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漠把人鱼的双手交给阿力，阿力把他拉远了点。
    “你们认识吗？”
    珠冷听懂这句话，摇了摇头。看向南迪和寒业，他们也略略惊奇，明显第一次见到。
    骆寻想说他认识——在西方童话书里。童话里的人鱼是软妹子，爱上王子，一心只想把尾巴化成双腿。这条人鱼眼神空洞，虽受制于人却依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惊慌，不是什么善茬。
    复也这么认为，人鱼对非兽人下手，是个很大的安全隐患。可人鱼出现得奇怪，不能确定这边只有一只人鱼，如果他是落单的，杀掉之后引来其他人鱼，他们就麻烦大了。兽人在沼泽里发挥不出一丁点实力，人鱼用奇怪的叫声一叫，他们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一块肉人鱼吃得很快，吃完了，又看着阿力，仿佛其他人只是空气。
    阿力是食草动物，带着肉块也不怎么爱吃，为了堵人鱼的嘴，才想着拿出来。不得不说人都是外貌协会的，被人鱼这么一看，阿力的保护欲望又蹭蹭上涨，拿出一块肉喂给他。
    人鱼面无表情的吃了，就好像阿力服侍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丝毫忸怩和感谢。他原本心不在焉，可几个人盯着他让他感觉不舒服，一一回瞪过去。
    兽人登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收回目光。
    杀他不行，不杀他也不行。复一时烦闷，谴责地看着阿力：“你怎么到那边去的？”
    阿力无辜地挠挠头：“我听到细细的声音，还以为有什么危险，过去就看他在泥地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被人鱼的声音引过去的？复顿时觉得入了圈套，太阳穴突突直跳，瞬间释放杀气。
    人鱼依旧懒懒散散躺着，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风起云涌。
    阿力和复相交已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侧了侧身体稍微挡住人鱼，认真道：“复，你要杀他吗？除了刚刚那一声叫唤，他并没有想对我们做什么。他连腿都没有，行动缓慢，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危害。”
    复收敛了一点气势，探究道：“你为什么给他食物？”
    阿力傻乎乎道：“我一过去他就凑到我的包裹旁，大概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本来叫着呢，我一喂他吃肉他立马安静了，很听话。他看起来几天没吃饭了，挺可怜的。我猜他应该是从海里不小心到这边来的，你看他身上干得不行。他好像无法自己回海里，挺柔弱的，要不我们帮一下他？”
    从哪里能看出对方柔弱？骆寻在心里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复立刻否决：“不杀他就不错了，你还要帮他？要是他在半路上叫来他的族人围住我们呢？要是他在半路上攻击非兽人呢？这样的风险我们担不起。”
    雷霆赞同道：“带他一起有点难，沼泽上我们本来就走得很不容易，非兽人都很疲劳。不过沼泽不比其他地方，也不适宜在这大开杀戒，血腥气味引来其他生物那就麻烦了。复，要不把他丢在这里吧，就当没有见过他。”
    这番话倒是符合心意，复又问：“骆寻，你觉得呢？”
    “雷霆思考得挺全面的。”
    复点点头，“阿力，把他放到路边不用管了，我们继续赶路。温度渐渐降低，不多久要天黑，不知离海边还有多远，我们抓紧点，争取快点到。”
    阿力抿了抿嘴，还想说什么，见复神色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看了人鱼一眼，把他推到旁边。
    人鱼不知所谓地看着阿力，眼睛里没有丝毫起伏。可阿力却涌上一股内疚，从包裹里把剩下的两块烤肉都拿出来放到人鱼手上：“这个给你。”
    人鱼听不懂他们的话，阿力给他肉，他一抬手放到嘴里开吃。
    队伍继续上路。休息之后再次运动的手变得沉重，酸痛感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他双腿都快失去知觉，尾巴一直浸在泥地了，仿佛成了一块冰。冷风带来寒气，给路途添加阻碍。天色越来越暗，要不是前方一直在说话，骆寻真怕自己乱爬爬错地方。
    “咿，咿……”短促尖锐的声音源源不断的在后方响起。这声音带着又彷徨又沧桑，余音袅袅，更添悲壮。
    是那条人鱼在后面叫。这次和之前不同，不是绵长的叫声，对他们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咿，咿……”形容不出的音调，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人鱼锲而不舍，声音渐渐粗哑，像被石头磨过。
    几人沉默地听着，无动于衷地继续往前走。
    “咿……”
    “受不了了！”阿力气急败坏，本就落在最后面的他冲前方大叫，“复，让我带着他吧，我给他找吃的，把他放到海里就不管他了，好不好？”
    复也被着叫声弄得心烦意乱，但食肉动物的警觉意识本就远高于食草动物，他不答话，不应允。
    “复，我把他手绑起来，把他嘴捂着，他没法叫出来，也没法攻击非兽人，你看行不行？让我带着他吧，我和他走在最后面，和你们隔开距离，就算出了问题离你们这么远也追不上你们！”阿力继续哀求。
    这阿力还真铁了心要救人鱼？是真傻还是假傻？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先把你迷惑，再一口把你吃了。可这傻大个锲而不舍的精神大家都是知道的，追光音几年如一日，要是复不答应，他恐怕得在后面叫一路吧？
    头疼的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阿力的倔他领教过很多次了。后面又叫唤起来，他终于妥协道：“那你带着他吧，不要跟太近，你自己也小心点。顺着我们滑行的轨迹走，天黑了，小心迷路。”
    “好，我知道！”阿力开心地折回去，不多时，人鱼的叫声也停止了。
    黑夜如期而至。寒气侵袭，骆寻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毛孔打开了，汗一流出瞬间就被风干，凉意萦绕在额头，在耳后，蔓延到全身。
    耳边全是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又孤独，稍稍一动，立刻觉得心脏要跳出去，喘不过气来。
    “扑通，扑通——”
    呼吸好困难。
    “你们怎么样？”复在后面问。
    骆寻没听到回答，也发不出声音。他宛如一副行尸走肉，全凭意志驱动着僵硬的身躯。
    “骆寻，你怎么样！”复的声音更大了。
    骆寻喉头一甜，拧着的力气顿时卸掉，他有点迷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哼一声：“嗯？”
    “你怎么样？”复重复一遍。
    “……还好。”
    “你刚刚不回话，把我吓一跳。今天先这样吧，火翎和碧落都走不动了，暂时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晚上恐怕会更冷，我们会把所有的兽皮都给你们，大家挤在一起取暖。”
    “……嗯。”骆寻轻轻哼一声。寒意似针刺透皮肤，渗入骨血。他拿出一个果子啃了一口，多少恢复了点清明，立刻感觉到一丝压抑的气氛。马上反应过来——食物已经短缺了。
    难怪不见千漠，想来只有活动自如的他能出去打猎。蛇形确实有与生俱来的优势，能适应水流、沙漠、沼泽、草原各种地形。
    骆寻拢了拢兽皮衣，稍微暖和了点。这里早晚温差实在大，他的背部又是湿的，就像漏了口子的气球，寒冷源源不断地钻进来。
    冷，真的太冷。四肢发抖，牙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