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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卫飒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从榻上跳起来的若溪,“哪那么多规矩,你坐你的。”被他抓得紧紧,若溪只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面色坦然的坐了回来,低着头,不敢看进来的白江。
    白江进得屋来,目光一扫便落在小媳妇似的坐在卫飒身边的若溪,却未多做停留,唇边带上无声的浅笑,然后禀报卫飒,“殿下,京城来了信使,正在外面候着。”
    卫飒哑然失笑,屈起自己的腿,姿势看起来十分惬意,“他们都是动作快。让他过半个时辰进来,白江你先招待着。”
    白江答了一声,却并未马上离开,反而带着戏谑似的反问,“怎么?殿下现在不方便么?”
    这个人好大胆,居然敢这么和这个腹黑狐狸男说话。若溪这么想着。
    没想到卫飒一副完全习惯了的表情耸耸肩,用一种深不可测的语气回答,“没办法,有些事做到一半是停不下来的。”
    白江呵呵一笑,双手作揖,“白江告退。”
    不做完就停不下来的事……拜托啊,能不能别用这种含糊不明的答案来回答别人的问题啊!毁她清白就这么让他高兴么?被他刚刚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吓到,若溪警惕的再向旁边挪动。
    “坐的那么远你要如何帮我拆了这鬼东西?”卫飒指了指眼上的纱布,身子往前一探。
    若溪了然的点点头,轻轻解开他脑后系着的结扣,“不过刚刚敷上的药好像已经干了,解下来的时候大概会有点疼。”
    纱布被一层层的拆了下来,光亮也逐渐加强,随着若溪的身体和他一次次的贴近,鼻尖那股清幽淡雅的香气越来越浓,卫飒忽而伸出双手钳住她的双臂,自己则缓缓靠在她的肩头,似乎是怕吓到那个人似的解释道,“你身上的香气好特别。”
    “是麝香么?”
    “麝香多贵啊,小的可买不起,就是院子里自己采的狗尾巴花罢了,嘿嘿。”
    “呵呵。”卫飒结实的身体靠在这副瘦弱的身板上,蓦地,卫飒抬手摸了摸她的腰间,惊得正在说话的若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带着一点点的不满,卫飒轻声抱怨,“喂,你知不知道女人太瘦的话,男人的手感会差很多。”
    若溪脸上一阵发烫,“咳,恩,小的全身上下就剩那么几根骨头了,咯了殿下的金手真是罪过。”她的手里拿着白色的纱布,另一端还挂在卫飒的脑袋上,看起来倒好像是卫飒受了她的牵制一般。
    “真拿你没办法,从今天开始每天跟着我吃饭。”
    “啊?啊!殿下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卫飒纳闷的问道,“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很无趣。”
    “小的只是低等侍女,您要是实在觉得无聊的话,按规矩,侍女中只有绿儿姐姐才有资格。”
    “我不记得你和她有什么交情。”卫飒露在外面的眉梢明显一皱。
    “小的偶尔也会替别人想想。”这个男人是什么心肠啊,绿儿明明已经对他都到了这种地步,就真的一点都换不来他的回应么?
    “不必担心她。”卫飒说的胸有成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窝在若溪的肩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自己把剩下的纱布取了下来,果然在贴近眼睛的位置上有残余的黄黑色液体干涸。那些是从受了伤的眼睛里渗出的毒液。
    “殿下,您睁睁眼睛,小的看看您的伤。”若溪肩膀用力将这个赖巴巴倚在她身上的男人扶正,直视着他的脸,被纱布蒙住的地方皮肤有些微微泛红,若溪轻笑着用手帕轻轻为他擦拭着泛红的地方,心想这个男人的皮肤还真是娇弱,这才是冬天刚蒙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成这样。
    嗯?若溪忽然捧住卫飒的脸,卫飒一愣,坏坏的笑了起来,“怎么?对着本王这张俊颜终于动情了么?”
    慌忙将手上刚刚取下的纱布翻转过来仔细查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待明白这东西到底为何物的时候,若溪心头一凉,低声问道,“殿下,这条纱布是谁给您的?”
