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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她的神情很温和,语调也很平静,但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令人心惊。
    “元歌说得对,那我们就到看管马匹的官员那里去对质,看到底是谁睁眼说瞎话?”温逸兰接口道。
    看到裴元歌平静的神情,赵月燕已经莫名地觉得有些畏惧,再听温逸兰的话语,知道这位就是眼下最得太后和皇帝喜爱的裴四小姐,炙手可热,再加上裴元歌说得有理有据,只要到官员那里去对峙,一切就清楚明白,顿时畏缩起来,咬唇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匹马吗?本小姐不稀罕!”
    说着,下马将缰绳往李纤柔手中一塞,就想跑人。
    “站住!”裴元歌喝道,“给李小姐道歉!还有你们也一样,不然的话,我就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禀告太后。都是官家女子,被邀请来参加皇室秋猎,言辞居然如此不检点,什么样的混话都往外说,若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我想,太后应该会愿意召见诸位的长辈,好好地重视下女子的言行规范,免得再在哪个场合弄出这样的事情,丢了皇室颜面!”
    众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有畏惧之色,这件事本就是她们理亏,若是闹到太后跟前,又惊动家里长辈,回去后定然没好果子吃。思忖片刻,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向李纤柔低声道歉。
    “声音太小了,根本就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裴元歌沉着脸道。
    众人逼不得已,扬高声音道:“李小姐,对不起!”
    “你们哪里对不起李小姐,把话说清楚!”裴元歌盯着众人,一字一字地道。
    “……我们不该抢了李小姐的地方,还对李小姐口出恶言,还请李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这次!”众少女咬唇道。
    见众人都如此,赵月燕也不得不道歉道:“对不起,李小姐,我不该抢你的马,还害得你惊马,害你受伤!”她原本是赵婕妤的堂妹,因为赵婕妤得宠,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平日里接触的人又都身份低微,不敢违逆她。但现在赵婕妤倒台,她也没了靠山,若非皇上念及对赵婕妤的就请,给了她恩典,连秋猎都进不来。原本想着李纤柔出了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又性情柔弱,极好欺负,借此来张扬威风,寻求心理平衡,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今居然要向李纤柔道歉,心中觉得十分屈辱丢脸!
    “李小姐,你看这样的结果可以吗?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裴元歌没有再说下去。
    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倘若李纤柔觉得不满意,事情就不会到此为止,不由得都急了,争前恐后地向李纤柔说好话,眼眸和神情之中尽是恳求之意,却是比先前恳切得多了。
    李纤柔知道,裴元歌这是在给她体面,感激地道:“多谢裴四小姐,就这样吧!”
    “既然李小姐宽厚,原宥了你们这次,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不过,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非但不感激李小姐的用心,反而因此事嫉恨,时候为难李小姐的话,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言面,非要将这件事闹大!”裴元歌环视众人,眼眸冷冽,尽是警告之意。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很难说以后会不会因此而加倍欺凌李纤柔,最好还是警告下,免得本是想要为李纤柔解围,却害得她遭受更多的委屈。
    这些人都唯唯诺诺,指天赌咒,这才罢了。
    等那些人都离开,裴元歌这才关切地道:“李小姐的伤势看起来好像不轻,温姐姐,我们送她到太医那里去包扎下吧!”对李纤柔的处境,她倒也抱有同情之心,毕竟李纤柔并未做错什么事,只是被宇泓哲和李纤雨连累。如今李纤雨入了夏昭宫为侍妾,宇泓哲照样风光无限,独留无辜的李纤柔被人指指点点,言辞羞辱,着实不公平!
    “她脚受了伤不方便,我骑马送她过去好了,你在这儿等我!”温逸兰点点头,和裴元歌扶起李纤柔,将她扶上马,自己翻身跃上马背,一抖缰绳,朝着秋猎随行的太医营帐处疾驰而去。
    见温逸兰离开,裴元歌也翻身上马,继续练习骑术。
    正在慢悠悠地遛马,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裴元歌所骑的马匹突然间不听裴元歌的控制,朝着附近的密林奔驰而去。裴元歌吃了一惊,慌乱中想起温逸兰的话,急忙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然而,马匹虽然在奔驰之中,却十分平稳,倒没有丝毫的危险,只是不听裴元歌的控制。
    裴元歌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紧张地伏在马背上,保证自己不被甩下去。
    马匹才跑进密林,裴元歌忽然觉得身后一道风声响起,衣袂拂风之中,温热的身体凭空落在她的马背上,从背后抱紧了她。裴元歌不知是谁,心中惊骇,正要横肘将那人顶下去,忽然间又顿住了,心神慌乱不定。那人在她耳边一声轻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垂边,痒痒得如同羽毛在骚动她的心思:“元歌,知不知道我今天想见你想得发疯?终于让我找到机会了!”
