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每天和他打打闹闹,捉弄他或者被他捉弄,然后和他一起去捉弄别人,看别人被他们气得吐血却毫无办法的样子,看他将自己的忧伤隐藏在玩世不恭的面具之后,看他明明在心里哭泣着,却又强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与那个少年曾经一同坐在学校的天台上,少年眺望着远处那道高耸入云的紫荆灵碑问他,讷,你对那块石头怎么看。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那日午后,少年落在紫荆花瓣上的那滴泪,望着那道庄严的灵碑,他郑重其事地回答,荣耀,将名字刻在紫荆灵碑上,是一个联邦战士最高的荣耀。
噗嗤——少年却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仿佛他刚才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
他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对他说,你懂什么,在那上面留下名字的,都是整个联邦最最可笑的大傻瓜,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的大傻瓜。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把名字刻在那块石头上能有什么意义,简直愚蠢得太好笑了。
本少爷和那些蠢货可不一样,本少爷以后要好吃好喝舒舒服服地活到一百岁,就让联邦和那块石头见鬼去吧哈哈哈……
那个时候,尽管他脸上在一直笑着,但是他分明看见,他的眼睛,在无声地哭泣。
深深地看着少年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少年眼底隐藏不住的深深哀伤,良久,他突然也笑出声来,是啊,他们都是大傻瓜。
少年一直都不知道,那时的他是多么让人心疼,那时自己是有多想拥他入怀,紧紧抱着他,让他伏在自己的肩头痛哭一场。
从少年到青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就像是朋友之间的,简单纯净,再没有多余的想法,所以他就一直那样陪在他的身边,陪他玩耍,陪他打打闹闹,他是他的朋友,知道他最不为人知的一面,知道他心里最柔软的秘密,知道他玩世不恭的伪装下深深的哀愁,他一直以为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可是直到那次,见到他花一个亿买的美人,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以为,错得有多么离谱。
那时他与他刚进门,一个美丽的少年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对他撒着娇说喜欢,而他也习以为常旁若无人地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回应少年,他说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喜……欢?
他一时间愣住。
他从不知道在外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肖二少爷,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居然会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的微笑,卸下所有心防所有伪装,眼神专注地看着少年仿佛看着一个爱人。
看着他对少年温柔的样子,心里泛起隐隐的酸涩,那时候他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也是喜欢着他的啊……
不是单单只拿他当朋友,不是单纯地只想和他打打闹闹,而是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看见他站在紫荆灵碑下面哭泣,他就喜欢上了他。
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紧紧拥抱他微笑的面具下,哭泣的灵魂。
然而,在他向他表达心意之前,他就瞒着他加入了远征军上了战场。
在战地记者发回来的战地纪录里,他看着他深陷敌阵孤立无援,看着他几次命悬一线九死一生,又看着他大杀四方凯旋归来,那份记录里的他,与他在学校认识的肖家二少,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明明他最憎恨的就是战争,明明他一点也不喜欢掠夺别人的生命,明明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不顾所爱之人的期待,为了自己的英雄主义在战场上一意孤行地将自己置于险境的行为。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也像那时一样,是哭泣着的吗。
他曾说过,什么慷慨赴死牺牲自我,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就算死掉了,也要被活着的人谴责一辈子的行为。
可他现在,就做着被他曾经唾弃不已的行为。
英勇就义,慷慨赴死。
一点也不考虑这些还深深爱着他的人们。
他不记得曾经谁对他说过,作为肖家人,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会死在战场的,肖家人的生命,最后一定是要献给联邦的。
他一点都不信,就算那人说的是真的,他也不信那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一直相信着,相信少年会是肖家那个例外,相信他会逃离肖家那个魔咒,会像他曾经所说的那样,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活到一百岁。
一直到联邦军追踪着斑鸠号,自小熊座将他伤痕累累的尸体抬回来的那一刻,他都一直这么深深坚信着。
……骗子。
愣愣地看着他破布娃娃一般的身体,他实在想象不出,也不愿去想,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才能让曾经那样美好耀眼的他,变成现在这副支离破碎的样子。
明明是他就连触碰都不敢触碰的存在,怎么会有人舍得这样狠心地对待。
他曾说慷慨赴死的行为最不负责,应该被活着的人谴责,可看着他现在支离破碎的样子,他却连一句谴责的话也说不出口。
紫荆花盛放的墓园里,他站在高耸入云的紫荆灵碑下,就站在少年当时所站的位置。
少年最终还是变成了曾经他自己口中的蠢货,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紫荆灵碑之上。
他还记得在那个微风轻拂的天台上,他说自己一定会好吃好喝舒舒服服地活到一百岁,让联邦和这块石头都见鬼去吧。
现在听起来,那时的戏言,更像是一个心酸的笑话。
阳光一如继往地明媚着,风卷着几片紫荆花瓣自他头顶飞过,他笑着笑着,就泪流不止。
☆、Faker(二)
“小心哦~那家伙, 可是会咬人呢。”
听到这话,美大叔的动作僵了一下,他深深看着少年的脸,收回手回头看向靠在门框上的冷旭,“冷博士,既然这么说,博士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对吗。”
肖荻万脸懵逼:艾玛艾玛听上去不太妙啊……不行, 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千万不能随意接话……
“嗯~那是当然~”冷旭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一个白大褂捧着托盘跟着走进来,冷旭啪地一声拉上手上的橡胶手套, 微笑着走到少年身前,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捏住少年的下巴。
“这么看的话,倒还真像个人呢~”
肖荻:这小子怎么说话呢!说谁像个人呢!劳资这么英俊潇洒能像个人吗!怎么着不得像个天使闪瞎你们狗眼!?臭小子酷爱放开劳资下巴!
全身都没有力气,又被扣在椅子上, 被捏着下巴肖荻只能乖乖抬起脸,年轻男人的眼镜片上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 看着他眼镜下面毒蛇一般的笑容,肖荻心里暗暗觉得这家伙不是个省油的灯。
“就算再怎么像个人,那也改变不了这家伙怪物的本质。”明明是温柔的语气,说出来话却像刀子一样恶毒, 冷旭温柔地微笑着,“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可能一点保险都没有呢~”
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少年太阳穴,“在它还未成型的时候, 我就在这个里面植入了一颗纳米炸弹,非常小的一颗,但威力足以爆掉这家伙的脑袋。”冷旭笑眯眯地看着少年黑色的眼睛,突然出声,“boom!”见少年似乎被自己吓了一下,他满意地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