    卫飒想都没想,“绿儿。”
    绝对不是绿儿,若溪在心里已经否定了这个人,“那绿儿姐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我此番出来并未有御医随行,饮食用药皆是周府提供的,怎么,有什么问题么?”敏锐的卫飒已经听出了若溪的意思,同样的神情一凛。
    “殿下可知道菟丝附,百虫死这句话么?”若溪放下手上的纱布,仔细观察卫飒的眼睛,卫飒摇了摇头,“菟丝附?那是什么意思?”
    “菟丝附说的就是菟丝子的种子喜好攀附在其他植物的根茎上生存的习性,以抽取其他药物的药性见长,所以学医的人都将菟丝子列为解药的禁忌,也就是说,再好的解药当中加入菟丝子的话,那么它的药性也会大大降低。”
    话说到这儿,卫飒已经彻底明白,点了点头,唇角又勾上变幻莫测的笑意,“原来是有人盯上了本王的这对招子。”
    仅仅是这么简单么?未必见得吧,他不说破,若溪也不戳破这层窗户纸。
    “殿下。”屋外又传来白江的声音,大概是在催促卫飒快点接见信使。
    睁开眼睛的卫飒轻轻应了声,“知道了。”
    “殿下,您那样的眼睛出去,会被人以为是兔子精的。”若溪无奈苦笑,再怎么说,他那对眼睛也太红了些。
    卫飒一张俊脸扭成一团,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哎,本来还要装装样子。如此看来,那就只好为难你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抱着若溪滚到床榻的后半部分,伸手一挥,两道床帏便轻轻落下,瞬间,屋内便多了几分旖旎和暧昧。
    “这么着急,叫他进来。”卫飒用一种意犹未尽,并且带着微微不满的声音对着外面说道。
    一条锦被将两人笼罩,若溪虽然明白这是卫飒的障眼法,但是两具身体贴得丝毫没有间隙,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外面的人应了一句,连同白江一起进来的正是所谓的“信使”。若溪躲在锦被底下大气都不敢喘,卫飒斜撑着自己的头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恶作剧一般在她的唇上轻轻啄弄,若溪没想到目前还处于瞎眼阶段的卫飒会来这么一手,惊讶之中,一声娇呼溢出口外。
    信使脸上一红,瞥了瞥床帏,又飞快的低下头,规规矩矩的掏出怀里的信封,双手上呈,“近日远国主派遣了使者来京,陛下特有书信送予殿下,请殿下过目。”
    “知道了,父王真是会挑时候,煞风景啊煞风景。”卫飒动了动身子,搂紧身边的人,隐隐约约有女子的低吟传来,惹得一室春色盎然。
    信使见状,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速度告退离开,白江跟随着他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朝那朦胧嫣绯色的床帏看了看,目光深邃。
    “走了么?”若溪闷闷的在他的怀里发问。
    “是走了。”
    “那殿下您……是不是该起来了?”若溪试探性的发问,其实她的心里已经对这个男人开始畏惧,天,贴着她身子的某个地方开始升温的预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殿下?”
    “殿下!”