    满足的噫叹声中,宇泓墨越发抱紧了她,接过她手中的缰绳,朝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她说了!
    正文 174章 相拥林间
    那声音醇郁而甘厚,宛如陈年佳酿,充满着醉人的味道。
    裴元歌听在耳中,忍不住浑身一颤。尤其,背后宇泓墨将她抱得那么紧,即使隔着丝绸的秋衫,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炽热的温度,仿佛一团烈火,要将彼此燃烧殆尽。裴元歌更觉得心慌,微微动了动身体,轻声道:“宇泓墨,轻一点。你昨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到现在为止恐怕连伤口都没愈合,别这么大力,小心伤口裂开!”
    这些话听在宇泓墨耳中,宛如天籁。他唇角笑意更深,下意识地将脸贴在她的面颊上,感受着那柔嫩的肌肤,笑着耳语道:“元歌,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嗯!”裴元歌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白痴,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她真的在担心他,而且,就这样承认了!从知道昨晚的事情到现在,宇泓墨都处在一种亢奋而热烈的情绪之中,浑身的血液都宛如岩浆般火热滚烫,除了相见裴元歌,再没有第二个念头。现在终于见到了她,又听到她这样说话,更觉得心中欢喜得几乎要爆裂开来,猛地勒住了马,从背后将裴元歌紧紧拥入怀中,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心中无限的欢喜满足,以及狂喜。
    “元歌!”他喃喃地叫道,似乎连声音都感染了血液的温度。
    没想到平时看似恣肆,实则沉静的宇泓墨,居然会变得如此热情放肆,裴元歌有些不知所措。但同时,却又觉得他的体温似乎通过拥抱慢慢传递到她的身上,温热的气息就在旁边,似乎连空气都烧灼起来,连带着她的心也砰砰乱跳,微微转头,凝视着身侧异常的人。
    秋阳透过密密的树叶,星星点点地洒下碎光,落在宇泓墨绝美的脸上,照得他整张脸似乎会发光一般,尤其是那双宛如黑曜石般幽黑凝亮的眼眸,更是闪烁着无数炽烈而迷乱的光芒,竟比这秋日的阳光更为善良耀眼,令人眩目。
    “元歌,元歌……”宇泓墨不住地喃喃唤道。
    他是如此真挚而热烈地爱着她,可惜当他察觉时,却已经是元歌订亲之时。曾经以为,他只能将这份感情尘封在内心的最深处,永远都不可能得见天日;即使后来寿昌伯府悔婚,事态急转,裴府和寿昌伯府解除了婚约,太后又硬生生地将裴元歌卷入皇宫风波,让他看到了希望,但他也只是在心底抱着渴望,从来都没有敢奢望元歌也会喜欢他……
    只是想着,或许她能对他有点好感,或许还有着很长的岁月,他可以慢慢地来打动她……
    可是,昨晚,她甚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看到寒铁向她比出了“九”,就立刻不顾危险地设计脱身,来见寒铁,甚至不惜弄伤了自己;明知道事情的危险,明知道柳贵妃在营帐内,却连犹豫都没有就过来,安抚因为高烧而失去神智的他,甚至还当着柳贵妃的面,抱住了昏迷的他……
    她明明知道,在母妃眼里,她是太后为皇上准备的人,明明知道她的身份敏感。而且,柳贵妃是他的母妃,她当着他的母妃,做出那一系列的举止,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元歌那么聪明,她必然会知道,但是,她还是那样做了!
