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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篇章
    天空中的云朵被太阳灿烂的光辉染成了耀眼的金色,余晖把光明撒下竞技场,每个人的身上都呈现出青春特有的生气,一个清俊的少年像一阵疾风越过众人飞奔向终点线。
    “咔”的一声快门按下,记忆的一瞬间被定格为泛黄的永恒。
    她隔着屏幕细细地瞧,只听得风狂雨骤,一阵紧似一阵,一片喧声无限地扩大,终于胀裂了,罅隙中辟开一片暖色的天地。
    时间回到2007年,还是高一新生的陆双成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到姑姑家度过周末。
    陆双成的父亲陆显是有名的建筑工程师,工作忙的时候满世界飞,一年到头与家人聚少离多。
    小时候,她记不清父亲的相貌。
    一次,家里一下子来了许多亲戚,他们聚在客厅里大声地谈笑。
    陆双成被人推到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茬,野人一样的男人前面。
    人们撺掇着她喊爸爸,男人微笑着弯腰想要抱住她,陆双成吓得“哇”的一声拔腿就跑。
    她揪着母亲的裙摆瑟瑟发抖,用惊恐的眼神打量这个“入侵者”。
    男人眼眶红了,慢慢探下身子,他稍显笨拙地朝女孩儿招手:“双双,过来,我是你爸爸。”
    在陆双成十四岁时,她心高气傲的母亲蒋月韵毅然和父亲离了婚。
    后来,陆显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回回必定酩酊大醉。陆双成从床上爬起来,用簸萁、扫帚满屋子打扫他的呕吐物。
    升入高中,陆双成选择住校。
    陆显顾不上她,只能拜托家住郊区的妹妹照顾女儿。而照顾的方式是固执地要求她每周去姑姑家,仿佛她在姑姑家的餐桌上吃两顿饭就算陆显尽了一个父亲的职责。
    姑姑陆欣怡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亲戚朋友没有人不称赞她,陆欣怡待侄女很是体贴。
    一顿可口的饭菜,一句嘘寒问暖的话,不需要太多,一点点的温暖亲切就足够筑起少女渴望的家。
    姑姑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陆双成买弄乖巧,讨人欢心,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家,直到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家。
    陆欣怡有个十三岁的儿子罗勇,他天性好动,酷爱滑板。罗勇平时最喜欢和几个男孩子在小区练习滑板动作。
    这天,他在卧室里操练起来,一入了迷便对陆欣怡的喊声耳充不闻。
    陆双成主动请缨去叫表弟吃饭。罗勇正练习反转技巧,将重心放在左脚,使板尾翘起,同时顺时针旋转180度,一个漂亮的旋身滑板结结实实撞上陆双成。
    “啊!”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同时摔倒。
    陆欣怡在客厅听见响动,急急忙忙赶到。
    陆欣怡似乎没看见陆双成,径直越过她,飞奔过去查看儿子的伤势。
    见罗勇只是胳膊磕破了皮,陆欣怡心里松了一口气,板起一张脸训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家里滑滑板,你偏不听,现在可好,摔疼了吧?看你下回还长不长记性?”
