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犀山?夜玄倏间晓悟大事不妙!九犀山正是自己带兵伏击幼弟夜兰之地!竟也是帝姬走失之所?如何会有这等巧事!围山数日搜寻夜兰时又何曾见过甚么帝姬皇女……况且此事过去一月有余,就是赠蔚璃白露马也是越王婚典之前,何以过了这么久,这位皇朝太子偏在今日忽然想起来要问这些?!
夜玄全然怔在那里,心绪一片乱麻。白露马是从盛奕手里夺来赠送蔚璃的,盛奕是自南国归来途中得友人所赠,倒是从未得空问过他那位友人姓甚名谁,总不会就是帝姬玉熙罢!?
帝姬走失,是生是死?事关皇家血脉存亡,误一词,错一念都是株连九族的万死之罪!一已性命不足以论,可身后还有驿馆诸臣,还有夜氏王族,还有西琅一国……无论如何也不能受这等不白之冤!
难怪廖痕有言:澜庭之地,有去无回!
“那么玄公子自何处得白露马?可否坦言告之?”凌霄君追问,面色略见阴沉。
夜玄兀自摇头:事况未明之先断不能牵涉盛奕入局!应当先知会驿馆臣卿速离东越才是!“可否容我回去驿馆,我须向人查明再来回复殿下。”话一出口更又急着骂自己愚蠢至极!慌不择路!岂非虎口乞食!
凌霄君也忍笑不住,讥诮问道,“玄公子只说馆中谁人与你同谋,本君替你请来便是。”
难怪廖痕会问:若然不归,当如何处?夜玄恨得咬牙,又急得心慌!自小带兵打仗也不曾有这等恐慌!无辜府臣竟被论以“同谋”?同谋何事?谋反叛君吗?
又想起廖痕关于棋局之论:切不可争一城一池之失,当作势以牵全局,方为帝王之策。而面前这位素有“谦谦君子”之称的储君殿下,所思所谋还真当是深沉幽远,所行所言还真真是帝王之策!
算算这位殿下来越都已近二月,竟丝毫未露帝姬走失之悲,他明明见得白露马也有半月之久,却未显半点惊疑之色。却偏偏在蔚璃选亲前一日将自己召来盘诘问罪……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
夜玄又想到盛奕一再言说:凌霄君断不会准许蔚璃另嫁他人!看来,都是真的!所以才会有召国世子被劫杀吗?只是不知那澹台羽麟并北溟之子又要被他怎样算计!
“殿下要娶东越蔚璃,何不与我等一起参列选亲,莫不是怕输给我等?竟要以这样阴诡手段从中破坏!当真非大丈夫所为!”夜玄冷笑讥讽。
凌霄君眸色愈见幽寒,笑意亦夹着冷冽,惟有言语依旧寡淡漠然,“大丈夫应不会强欺弱女子落水罢?尔之行径还敢舔颜求婚于越安宫,你琅国人可还知耻?”
“哼!若非霜华宫三载幽禁,她又怎会不堪春寒!分明是你们玉家作践东越在先,此间倒来指我抵罪!她真若就此死了,我大可一命赔她一命!也不劳殿下从中作梗!”
“放肆!”玉恒拍案而起,终掩不住满面怒色,“大胆狂徒!真是死不足惜!”
夜玄居然也忿然拍案,跃跃欲起,被夜兰牢牢拉住,张皇苦劝,“二哥慎行!可有想过身后家国父老!”
夜玄一把将其推开,“我再怎样‘慎行’也防不了他天家欲加之罪!现下已然幽禁了一个溟国公子!又劫杀了一位召国世子!轮也轮到我西琅国了!就是不知那澹台羽麟会受他怎样算计!普天下间谁也逃不出他玉家的手心!谦谦君子?呸!依本公子所见,不过是阴毒小人!凭你也能治天下!那天下早该亡了!……”
“大胆!”元鲤横剑怒斥,气得面色通红,“分明玄公子目中没有天家,数回晋见从未行过面君之礼,还敢言……”
“罢了。”凌霄君依旧淡然摆手,呵住元鲤,“不要做无谓之争,本君哪里得这样空暇。带下去罢,囚入禁地,每日卯时三刻执鞭刑三十,直至他讲出白露马的来处。”
“我从来不知白露马归帝姬所有!”夜玄大喊,“蔚璃可知!她若知道你这样待我,必饶不过你!亏她清明坦荡,一生福祉竟毁在你这阴诡小人手里!……”
四名金甲侍卫上前,拿肩束膀将夜玄按倒在地,又来两名侍卫以铁链锁手烤足将他捆绑起来,一众侍卫押解着带下殿去。
夜兰便知无望可盼,悔不该隐瞒多时,未能将九犀山所遇告知蔚璃,当下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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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羽麟接到澜庭邀约之信,就怕其中会横生枝节,故而直拖到日落时分才进澜庭大门。正向里走,迎面却撞上夜玄被侍卫们推搡着跌下了门阶,不由得心下一惊。虽知此人猖狂迟早会遭那位皇子惩戒,可为何偏偏选在今日动手?
晴天艳阳下平白欺得他一身寒冷,脚下微滞,与夜玄走了个擦肩。若论平日,他必然要冷嘲热讽好生取笑一番,可在今时,他分明看见夜玄投来的那幽冷目光里,即无忿恨也无焦怒,惟一有的只是一丝怜悯与节节哀叹。
该死!澹台羽麟心底咒骂一声,几要掉头而去。
偏门阶上传来元鹤的吆喝声,“澹台少主这时才来!可是害殿下好等!”
羽麟低头,叹息,再仰头,展笑,谁也未曾见到他眼底闪过的——或是怨毒,或是杀机。
室内元鲤正推窗支栏,使夕阳余晖仍能倾泻入内,扫尽重重阴晦。座上君子正低眉烹茶,垂首间使旁人也难窥其颜色忧喜。
羽麟心念忧忧,却故做轻松在他对面盘膝坐了,径自取了茶盏自饮,“终于要收网了?总不会打着阿璃的旗号罢?再为东越树一强敌!”
玉恒微微侧目,微微蹙眉,“我何曾为东越树过强敌?”
羽麟心下乱哼一声,根本无心与他细作分辨,另外讥诮着问,“为何选在今时?莫非是请天令台算了黄道吉日?是了,好些天未见萧雪,他替你拿到泠泷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