    他曾经隐隐约约地觉得,元歌或许对他也有心思,但是从来都只是当做奢望和幻想,认为还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想到,突然之间,就成为了现实!心中诸多如火山爆发般的情绪,宛如惊涛骇浪,让他的心跌宕起伏,难以有片刻的安稳。
    心头有着无数的话语,可是,真正这样热切地拥着裴元歌,他却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总觉得无论什么样的言语,都无法真切地表明他此刻的心情,此刻的狂乱,以及满心满眼的喜悦和满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想要就这样一直唤到地老天荒。
    元歌,元歌……
    那低沉而热烈的声音,将裴元歌惯常如玄冰般的棱角和伪装一层层融化,最后只剩下柔软而悸动的心。
    “九殿下——”
    宇泓墨下意识地打断她:“叫我泓墨!”
    “……泓墨。”裴元歌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不是从前恼怒交加时,气急败坏地喊他;也不是偶尔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喊他宇泓墨,而是在他的要求下,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却还是喊了出来。宇泓墨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听得他整颗心都几乎要被融化掉,那种激荡而炽烈的心情,根本难以用言语描绘。
    “元歌,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永远都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宇泓墨反复地道,语无伦次。
    然而,透过宇泓墨这份从未有过的凌乱思绪,裴元歌反而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情意和分量。那些破碎的话语,证实了她从前的某些猜测,更让她一颗心柔软得似乎要融为春水,她轻轻地伸出手,覆盖在他揽紧了她腰身的手上,轻轻地握住,轻声道:“泓墨。”
    这个时候,似乎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时值深秋,树叶都已经渐渐转为金黄。
    零碎的光点中,深深浅浅的黄色树叶,大红衣衫的宇泓墨,水绿衣裙的裴元歌,宛如一幅静止的画卷。偶尔有落叶凋零,飘散在他们周围,更将这一幕衬托得朦胧迷离,宛如梦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泓墨才从那种狂热的情绪中慢慢平复。
    原本以为,跟元歌的感情,还要慢慢进展,所以有些事情,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说。既然现在体悟了元歌的心,柳贵妃又对元歌上了心,那么,那些事情,还是跟她说分明,让她清楚明白,有心理准备才好。宇泓墨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昨晚,母妃跟你说了什么?”
    昨晚那么明显的情形,柳贵妃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必定会跟裴元歌说些话语。
    虽然算是开始说正事,他依然贪恋地抱着她,不愿意松手。
    裴元歌丝毫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地将她和柳贵妃的话语说了一遍。
    “你信她的话吗?”宇泓墨眉头紧蹙,悄声问道。
    裴元歌沉思了会儿,道:“一半的一半吧!”
    “什么意思?”宇泓墨问道。
    裴元歌轻声道:“我相信,你是王美人的孩子,因为某些原因被抱到她的宫殿,相信你跟王美人有过冲突,不过细节和周折不太相信。至于她后面说的关于你我的话,我相信她说的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但是,我总觉得,她对这件事接受得太容易,反而让我有些怀疑。”
    “昨晚的事情,已经那么分明,如果她直言或者婉言拒绝你,难免会担心你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倒不如先拿言语安抚你,拿我做诱饵,让你帮她做事,至于以后……深宫情形复杂难辨,你又处在风暴漩涡,找准机会,不动声色地将你置诸死地,不是更安全?而在此之前,甚至还能借你对付太后,为她和叶氏谋取利益,最大限度地利用你的价值。这是最聪明的做法!”宇泓墨声音沉沉的,带着一丝恚怒,“你没有答应她是对的!”
    柳贵妃在元歌面前应承那样的话语,转头又在他面前那样说,心思用意实在再清楚不过。
    裴元歌显然已经想到这些,倒是有些惊讶,宇泓墨会这样分明地跟她说清楚,丝毫都不遮掩,转眸看了他一眼,也察觉到他的愤怒,更知道他愤怒的原因,心中一暖。
    “我已经跟母妃明明白白地说了对你的心思,她也答应我不会为难你。不过,老实说,我不太能信得过她的话。所以,元歌,你还是要对她有戒心,不要轻易相信她的话语!”宇泓墨叹息道。
    “我知道。倒是你……”裴元歌悄悄我进了他的手,“柳贵妃心思灵敏,又有手段,你被她养在膝下,才真的为难了你。”
    “倒也不能这么说,母妃她有这样的心思,不能全然说她坏,只能说,这是皇宫的人的特质,尤其是那些久经繁华,身处高位人的特质,无论什么事,都习惯于从利用和谋算的角度去设想,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更不会轻易地接受一个人。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坐稳高位。”宇泓墨幽幽地吁了口气,道,“至于她对我,倒并非完全假意……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从头跟你说好了,我的确不是母妃的儿子,我娘亲……”他顿了顿,道,“她份位太低,我不能叫她母妃,只能叫她娘亲。但是,我反倒更喜欢这样的称呼,就好像普通人家的母亲和孩子一样!”
