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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缁墨
    喻暮商去街上柳树下找了那位摆残局的老者,按照李衡的路数落子,而老先生的落子,每一步也都如李衡料定一般,一步不差。
    喻暮商此时更加的佩服李衡,不仅破了此局,甚至还牵动对方每一步落子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最后收子的时候老先生感叹道:“老朽自负棋痴,这残局老朽想了多年未曾解,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几日内便解了此局,兵走险招,杀伐果决,老朽佩服。”
    喻暮商笑道:“非我之能,是当日坐在旁边观棋的那位青衣公子。”
    老者顿了下,似乎在回忆当时坐在一侧木墩上的年轻人,许久点了点连连赞叹几声:“后生可畏!”然后心满意足的收起面前的棋盘棋子放入布囊中,步履蹒跚的走向了熙攘的人群。
    喻暮商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人生何必痴。”低头沉思了下又自嘲的笑了,转身朝客栈而去。
    回到繁星阁,赭檀禀告朱绛醒了要求见。
    “春风化雨楼舞姬之事他可知?”喻暮商问。不过半日这件事已经在栗城传开,听到那女子被辱杀,他也颇为震惊,不敢相信此乃郕王所为,堂堂亲王手段如此下作。
    “他伤重,属下未敢告知。”
    喻暮商走向一楼临水的木台,在一棵大柳树下的木桌边盘膝而坐,朱绛在一名弟子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面色苍白如纸,形容憔悴不堪,松开弟子的手臂身子都站不稳当,正准备撩衣跪下,喻暮商眼睛示意对面的软垫:“坐着吧。”
    弟子重新上前扶着他到桌边坐下,退了下去。
    “可知昨夜鸦青为何出现在郕王府?”喻暮商开门见山。
    朱绛沉默了须臾,声音微弱的回道:“杀……黛螺。”
    “可知我为何要杀她?”
    朱绛又神色沉静片刻:“属下因她误了刺杀大周废太子李衡的良机。”
    “你既知,就算昨夜鸦青杀了她,你也无需怨尤。”
    朱绛垂首压制的低咳一声,面色更加难看。
    “伤好之后回谷中待命,李衡的买主已弃约,无需再刺杀。”说完起身进阁内。
    朱绛微微瘫了下去,双目紧闭,昨夜之事闯进了脑海,他为她刺杀郕王,而她奔到郕王府去救他,十几把长刀在她身上疯狂乱砍,她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撕的粉碎。
    她倒下之时只说了一句话:“我跟你走。”
    可最后他还是没有能够带她走,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她留在了郕王府,那个她极其厌恶的地方。泪水从眼中溢出,刚欲抬手拭去,却气血不顺咳了起来。
    赭檀走到跟前抚了抚他的背顺气。
    他反手抓住赭檀,低声哀求:“帮我打听一下她的消息。”
    赭檀心头一酸,不由心软。想到满城的流言蜚语,他更加不敢给他说,只勉强的点了点头。他此时希望那个姑娘昨夜就死在了鸦青的手中,至少她会死的体面。
    *
    离开栗城的第四天李衡收到了栗城的来信,陈王此次出使顺利,如今已离开栗城,裴煦和叶斓也已经开始行动。
    李衡坐在马车内望着车外远处高低起伏的山丘,心中豁然轻松了许多。
    陈王的步步紧逼,如今东越国主与郕王之间已经存有隔阂,后面有裴煦和叶斓里外相合加之东越自己本身朝内的矛盾,郕王离最后定罪也不远了。
    没有郕王,东越就像失去锋牙利爪的老虎,何足为患。
    曲九复斜靠在车壁上,悠闲的喝着小酒,见他望过来,笑着将酒朝他面前递了递:“喝两杯,马上就要出东越入南楚,清波醉更难买了。”对于他自己研制的醇酒,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酒多误事。”
    “我误了你什么事过?”曲九复回击一句,又倒了杯酒有滋有味的品了起来。
    李衡斜了他一眼,转而望向了西边天际,不自觉的想到了宛葭月。已经走了四日了,她应该离开东越进入大周了,脑海中估算着她如今大概是到了什么州县位置。
    这一路习惯了她在身边:或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或是想着法子的拿他逗趣,又或者是和顾小寒之间耍嘴皮子。如今忽然身边少了个人,觉得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的有点心慌,像是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寂不习惯。
    回过神习惯性的朝自己的左手腕望去,那串红石手链已经不在,手腕空空。
    “想宛姑娘呢?”曲九复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打趣。
    李衡没有回答,他的确是有点想的,那样一个明艳夺目的姑娘真的有些难舍难忘。
    曲九复故意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没想到你也有会思念一个姑娘的时候,滋味怎么样?”讥诮的反问。
    李衡没有恼反而顺着曲九复的话去慢慢的感受此时的心境,有点牵肠挂肚,有点抓心挠肺,也有点酸酸甜甜的感觉。
    曲九复瞧着他发怔,一把搂过他的肩笑问:“九津,当年离开九楼之日,妍儿和你说了什么?”