    陆双成像个外人旁观着母子间的亲昵,被击中的膝盖疼得像火烧,但现在不那么疼了,她试图慢慢站起来。
    “唔……”陆双成的腿酸得厉害,伤口又开始渗血,鲜血渗透了布料。
    这一声方才提醒陆欣怡,对视的一眼无比尴尬。
    陆双成明白自己不能指责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偏心,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到姑姑家度周末,只是有些事不一样了。
    一次,陆双成穿了一件碎花吊带裙,陆欣怡看了直皱眉头。饭桌上,陆欣怡婉转地说女孩子不该穿得太暴露。
    陆双成笑笑,心想两代人的观念确实存在差异,她向姑姑解释:“最近学校里女生流行穿吊带裙。”
    陆欣怡很不满,苦口婆心劝道:“现在外面坏人多,穿成这样多危险啊。而且,还让人觉得不是正经人,你妈当年就喜欢浓妆艳抹……”
    “啪!”陆双成将筷子重重搁在桌子上,微笑着说:“姑姑,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想起来,一张数学卷子还没写完,我先回学校了。”
    抬脚刚跨出大门,笑容沿着细小的纹痕一寸寸皲裂,陆双成的眼泪夺眶而出,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从那以后,她改为每周日上午去,下午返回。陆显打电话问起,她只说课业繁重,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陆双成与宋钧的第一次对话发生在25路公交车上。
    初一时宋钧迷恋周杰伦,他为了靠近偶像哭着喊着要学习钢琴。宋爸爸为了支持儿子的爱好,咬咬牙花重金购置了一架钢琴。然而宋钧的三分钟热度没过半年就消磨殆尽,怎么也不肯再学。宋妈妈希望不是读书料的儿子能有一技之长,当然主要是心疼钢琴,遂撂下狠话:钢琴不过十级,不许辍学。
    于是乎,宋钧就此踏上了风雨无阻的进修钢琴之路。
    又是周日,一大清早宋妈妈把被窝里的儿子揪出来,打发他准时去少年宫。宋钧出门走得急,挤上公交车才发现忘了带零钱。
    司机师傅尽忠职守,吹胡子瞪眼,狠狠地盯着他。
    “你到底上不上啊?别挡着。”后面的乘客等得不耐烦。
    宋钧瞬间处于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他提溜着眼睛环顾四周,心有不甘。
    这时他的视线落到一个女孩身上,她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阳光在枝柯如拱的大树下闪烁,斑驳的光影投射到玻璃车窗上。女孩扎马尾辫,穿着一件白蓝相间的水手服,戴着耳机低头徜徉在音乐的海洋里,面颊细碎的绒毛闪闪发光,她眼睛却像灰色在天空下的山中湖泊那么遥远,在一车喧嚣吵闹中安静得与世隔绝。
    直觉告诉宋钧他曾见过女孩,但细究起来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遇见过。
    动作先于思考,宋钧三步并两步走到女孩面前。女孩意识到一双修长的腿立在她身前,抬头莫名其妙望着那人。
    宋钧展颜一笑,语气明快自然:“我出门忘了带零钱,你能借我一块钱吗?你也是普安一中的对吗?我叫宋钧,下次见面我会还给你的。”
    宋钧知道自己在女生眼里很有魅力,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雀跃,面对女孩时他甚至刻意去展现自己的魅力。
    唉,古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今有宋钧为一元钱卖笑。女孩对宋钧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不过她还是痛快地摸出一枚硬币江湖救急。
    其实,陆双成久闻宋钧大名,早已如雷贯耳。
    原因有二,其一班主任“老王”常拿宋钧当作玩物丧志的典型案例,告诫他们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其二陆双成后排的三位女生是宋钧的资深迷妹,课间十分钟三人犹如喇叭实时广播他的动态。
    宋钧当着全体乘客的面大摇大摆地把一枚硬币丢进投币箱。
    他想当然坐到陆双成旁边,兴高采烈地问她:“你是高一新生吗?”
    “嗯。”她点点头,心里并不适应男生的热情。
    “太巧了,我也是高一的。我在三班,你呢?”
    “我在四班。”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两个班一起上过军训的。你中暑了,还是我哥们背你去的医务室。”
    陆双成不知怎么回答,她两眼朝下看,显得难为情的样子,同时抿着嘴笑了笑。
    不知道顾维安究竟说了什么,班主任老王竟然亲自去医务室探望她,还跟教官打招呼放水。接着,由于她学习成绩拔尖、性格开朗成为了班上的重点保护对象,她弱不禁风的名声在老王的“关切”下人人皆知。像运动会、大扫除等活动她都会被人安排去干最轻的活,陆双成受宠若惊,为了不负众望她每月总请一两天的病假。
    一打开话匣子,两人居然志趣相投。游戏,体育,纪录片,这些一般女生不感兴趣的事陆双成却很喜欢。她原以为自己是个健谈的人,与宋钧一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快要下车时,他们互加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同行。陆双成不得不承认与宋钧做伴,去姑姑家变得不再那么煎熬。
    多年后,两人躺在庭院前的摇椅上看夕阳西下,宋钧伸出胳膊抱住双成的腰肢,柔声追问她于自己的第一印象。陆双成当然回答:“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有所心动。”然而,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到他,她根本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他是帅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