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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甜文]_70
    “我的爷爷是开砂石厂的,在临近京城的城乡结合部那一带,算是经济条件非常好的。我父亲见过我妈妈以后,就开始对她死缠烂打,但是她一直不喜欢他,也坚决不同意嫁给她。
    “我妈妈一直以为,她不同意,这门婚事就不可能成功。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我外公外婆,早就算好了价钱准备把她给卖了。半夜里将她绑着送到了我父亲家去,换了一套四居室的房子。
    “我妈妈没有放弃过反抗,从来没有一天真正顺从过我的父亲,我父亲被惹火的时候,就会对她动手,发展到后来,几乎是每天都会打她。大概半年之后,就有了我。
    “就在她知道自己怀孕后的第二天,她拿了一把刀,想刺穿自己的肚子,但被我父亲发现了,她没能成功。后来我爸爸就把她给绑在床上,雇了三个保姆,24小时轮番盯着她。
    “后来她就开始不哭不闹了,也不再反抗了,会乖乖地吃饭,乖乖地去做产检。所有人都以为她有了孩子之后终于想通了,有了当母亲的责任感,可没有人知道,她只是万念俱灰,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再后来我就生了下来,刚出生的时候我很虚弱,只能待在保温箱里。她说,那时候她一直想,要是我死了就好了,她就解脱了。可当她去监护室看我的时候,觉得我和她长得太像了,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另一个缩小版的她。
    “另一个她比真正的她还要脆弱,却又固执坚强地想活着,她很难过,又忍不住心软。于是……想我死,又不想让我死,这样的想法贯穿了她后来的人生,一直到她去世,她都是这样矛盾着。
    “一个月后,我和我妈妈都出院了。出院之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父亲在外面喝了酒,回家时想我和妈妈同房,但是她不同意,于是我父亲又动手打她,如果不是保姆拦着,她大概会被打死。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半夜起来,用一把刀干净利落地割了我父亲的喉咙,我父亲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瞪着眼睛就咽了气。然后,她冷静地割掉了她的生殖器,放进马桶里冲走。做完这一切,她就抱着熟睡的我去警局自首。
    “这个案子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几乎是霸占了半个月的报纸头条。京城有个反家暴的公益组织知道以后,就主动为我妈妈提供法律援助,在他们的努力下,这起由长期家暴引起的故意杀人案,判决量刑很低,只有三年六个月。
    “这件事情刚刚出来,我爷爷就被气得中风了,判决下来之后他就咽了气,于是我父亲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妹,她算是我的姑姑,她恨我,也不想见我,但给我留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和一笔钱。
    “至于我外公外婆一家,在判决下来之后,就卖了房子搬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不过在我妈妈服刑期间,我外婆还留在我姑姑给的那套房子里照顾我,我妈妈出狱的当天晚上,我外婆连夜离开。到她和我外公去世,我都没有见过他们一家人。
    “四岁开始,我就和我妈妈在一起生活。我妈妈很讨厌我姑姑留下的那套房子,就把那房子空在那里,带着我四处租房子住,我们经常搬家,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住超过半年。
    “我希望她能找到那种很安静的地方住,因为那样的话,她的情绪会稳定很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安安静静地自己和自己相处,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饿,于是那时候开始,我就学着自己弄吃的,最开始很简单,后来慢慢学会了做很多很复杂的食物。
    “大多数都是做给我妈妈吃的,因为她很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死,可我做好了东西,也不敢叫她吃,因为把发呆的她吵醒的话,她立刻就会情绪失控,然后就会打我。
    “她会说我是强奸犯的儿子,会让我去死。她不许我哭,哭的话,她会打得更厉害。但她更不许我高兴,不许我喜欢任何东西,一旦发现我喜欢什么,不管是食物,还是别的东西,她都会当着我的面毁掉,然后又会打我。
    “不知道多少次,我都以为她要成功的杀死我了,但到最后关头,她又会突然清醒,抱着我哭,对我说对不起,她以后再也不打我了。可她的诺言没有一次实现过,她永远都恨着我,下一次还是会打我。
    “这样过了几年,在我七岁的时候,当年那个反家暴公益组织的人找到了我的母亲,邓医生就在那个组织里,还免费为我母亲提供了心理治疗和精神治疗。他的治疗倒是很有效果,我母亲的症状好了很多,清醒的时候是大多数,打我的频率变得很低。在邓医生的建议下,我妈妈把我送去念书,得知我喜欢数学,也专门给我报了个数学培训班。
    “我都以为她好了,只是如果邓医生太忙,家访的频率变低,她又会复发,不肯吃药,并且打我骂我,然后又后悔。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们又搬了好几次家,终于是和邓医生失去了联络,我妈妈也就一直这样反反复复地发病,一直到了我十五岁那年。
    “那年中考我考得很好,上了附中精英班的分数线,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很高兴,立刻就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给退租了,在附中附中买了一套房子,买房子的钱,是之前我姑姑给的那套房拆迁以后赔付的,还不少。
    “就在我刚刚入学不久,我们搬进了新房子,当时我妈妈还更高兴,说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以后都会好的。可我第二天放学回来,发现我妈妈自杀了,找了一条河跳下去,安安静静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我外公外婆那时候已经去世了,没有了直系亲属,其他亲属也不愿意收养我,于是我的监护权就归了当时的居委会。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我没办法和人正常相处,不管是老师,同学,还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很真心地要帮助我,但是我自己的问题太严重了,时间一长,他们也对我没有了耐心。