    李衡回忆一下子被他拉偏到了八年前,离开九楼那日。临别之时耿妍拉他到一旁,单独的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具体的话他记得不太清楚,但是有一句他记得真切,她说“难有见君日,常有思君心”。
    耿妍与他青梅竹马,儿时最是喜欢黏着他,无论是读书习武还是出去玩,都要嚷着跟他一块儿,若是不带上她,她就会哭闹不停。后来彼此年岁渐长,懂事知礼,她也有了女儿家的娇羞,不会常常的黏着他,但隔三差五还是跑来见他。
    虽然年少懵懂,却也知道耿妍的心思,临别时候的那句话更是明明白白的道出了心意。只是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他只是将她当成妹妹,所以对于她的那句真心表露,她婉言回绝。
    如今过去八年,她也已经二十有三,应该早嫁为人妻了吧?年少时候的春心萌动也应该早已尘封遗忘了。
    “不记得了。”他回道。
    曲九复冷嗤:“想了这么久,你说不记得?”
    李衡给了他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打掉他搭在他肩背上的手臂,朝他踢了一脚,叱令他坐远点,满身酒味。
    曲九复一副被欺负的委屈表情,无奈的挪到车门处坐着,继续一边喝酒一边道:“你啊,看着温润知礼,实际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不讨姑娘喜欢,也只有宛姑娘那种性情的姑娘会觉得你几分好,愿意主动亲近你。现在宛姑娘也回去了,此后或许再不相见,我真的担心你这辈子会不会成个光棍汉子。”
    李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倒是讨姑娘喜欢,至今不也无妻无妾孤身一人?”
    “那可不一样。”曲九复朝车壁上一靠,摊着手扬眉得意的笑道,“至少只要我点头,随时都能娶七个八个回去,你可不行。”
    李衡斜了他一眼,一副浪荡不羁公子的做派,不想与他讨论这无聊的话题,转而再次的看向窗外。
    从栗城到缁墨一路上少了枯朽谷和郕王死士的追杀,相对倒是平静些,内卫和另外一队不知来路之人的追杀因有着顾家护卫和暗中尚不知来历之人的护卫,倒是鲜少能够近的了身。
    在抵达缁墨的前两日正面遇到一路杀手,几十人,最后死伤过半,狼狈而逃,抓住的两个杀手,未有问出什么,两人便已经自杀尽忠了。
    接近缁墨便能够感受到这里的商业兴盛,路上往来的几乎都是商队商人。缁墨城门口更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顾小寒见到缁墨城门,兴奋的从马车内蹿了出来:“小爷我终于回来了。”让御者停车,匆匆的跳上后面李衡的马车上,一头钻了进去。
    李衡正和曲九复在低声说着缁墨顾氏的事情,被他突然闯入而打断。
    顾小寒一屁.股坐到李衡身边,一把扯开车帘对他道:“快瞧瞧我们缁墨,缁墨的繁华不亚于都城炎都,瞧瞧和你们帝都华阳相比如何。”
    李衡和曲九复相视一眼,便一左一右的朝窗外望去。
    马车缓缓的驶入城门,城内的热闹繁华一下子映入了眼中,街道两旁茶聊酒肆鳞次栉比,街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往来行人多锦衣华服、珠光宝气。
    真不愧是商城。
    “四方客商汇聚,这儿秦楼楚馆应该不少吧?推荐几个有意思的。”曲九复转过头笑着对顾小寒道,遭了李衡一个白眼。
    顾小寒调侃道:“曲公子,你瞧我是去那种地方的人吗?”
    “没去过没关系,我带你去一回,去过说不准你以后就想去了呢!”
    “不必,让我大哥知道,肯定将我一顿狠打,我又不欠打。”
    曲九复哈哈笑道:“一路上都听你提你大哥管着你这管着你那,一句未提令尊,他难道不管你都由着你?”
    李衡听出曲九复有意打探这位顾家主,便也静静的听着。
    “我一个月都见不到他几面,甚至几个月见不到一面,我想让他管他也管不着啊。”说完叹息一声,耷拉脑袋灰心丧气的道,“若是这次回去他在家就好了,十分想念。”
    李衡瞧他模样笑着打趣:“提了一路长兄,均是一副严厉兄长的模样,未表露半分想念,刚说到令尊就想念如此,看来令尊对你宠溺的很。是怕回去挨了长兄责骂,找令尊避祸的吧?”
    顾小寒冷呵一声:“李公子,你怎么小人之心了。”
    “难道我猜错了?”李衡笑着看他。
    顾小寒被看的心虚,嘿嘿的笑着捏了捏手指比划道:“有那么一点点这个原因。”
    车内两人相识而笑。
    驾车的池渊此时敲了敲车门,道:“公子,前面酒楼上好像是宛姑娘。”
    李衡惊异,探头朝窗外望去,恰巧见到这一侧前方临街的一个二楼窗口一抹炎色,靠在窗框上,双手插怀贼兮兮的笑着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