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王颔首，集中精神侧耳倾听。茶客们的交谈声，哪怕是细微如蚊鸣都尽收于他耳中。
    茶客甲：“听说赵四爷家准备在乞巧节上放的焰火被人偷换成了炸.药？”
    茶客乙：“可不是嘛！若不是那厨娘的儿子贪玩偷着点了，这到时候毁容的可就是赵家小姐了！赵四爷可气的不轻，报了官府，可惜人现在都没抓着。赵家这几天可不太平。”
    茶客甲：“唉！喝茶喝茶！”
    玄王又将注意力转向下一桌。
    茶客丙：“听说了吗？庆云班的柳生跟着穷秀才张洪私奔啦。”
    茶客丁：“就是那个唱秦香莲的青衣？”
    茶客丙：“可不是么！现在庆云班都乱套啦！班主说是要悬赏，谁找到他们就给两百两银子。”
    茶客丁：“想那穷秀才带着个戏子也跑不了多远，只可惜我没这拿人的本事啊！唉！喝茶喝茶。”
    玄王又将注意力转向下一桌。
    茶客戊：“前些日子姬路城领主一家五十四口灭门惨案，据说是妖所为。”
    茶客己：“官府不是说是强盗所为吗？”
    茶客戊：“对外当然这么说啦！我那小舅子是衙门里当差的。他说京城的神捕史刀史捕头已经去查了，那一家的死状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我那小舅子说呀……”他将声音压低了些，“那领主直接被分成了肉酱。再狠的强盗也没能力把人一下子分成肉酱吧？”
    茶客己：“这、这么说，真是妖？”
    茶客戊：“错不了，北山的太华派已经派弟子下山了。”
    茶客己：“就是那个修仙的门派？妙哉妙哉，这些个妖无恶不作，该杀该杀！”
    茶客戊：“哈哈！说得不错。来来，喝茶喝茶。”
    玄王：“……”
    （北山的太华派？没听说过。跟昆仑山的仙道们有什么关联么？）
    百年前仙人界与幽冥界的一战，仙界惨败。仙道之主玉清真人在与自己交战中败亡，座下弟子八仙如今仅存两仙。虽然还尚存诸多散仙，但如今仙界已是一盘散沙，无力与幽冥界再战。
    这个北山太华派构不成威胁。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去查查。
    玄王看向两名部下。
    夜羽和扁鹊瞟着那两名茶客，表情明显不快。
    玄王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二人自然也能听到。
    “夜羽，扁鹊。”
    “玄王大人，有虫呢，要除掉吗？”扁鹊转向玄王时，已换回笑容，但是怎么都不觉得他在笑。
    谁对玄王大人不敬，谁就得死！
    “不用管他们。倒是扁鹊，方才他们说的那个北山，去查查。”
    “属下遵命。”
    “玄王大人……”光秀忽然拉了拉玄王的衣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他。一盘子瓜子快被他一个人嗑完了，点心也吃抹得一点不剩，玄王他们谈话他又听不懂，也插不上，自己一个人好没意思。
    被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瞧着，玄王的心也软了很多：“嗯？……寂寞了？”是冷落他太久。
    “玄王大人，刚才那边几个人说，有人摆擂台比武招亲呢。我……我能不能去看看？就看一小会儿……”一边说着，一边小幅度地拽着玄王的袖子。
    倒是第一次见他撒娇。
    玄王嘴角一扬：“依你。”
    几人起身，夜羽叫来小二结了账，便出了茶楼。
    第10章
    待玄王等人走出茶馆后，几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得到暂时的解放。同时，方才一直强烈压抑的恐惧也随着精神的放松而一口气爆发开来。
    “喂喂喂喂，刚才你们也感觉到了吧？那样露骨的杀气……该死的，我还以为我们被发现了，要开战呢！如果在这里动手，可不妙啊！”
    男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精致的五官就好像是一件细细雕琢的艺术品。而右眼下方的泪痣，更是给他出奇的相貌增添了几分魅力。但是现在这副样貌却在极度恐慌的精神状态下变得扭曲。他双手抱着头杵在桌子上，冷汗不断地从鬓角渗出。
    “八师弟，你冷静一点。”坐在旁边的男人摇了摇他的肩。这人体格健壮，长相平庸，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特点，属于容易埋没在人群中的那种。不过给人的感觉却很随和，也很稳重。
    此时他的表情也并非平时那般泰然自若。他非常理解八师弟的感受。那样强烈的杀气——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在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冰冷窒息的感觉，就仿佛有千万把利刃一齐刺向了自己的心脏，让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寒风刺骨”。
    他现在还能保持心智，也多亏了平日的修炼。再加上施加恐惧的人均已离开了茶楼，威胁不在，理性多少压制了恐惧的蔓延。
    “你叫我怎么冷静？！”八师弟一把推开师兄扶在肩上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冲着他近乎咆哮地叫嚷着。一时间，茶馆沉寂的仿佛静止了一样，茶客们的视线也全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坐在他们两个对面的男子，显然是他们这支队伍的首脑。他瞪着八师弟，冷冷道：“还不给我坐下！”
    八师弟“啧”了一声，心中虽还有气，但又碍于门规和师兄弟情谊，心里深知此时他不该再出言顶撞了，便拧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坐下了。他举起茶杯，灌酒一样一口气将茶水喝完。
    喝茶跟喝酒不同，是要细细品的。这点他当然知道，但现在他已顾不上这许多。
    直到第五杯一饮而尽，他才稍稍镇定一些。
    坐他旁边的男人虽然没有受到四师兄的责备，但是他觉得师弟方才的失态自己也有责任，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情，道歉道：“对不起，四师兄。”
    茶客们还看着他们这桌。四师兄站起来，双拳一抱，对着在座诸位抱歉道：“对不起各位，我们太吵闹了，扰了诸位雅兴，我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诸位继续吧、继续吧。”
    茶馆偶尔也会有茶客发生口角，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见这边没事了，又都各自开始喝茶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