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牙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再过去反击,只是望着黑羽赌气似的穿衣,冷笑一声,道——“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信,你自己去证实吧。我不找了,我不跟了。我弃权,我过牌。”
黑羽把衣服穿好后冷冷地甩下一句“随你”,也没再多看犬牙一眼,便摔门离去。
留下犬牙一个人赤条条地站着,过了好一会,犬牙才突然把桌旁的火机拿起来,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火机发出轻微的爆破声,啪地一下,碎得七零八落。
第84章
黑羽在萧瑟的寒风中走着,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在发抖,但后背却在不停地冒汗。
他被犬牙彻底地激怒了,还有一些被他深深藏着的情绪也被犬牙胡搅蛮缠地撬开。
可他不能让它们出来,所以他死死地压着心底的箱子,像逃难一样闯进了一家酒馆。
他把兜里的金币都掏出来,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酒馆里的人很多,他喊了好几声才让酒保听到他说什么。
辛辣的火马酒像火蛇一样从喉咙口一路灼烧着食管,叫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的心中有一个地狱,火湖燃烧,热浪滔天。
他努力地把犬牙的谩骂挤出脑海,集中精力盯着台上的热舞。
可是他的眼睛被光晃得厉害,有一些东西让眼眶涨涨热热的。
他想起了滔天的口号,想起了翻腾的浪花,想起了在电闪雷鸣的夜里战友声嘶力竭的嚎叫,以及上了岸后,最后一名战友对他说的话。
他说,要有人出去,要有人救命。我去救命,你要出去。
所以战友去牢房里送食物,而黑羽留守基地。所以战友被活活压死在废墟里,而黑羽却苟且偷生,活了那么多年。
黑羽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他在为所有死去的战友而活。他要见到黑石,要把一切告诉黑石。他不仅仅要追回自己的身份,还要让那些同伴死得其所。
他们都是孤儿,但他们都是曾经鲜活过的生命。是黑羽活下去的支柱和信仰,也是他要把任务做到底的原因。
这一切犬牙都不会明白。
黑羽确实害怕黑石已死,那他将无处自证,无法自处。
但他更害怕像犬牙说的那样——他被狮国出卖了,被黑石出卖了。他现在是一个罪人,而所有执行过这个任务的战友,全都是犯下滔天大祸的罪犯。
他是污点。
不,他不是。
黑羽继续往自己的嘴里灌酒,用高度的酒精浇灭心头的火苗。可酒精怎么能把火苗浇灭,它只会越烧越旺。
怀疑总是比信任来得简单,信任需要不停地用事实浇灌,用论据稳固,可怀疑一旦种下,即便没有养分,也会顽强地扎根。
那一刻,黑羽无与伦比地恨着犬牙。
有时候一件坏事说出来,被仇恨的往往是将这事说出口的那个人。
这是非常荒谬的,可此刻的黑羽不想悲伤和懊恼,所以只能愤怒。
黑羽觉得那一天晚上,自己灵魂出窍了。他的理智不在脑海,肉体也不受控制。
所以当他操起桌面的酒杯,朝台上那一个穿着破孔皮裤的人身上砸去时,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他们的表演令人作呕,只知道对方的阴茎其丑无比,长满了疙瘩还镶着珠子,只知道趴在地面的人又是一个穷到只配做牲口的存在,知道这是一个病态的地方,所以他要把烂的肉挖掉。
他不是罪犯,他要惩戒罪犯。
第85章
而犬牙不知道这些。
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坐到有些发冷后,又把衣服裤子都穿上,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只完好的打火机,继续坐回原位,哆哆嗦嗦地把烟点上。
他面对着敞开的窗户,抽了很多的烟。
他看着被发黑的窗廊框住的一隅天空一点一点黑下来,再被古怪的灯光时不时照亮。
他听着街道底下陆陆续续驶过的汽车的轰鸣,还有一些刺耳的让人鼓膜阵痛的嬉笑。
他的烟和白气混在一起呼出来,他想吹个烟圈,却发现怎么也吹不好。
他反反复复地试了很多次,直到烟盒空了,地上一片的烟蒂。
他在想黑羽。
是的,他没法不想。
他觉得黑羽十分可笑,也十分可气。
犬牙脑子被门夹了或被那些建筑材料腐蚀了才跟着他到处瞎跑,从流放岛跑到虎国,跑到象国,再到鸦国,最后到狼国。
他们费了那么大劲,一切却回到最初的原点——飞机上坐着的都是吃人的怪物,犬牙说过,他当时就说对了。
事到如今,犬牙把事实真相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黑羽面前,黑羽应该为犬牙帮他解开的困惑而跪下来对他说谢谢、叫爸爸才是,可黑羽做了什么,黑羽甩着鸟和他干了一架。