的男孩走了进来,抬头挺胸,一脸正气凌然。
    宣灵眼皮都没掀,直接命令道:“阿月,把我的剑给他。”
    阿月抬起剑架上宣灵的重剑,横着递到宣和的面前:“和少爷。”
    宣灵看着侄子,冷酷地说:“不走也行,举起这把剑,只要维持一炷香,就让你们留下来,否则就乖乖地跟阿青走。”
    这简直太为难这俩孩子了,谁不知宣灵的剑有多重!堪比□□,就是为了对付匈奴重兵。
    “姑姑……”
    宣灵不为所动:“撒娇没用,小孩子就不该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可姑姑是女孩子,你都没走。”宣羽撅嘴道。
    宣灵挑了眉,她站起来,走到这俩孩子面前,深吸一口气,弯腰摸了摸他们的头,柔了声音:“姑姑走不了,王府里可以没有镇北王,却不能没有领兵护城的将。如今这里只有我了,姑姑得留下来保护关城的百姓,守护宣家世代忠良的名誉!”
    “可爹说女孩子得让男孩子保护,我们走了,谁保护姑姑?”宣和问道。
    说到这里,一旁的阿月笑道:“自然有长泽将军护着小姐呀!”
    说起沈长泽,宣灵锐利的目光不由地柔了柔,才有一点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沈长泽是宣家家臣沈家的儿子,那一场最后的战争,沈家全部阵亡,镇北王怜他孤弱便收他为义子。
    如今他领镇北军一方兵马,乃是镇北王最信任的麾下。
    他比宣灵大了四岁,两人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也情投意合。
    镇北王乃至镇北军都乐见其成的,假以时日,娶了宣灵的沈长泽便能接手镇北军。
    只是可惜,镇北王等不到那一日,而匈奴如今兵临城下。
    再多的儿女私情,在战火之中也不过是冰冷夜晚一点念想和牵挂。
    如果能活下来……宣灵的眼神暗了暗。
    提起沈长泽,俩孩子顿时不说话了。
    宣灵道:“我们宣家已经为他们萧家够尽忠了,没道理连奶娃娃也得跟着送命!有姑姑在,你们无需拿剑。”
    关城,是大齐与匈奴接壤的边关最大的城池。
    只要镇北王府依旧在这里,大齐的北境便破不了。
    对于边关的百姓来说,皇帝太远,只有镇北王才是他们的守护神。
    镇北王病重已久,关城都是各路探子,他逝世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当这位守护神陨落之时,不仅是百姓们陷入了惶恐之中,就是当地的贵族世家也焦虑了起来,因为飘零的镇北王府后继无人。
    从北边呼啸而来的寒风带来了匈奴铁骑的气息,垂涎已久的草原蛮夷顾不得如今恶劣的冰寒天气,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大举入侵中原。
    突破惶惶不安的镇北军防线,踏破那坚实的关城城门后,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粮食重辎等着他们!
    狼的野心撕碎了那纸合约,只有贪婪和凶狠显露在匈奴的脸上。
    匈奴的动向实在太大了,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让镇北军知道他们奔腾南下,没有镇北王的镇北军,在他们的眼里犹如羔羊一般毫无威慑力。
    相反,在关城的奸细反而大肆渲染匈奴入侵的消息,他们相信,匈奴的威名就是过了二十年依旧能让人闻风丧胆,吓破他们信心,失去抵抗的斗志,城门便不攻自破,届时长驱直入,整个大齐北地都是他们的收割之地。
    事实上,这个举动的确让整个关城惶惶不安,已经有太多的人准备离开关城,他们不敢,也不愿面对匈奴的弯刀铁骑。
    这个时候镇北王府办理镇北王的身后事,宣家邀请关城各大世家前来吊唁。
    不管做何打算,维持北境十多年稳定的镇北王的确受人尊敬。宣家如今只有一个女儿,两个未成人的幼子,牺牲太大,若是镇北王灵堂前没有吊唁的人,实在未免人心凉薄,上天不公。
    为敬镇北王之灵,北地家族的族长几乎都来了,就是无法亲至,也派遣了家族中举足轻重的人过来。
    然而灵堂之内,却是宣灵手握那柄重剑,孝衣之下身着缀白孝的红缨甲,以铁血的手腕带领镇北军将这些人全部扣押起来。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镇北王英灵尚在,誓死守住关城!”
    “传令下去,关闭四周城门,谁敢离开,杀无赦!”