    想起柳贵妃说的那些话,裴元歌忽然心中一颤,柔声道:“如果不开心,就不要说了。”
    “不会,母妃告诉你的那些事,的确有,但并非全然真实。”宇泓墨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道,“正如母妃所说,我娘亲是王美人,早就失宠了,就是那次,我带你到物德宫向父皇禀告八方馆之事时,出来后在冷宫看到的那名疯癫的蒙面宫装女子!”
    正文 175章 泓墨身世
    裴元歌心中微微一震,早在听柳贵妃说到王美人时,她心中就隐约有过这样的猜测。毕竟,当时宇泓墨的神情实在太反常,显然跟那女子有很深的关系。但真正从宇泓墨嘴里听到这样的答案,还是相当震动。想到那女子的情形,想到宇泓墨当时哀伤的神情,以及现在的处境,已经隐约表明了很多事情。
    “我娘姓王,闺名青素,取的是‘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之意。当初外祖父给她取这个名字,或许就是希望她能够貌若婵娟,如青女素娥般荣华盛艳。可惜,外祖父不知道,有时候,美貌并非是女子的好处,反而有可能为她带来祸患,我娘这一生,或许就是被她的容貌所误。”
    宇泓墨声音暗哑低沉,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王青素并非待选入宫,也不是被宣召入宫,她是罪人之女,因为父亲获罪,受牵累被充入宫中做宫女,分派的是侍奉御花园花草的事情,她虽然遭逢大变,却是随遇而安,再加上本就喜爱花草,因此做事十分尽心,只等着年纪到了被放出宫。
    然而,某次为了给各宫送时令鲜花,她乘舟采摘荷花,却不巧被信步至此的皇帝撞到,当时碧莲接天,荷花映日,青叶红花中掩映着的娇颜,立时惊艳了帝王的眼,临幸了她,封为采女。
    皇帝临幸宫女,原本寻常,但王青素的容貌实在太过明艳惊世,从采女到御女,再到才人,美人。她本是罪人之女,能到这种地步已经令人侧目,而在这时候,更生下了九皇子宇泓墨,终于引起了宫中嫔妃的妒恨忌惮,趁着她生产坐月子的时候,买通了她的贴身宫女,在她的饮食中下毒,毁掉了她原本绝色的美貌。
    王美人本是罪人之女,没有家族支撑,她又秉性柔弱,没有心机手段,唯一的凭借就是美貌。容貌被毁后,自然而然地被冷落,再加上被人一连串的设计陷害,终于彻底失宠,门庭冷落,连宫殿都被搬到了偏院冷寂的地方,终于湮灭在深宫之中,寂然无声。
    听着宇泓墨的讲述,想到柳贵妃说的话,再想到赵婕妤遇害时,六殿下宇泓瀚的处境,对于宇泓墨的处境,裴元歌也能够想想一二。失宠无依的嫔妃,年幼的皇子,在皇宫那种攀高踩低的地方,还不是任人作践,处处欺凌?尤其王美人罪女出身,骤然得宠,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妒恨,恐怕情形更为艰难。
    宇泓墨那时候小小孩童,恐怕也跟着受了许多苦难吧?
    看到裴元歌柔软抚慰的目光,宇泓墨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浅浅一笑,握紧了她的手,道:“其实,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艰难。娘亲是个随遇而安,性情柔和的人,并没有因为骤起骤落而有太大的心理落差,而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虽然那时候我年纪小,记不太清楚细节,可是,每次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我都会觉得很幸福。只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我年纪慢慢长大,终究还是又引起了那些人的忌惮。”
    裴元歌心念微动,忽然道:“是皇后和叶氏?”