    “明明已经没有必要天天吃青菜了,我还是吃不下其他的食物,严重到有时候吃了会呕吐。我不敢喜欢什么,不敢对任何东西投入太多感情。我开始像我妈妈一样,会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被惊醒的时候,就又极度恐慌。我休了一个月的学,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邓医生的新闻,他依然在进行公益心理治疗活动。
    “大概和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样,虽然很艰难,我还是有着非常强烈的求生欲望,我几乎是半死不活地找到了邓医生,他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他慢慢教会我学着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虽然还是很讨人厌,但至少大部分人都不会看出我有病。
    “多亏了我妈妈买的那套房,后来那附近修了地铁站,房价涨了很多,我把那套房租了出去,每个月的租金不少。靠着那些租金,一直到现在我都过得很好。
    “又过了两年,在高二的时候,我参加了数学竞赛的一个培训班,以云也在,和我分在了一个小组,我们的小组的综合得分是最高的,于是以云也对我亲近了起来。因为从来没有人亲近过我,邓医生也鼓励我交朋友,所以我就努力和以云相处了,以云又带我认识了……你哥。
    “是萧总主动追求的我,我觉得他好像很好,就莫名其妙喜欢了他,兔子是我和他一起捡到的,他以前还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人,那时候我还信了。只是我们的恋爱谈了没有多久,他又莫名其妙地劈腿了。总之,那一段就是那么莫名其妙。我受了很大的打击,在高考之前又出了一点小事故,然后……考得很糟糕,也是为了逃避,我就报了蓉城大学。
    “真的要感谢邓医生,知道我去蓉城之后,他亲自飞了过来找到我,让我不能断了心理治疗,因为邓医生的坚持,四年来,隔一段时间邓医生就会飞来蓉城为我进行治疗,在我好转之后,邓医生就把治疗方式改成了电话咨询。
    “四年之后,我考上了京大数学系的研究生,我不敢说过去十多年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放下,也不算痊愈,但我认为我已经有了正常处理那些问题的能力,于是我就这样回来了——
    “接着,我就遇到了你,后来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
    第61章
    说这一长段话的时候, 关泽很平静, 他的语调没有平仄起伏,表情没有变化,就像是个机械的人偶娃娃,说了一段已经设定好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台词。
    而听着这些话的周荻, 却如同被千刀万剐了一样, 关泽抛出的每句话都变成了一把割肉的利刃, 将他浑身的皮肉一点点割开, 他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也找不到一处不痛。
    其实这些事情不需要关泽对他说,他早就知道了, 但他根本没想到再听关泽说一次,会让他这么痛。他想抱抱关泽,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冷到麻木了, 关节像是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他张开嘴,却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干哑而且毫无意义的颤音。
    关泽等了一会儿,只看见周荻红了眼,却再没有其他反应。于是关泽深吸一口气,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怎么, 吓到你了吗?”
    “我……”周荻立刻摇头, 却也没话可说,只好着急地抓住了关泽的手,用力放在胸口。
    关泽感到自己的手被周荻勒得发痛, 但那种痛感却让他觉得很安心,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倒是轻轻笑了笑,说:“你觉得我可耻吗?”
    周荻急忙回答:“怎么可能!”
    “爱不可耻,欲望也不可耻。”关泽认真地说,“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因为你,我才有勇气正视我自己的欲望,直面我所喜欢的一切。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可耻,以后你继续给我勇气,好不好?”
    周荻突然支起了上半身,一把将关泽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在关着的耳边响起,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扭曲低沉。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想看你好好的,每一天都快乐。我不要你安慰我,因为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以后都让我来安慰你,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在你身边,就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关泽哑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提那些事,只要告诉你,我心里就轻松了。你不要难过,我不怪我妈妈,她到死都恨着我,也爱着我。我心里没有一点恨,因为早就过去了,遇到你的那一刻,所有的伤害就都过去了。”
    周荻的怀抱紧了紧,关泽明显感觉他还想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道:“你别说了,所以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不想多提。”
    周荻张了张嘴,最终决定尊重关泽的意思。他好像很乖顺,但其实关泽看不到他的表情,此刻他的双眼像是两团火,燃烧的全是仇恨。
    他恨伤害过关泽的一切,也恨自己。
    如果能够早些遇到关泽……
    但真的早些时候遇到关泽,他也没有办法把关泽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那时候的他……也无能为力。
    从前的伤害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他无法回到过去的时光,给曾经的关泽一些安慰,唯有抱紧现在的关泽,将以后的风霜都挡着他的身前。
    因为不想让这样沉重的气氛再继续下去,周荻故意将自己的表情给藏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又恢复了一派的天真。
    周荻松开怀抱,双手搭在关着的肩膀上突然说:“所以……你说那么多话的意思……是喜欢我吗?”周荻眨着他那双天真的眼睛,说,“我给你了勇气,所以现在你就有勇气承认喜欢我了?”
    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