    宣灵没经过十多年前那场残酷的战争,然而失去了诸多儿子的镇北王,却将毕生本事传授给了幼女。
    宣家将誓死卫国当成了家训,父亲离世的那天,她举起了剑,穿上了战袍。
    这般将所有人关在城中,虽然引起怨声载道,然而毕竟事关生死,那股怯意和胆寒也终究被求生的欲.望所替代。
    全城的人都被调动起来,男丁上城墙,妇孺守后勤,为了活命,守城。
    边城有好几座,关城虽首当其中,然而匈奴狡猾,镇北军即使人数不少,依然要分散兵力。
    再者镇北王这一去,虽然沈长泽接了大多兵权,可年轻又只是义子,终究还是难以服众,不如曾经那般团结一心。
    给匈奴可乘之机。
    匈奴并非直接攻打关城,而是先入乡野在周围烧杀抢掠一番,补充了物资才临下关城。
    沈长泽已经率军出去迎战几次,然而对方来势汹汹,放眼望去延绵的骑兵,却是几乎倾其所有而来,人数太多了。
    沈长泽不敌退入关城。
    镇北军虽然号称十万大军,然而多是军耕民兵,正规军也不过三万余人罢了,还得分散各城以防匈奴使调虎离山之计。
    在人数上便差了一大截。
    幸好匈奴骑兵不善攻城,不然破城实在太容易了。
    但是长时间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匈奴每一次进攻,必然先是一阵箭雨上墙,守城的将士在慢慢减少。
    匈奴的潮水大军再一次褪去,城门口留下一具具尸体,多是匈奴的,也有守军的。
    而女墙之上,也是如此,只是守军的多,匈奴的少。
    匈奴这上了城墙!
    中箭的士兵被抬了下来,有的还能呼吸,有的却已经睁不开眼睛。
    悲凄哀痛,人们的脸上带着痛苦和仇恨,还有绝望,战争的残酷正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匈奴退去,关城之中只是暂时松了那口屏住的气,因为不知道下一次匈奴什么时候会再来,而那时候还能不能守住城。
    而越来越频繁的进攻,表示着匈奴的耐心已经告罄。
    沈长泽带领手下将军进入镇北王府,还未褪下战袍的宣灵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们。
    她的重剑就搁在手边,上面染了血,这次很凶险,匈奴爬上了墙头。
    沈长泽关切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殷红之处查看,后者掀了掀眼皮,动也未动道:“别看了,都是别人的,我没受伤。”
    “那能起来吗?”沈长泽问。
    宣灵别开了脸:“累,不想起。”
    沈长泽叹了一声:“灵灵,让大夫看看吧。”
    宣灵有些不耐烦:“啰嗦,阿月已经去叫了。”
    沈长泽于是笑了笑,眼神之中宠溺可见,但是很快他的笑容收敛,叹道:“匈奴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他们全面攻城怕是不远了。”
    “援军呢?”
    “沙城,石城,御城都发现了匈奴人的身影,不敢轻易调兵过来。”一个将军说。
    宣灵冷笑了一声:“看来咱们得指望着那位还在半路上的太子殿下了。”
    沈长泽倒了一杯水,放在宣灵的面前道:“已经去了急报催促。”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天,我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另一位将军问。
    宣灵干裂的唇微微湿润,她说:“我们还能再守一次,可是那个时候怕就是最后一次了。”
    宣灵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守不住城池,也就意味着整个关城将成为人间地狱。
    突然,一名士兵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宣将军,沙城何将军来报。”
    这里的最高将领应该是沈长泽,然而何意却指明给宣灵,可见他对沈长泽并不服。
    相比起,镇北王的血脉更让他看重。
    宣灵接过信,一把拆开抽出里面信纸,然而才看了两眼却嗤笑地丢到了桌上,嫌弃之意相当明显。
    那信直接摔在了沈长泽面前,见宣灵一点也不想说话,便拿起来看了看。
    他刚要开口,宣灵便冷冷地道:“你要是敢劝我弃城逃走,那你就直接滚出去。”
    沈长泽顿时无奈地苦笑起来:“灵灵,何意说的也不错,关城太难守了,阿和阿羽还太小,得需要人照顾,你陪他们走没人多说一句话。”
    “那关城的百姓呢,我要是撤军,是能走,可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匈奴手下的亡灵。我镇北王府以保家卫国为荣耀,你是要让我爹在天上骂我不孝女吗?”宣灵犀利的眼睛看着他。
    沈长泽深吸了一口气:“不撤军,我留下来。”
    瞬间,宣灵的眼睛红了,她可笑地发出一个单音,讽刺道:“沈长泽,你可真伟大……可惜,我不走,爹的灵堂前,我放言与关城生死存亡,要我把这话吃回去,你有本事先弄死我,把我的尸体抬出去!”
    沈长泽沉默了一下,后者凶狠地看着他发狠话:“你别想着把我弄晕偷运出去,只要我醒过来,我爬也要爬回来,若是关城破了,那我直接去找匈奴拼命!”
    宣灵的固执,沈长泽早就已经料到,他笑问:“你是要跟我一起死呀?”
    宣灵扬起下巴,高傲地问:“你不同意?”
    “哪儿敢?”
    宣灵嘴角一扬:“爹临死前,把我许配给你了,你别甩开我。”
    “知道了,姑奶奶。”
    沈长泽的求饶让几位将军笑了起来,这些人的年纪都比他俩大,几乎看着他们长大,是镇北王的心腹,受老王爷临终所托,忠心耿耿。
    说笑之后,一位将军道:“匈奴不会等到我们的援军来,他们一定提前攻城。”
    “至少提前三天,所以后日必有一战。”
    “这三天该怎么办?守得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宣灵道,“凡是城里能用的都用上,总能坚持一两天。”
    “或许可以拖延一下。”沈长泽说。
    “怎么拖延?”宣灵问。
    沈长泽摇头:“暂时还没有头绪。”
    宣灵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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