    大哥,你不是睡着了吧?若溪郁闷的推了推身上的人,身体的差距,让她根本推不动人家分毫。
    “再乱动,可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小溪儿。”卫飒沙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道,呼出的热气直直喷在她的颈窝,惹得某人一阵酥.麻。
    “殿……下,您还是……先看看那封信吧。”
    卫飒全然不顾,反而伸手摸上若溪的衣带,微微用力,不怎么结实的衣带听话的松开来,手掌很顺利的沿着衣服的边缘探进其中,如玉的肌肤触手温润,微微带着些战栗的感觉让卫飒忽而变得更加着迷。
    “在看信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不是么?”在他的气息从上到下覆盖下来的时候,若溪听见那个人这样说。
    第三十七章 不要让我再恨你一次
    京城,四平宫。
    鼓乐齐鸣,钟编声聩,杯盘交错之中有健朗的声音大声说道,“请允许臣等举杯,共庆两国结下秦晋之好。”
    上位的王者操着老迈的声音,红润的脸颊带着矍铄的光彩,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他的实际年龄,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大祁国的国主,卫飒的父亲——卫英。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一点要退位养老的打算,自己不仅依旧大权在握,而且现在他还要为自己的儿子做长远的打算。
    今日清晨,远国主木思崖,也是他几十年前便熟识的盟友,他们还一起合作将当时称霸一方的北冥于一夜之间消灭。此后他们便各自盘踞在瓜分来的北冥土地上,而由于地域的原因,木思崖更是占据了曾经的北冥帝都,有相术者说北冥的帝都地下有龙脉,得者可保万年基业,这种说法在当时被卫英嗤笑,霸道傲气的卫英对这种说法十分不屑,他认为如果一处土地可以保一国安康永久,那么北冥也不会那么轻松的被他们所灭。
    或许,在他看来,这块土地是霉运丛生的地方也说不定。但是他的盟友却不这么认为,木思崖坚持的认为那个传说十分可信,于是于北冥亡国的次年,迁都北上。
    政场上无恒友,无恒敌。曾经的盟友现在已经换了身份和立场,这一切不得不让人加紧防备。
    卫英喝得酩酊,醉眼迷蒙的看着场下静立的女子,从上到下审视一番,露出和蔼的笑容,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一副不胜酒力的摸样,“原来是老木的公主,犬子何等荣耀能与此女结为夫妻。”
    女子微微低垂着头,不胜娇羞。听见卫英这么夸赞,轻启唇瓣,倒个万福,“陛下盛赞,弦月不敢当。”
    如果近看这个女子就不难发现,她绝对是个美人,尤其是一对弯弯的眉,果然形同弦月。唇红齿白,面庞绝美,身姿如风过扶柳,静如处子,于一动一静中透出静态的美感,如同雾中仙子,月里嫦娥,长袖垂地,华裙摇曳,翡翠玉环,明珠金锁,每一样都彰显出她地位的显赫和暗敛的尊贵。
    卫英似乎对这个女孩子十分满意,在使臣说明木思崖有意结亲的想法说明之后,便一口应允。
    坐在父亲手下的卫承眯起眼睛,同样打量着这个女子,却见她温润的眉眼中带着的一点不自信和佯装出的谦恭。这一点未能逃脱卫承的火眼金睛。
    “那么,不知陛下意欲将哪位王子与公主完婚?”
    生在帝王家的女子大多如此,从小言传身教的便与寻常女子不同,特别是在婚姻这点上,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并且已经到了如同货物一样随意被人安排的地步。弦月似乎已经看透了这一点,在自己的大臣如此询问的时候,连一眼都没有朝卫承看过去。
    卫英想了想,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承儿,你有何想法?”
    卫承躬身站起,先一躬到底,“父王,儿臣以为弦月公主貌美惊人,贤良淑德,此等娇女当与三弟为妇。”
    二皇子同样站起身来,向父亲一拜,“大哥说得十分有理,儿臣也以为,当与三弟。”
    “如此,便便宜了老三。”卫英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说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机灵的老大自然是懂得自己的意思,于是,这门亲事就算是订下了。
    使臣也对这个答复十分满意,举起酒杯,向上敬酒,“早闻三皇子英俊潇洒,如此,小臣也可回去复命,公主殿下便留在贵国,公主年幼处事不周之处,还请陛下多多指点,各位王子包涵一二。”
    “这是自然,几个哥哥繁忙,教导这种事情,就由本公主代劳。”一直在旁边静坐的卫紫嫣忽然开口,面上笑如桃花灿烂,然而眼底雪亮的光芒却让使臣一愣,“原来是紫嫣公主大人。小臣失礼了。”
    “使臣何必客气,既然弦月公主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嫂子,那自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至于定亲的彩礼,木伯伯想要什么?”