    “嗯!”宇泓墨点点头,潋滟的眸中透着深刻的恨意,“当时的皇子只有宇泓哲,六皇兄和我。六皇兄从出生开始就体弱,太医都说他活不久,我就成了皇后的眼中钉。即使娘已经彻底失宠,她仍然不放心。于是,我和娘所在的宫殿各种事端层出不穷,尤其是食物和茶水,各种相克的食物,还有夹竹桃之类容易被认为是意外的毒药铺天盖地。若非娘亲先前侍弄花草,对这些有所了解,只怕我和娘早就意外身亡了。那段时间,我和娘身边没有一个能相信的人,所有的饮食都小心小心再小心,即使这样,还是偶尔会有错漏。”
    宇泓墨记得,那次,他着凉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朦胧间看到娘亲坐在窗前,唱着常常哄他的歌谣,端着汤匙要喂他喝药。他想着是娘亲,定然不会有问题,谁知道才喝了两口,便隐约看到有人冲进来,将娘亲推到在一旁,把所有的汤碗砸得粉碎,然后抱着他痛哭。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昏聩,就又昏了过去。
    而等到他醒过来,才知道那是伺候娘亲的宫女,偷偷穿了娘亲的衣裳,梳了娘亲的发饰,想趁他生病神智不轻的时候,喂他喝下发热的药材,事后伪装成因病过世。好在娘亲及时察觉不对,冲了进来,拦阻了那宫女的毒计,即便如此,喝了两口汤药的他仍然大病一场,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几乎烧坏了脑袋。
    那件事在宇泓墨小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养成了习惯,发烧没有神智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也不喝任何人的汤药,即使是王美人喂他的汤药也不喝。因为他记得,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不能相信,即使是娘亲也不能,因为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会欺骗他,耳朵也会欺骗他,什么都可能是假的!
    正因为是从这样的荆棘丛中长出来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宫的凶险和可怕。
    也正因为如此,最开始的时候,尽管察觉到自己喜欢裴元歌,宇泓墨仍然按耐着,没有会搅和裴府和寿昌伯府的婚事,就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把元歌卷入这样可怕的漩涡之中,让她跟他一起经历这种提心吊胆,没有一刻能够安心放松。他所经历过的苦难,绝不想再让元歌经历!
    “那时候,皇后跟柳贵妃斗得正厉害,皇后有宇泓哲傍身,而柳贵妃却膝下无子,难免弱了一筹。结果在这个时候,正赶上我那场高烧,让父皇和柳贵妃想起我来。于是,父皇一道圣旨,我就被人抱到长春宫,认柳贵妃为母妃。用皇后的话来说就是,我这场病病得真是时候,因祸得福!”宇泓墨淡淡说着,忽然轻笑出声,眼眸中却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裴元歌心中难免涌起了一股愤怒。
    被冷落了五年,被皇后派人肆意谋害,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皇帝何曾想起这个儿子?又何曾尽过一丁点做父亲的责任?结果宇泓墨高烧病重,终于让皇帝记起还有这么个儿子,居然为了后宫争斗,硬生生地要他们母子分离,丝毫都没有顾及宇泓墨和王美人的感受。
    这中间的所有,完全是赤一裸一裸的利用和利益权衡,没有丁点儿的温情,实在令人心寒!
    “我不想跟娘亲分开,就在长春宫里一直哭闹,说要回娘亲的宫殿。后来更趁着宫女不注意,悄悄跑了回去,结果娘亲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我撵了出来,说了很多刺心的话,说再也不愿意看到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突然讨厌我,不要我,就在宫墙外面一直哭着喊娘,最后是柳贵妃找来,温言软语地把我抱了回去。再后来,我跑回去了很多次,娘却始终狠心不理我,任我在外面哭。次数多了,我也伤心了,那晚下着暴雨我在外面淋了半天,娘却始终不给我开门,我终于死心,将东西砸在地上,说再也不想见她,跑回了长春宫,大病一场。再后来,娘亲就慢慢‘疯’了……。”
    裴元歌这才明白柳贵妃所说的那些事情的内情,心绪翻涌,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王美人她其实是为你好吧?”
    “是啊!”宇泓墨习惯性地想要露出笑意,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牙齿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道,“后来我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娘当时的苦心。我记得,我在生病时,被人哄骗喝下汤药,高烧昏迷时,娘在我耳边一直哭一直哭,反复地说着她没用,不能保护我。所以,她觉得,如果我跟着柳贵妃或许会比较好。可是,如果心心念念惦记着她,难免会引来柳贵妃的不悦和猜疑,所以她故意那样做,故意伤透了我的心,让我讨厌她,恨她,然后能够真正接受柳贵妃,去做柳贵妃的孩子……。”
    裴元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