    卫英似乎对自己的独女十分骄纵,在这种场合也任由她参与进来,听见女儿最后切入实际的问题眼底多了一丝赞许。
    使臣显然没有料到这位笑如春风的公主开口便问道最核心的问题,略微停顿片刻,才道,“国主临行时一再叮嘱臣下,说及当年兄弟情谊如何深厚,若是陛下问起彩礼之事,便回答请陛下赠与当年一件旧物即可。其他金银之物皆可免去。”
    话出,场中一片寂静,这明显是打得哑谜,到底让远国主不惜用女儿来交换的旧物自然不会是寻常之物,但它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可就要问当局者卫英自己了。
    卫英显然是在酒醉的状态之中,听见这句话,眼底却闪动着一丝精明,杯中酒色如玉,映着的是他满是沟壑的脸,每一条都记述着时光的沧桑。
    “呵,他竟然还记得。”卫英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对面的弦月公主,神色看不出喜怒,“一副画不过是死物,老木竟然舍得用自己的女儿来换,也真是好本事。”
    场中的气氛忽然变得静谧,弦乐师傅们正好演奏完一曲,都在整理琴弦和器具,于是卫英的这句话就显得极其突兀,“良平,去取国宝‘塞上江南’。”
    卫英身边的侍从良平点头,欠了欠身子,请使臣随他一同前去。
    对方想要的竟然只是这样一幅画而已!
    卫承忍不住动了动眉头,朝对面座位上的舅舅卫烈看了好几眼。就在他们二人下去取画的时候,卫紫嫣状似随意的替身边的钟无颜倒满酒,笑意涔涔,“还好父王不喜欢书画,不然说不定哪天我也被父王送出去换好东西了呢。”
    卫英哈哈一笑,指着她身边的钟无颜说道,“如今你可是高兴了啊,有无颜这孩子,就是十张百张‘塞上江南’孤也说不动你嫁人了。”
    父女俩之间的一来一回打趣倒让刚刚尴尬的气氛降低不少。弦月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席上众人,然后默默无语。
    功夫不长,良平便带着使臣返回,向众人展示了一遍此画确实是‘塞上江南’无疑之后,将画轴妥帖的交给使臣。
    “老木还是那么喜欢风月字画,真不像个带兵打仗的。”卫英又饮一杯,众人开始说些喜庆的吉祥话恭喜双方,酒至半酣,一直到月上梢头,这场宴席才告一段落。
    在当事人卫飒完全不在场的情况下,这场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使臣走得很快,也许是怕国宝在手有什么异样发生,所以在次日清晨便匆匆告退,留下两个公主的贴身丫鬟在此伺候,其余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带走。
    宿酒的卫英直到晌午才起身,揉着自己发蒙的脑袋,卫英屏退了左右,看向身边的人,“他没有看出破绽么?”
    良平微微一笑,弓着身子为卫英收拾花白的头发,“陛下安心,那副画是请最好的仿手,素有铁笔神仙之称的朱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的,其中奥义远非常人可能查出。”
    卫英满意的笑了起来,“幸好他当年嘱托我如此,不然昨日可就危矣。哎,十余年了,他竟杳无音信,当真是个奇人。”
    对于卫英口中的他,良平这些年已经听过数次,显然,在谈及到这个人的时候,卫英的心里充满了敬畏和欣赏。
    随手抄起枕边的金如意,进了五十岁之后,他就开始患上失眠之症,每到梦中便会想到那双圆滚滚被血污染满的眼珠怔怔的瞪着自己,一对黑色的瞳孔扩散开来,每一处都在叫嚷着,“报仇,报仇”然后这对赤色的眼珠就会变成血盆大口,将自己吞噬。如此,他的枕边便多了这柄金如意,以镇住邪祟。当然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委只有他身边的这个人知道。
    “良平,你说这世上真有人不爱权利,不爱金银珠宝,不爱美色么?”他问得好似梦中呓语,含糊不清。
    良平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陛下还在懊恼那位世外高人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他的宫殿中继续出谋划策呢?他作为卫英的贴身侍卫,当初卫英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想要留住那个怪人,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当他们欲要使用暴力手段强迫留住他的时候,那人轻飘飘的留下一句,“我既然能在白天之内帮你拿下北冥,就也能一语将大祁覆灭。”
    何等的狂傲!很等的张狂!但那时候的卫英和良平都被这人的这句话震慑住,任由他如同寒塘孤鹤一般,从城门坦然离开。记忆中,他离开时的那角白色衣袂还在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